晉江獨家發表
待攝政王走後,紀輕舟便抱著懷裡的小李叢朝宮塾的方向走去。
想到懷裡抱著的人是整個大渝朝的皇帝,紀輕舟一時之間尚有些恍惚。但當他低頭看向懷中那張熟睡的小臉兒時,又覺得對方拋去了那些頭銜,也不過是個懵懂的小孩兒罷了。
李叢似乎感覺到抱著自己的懷抱不像先前那麼寬闊厚實了,半睡半醒間生出了幾分不安,於是閉著眼睛伸出胳膊,勾住了紀輕舟的脖頸,以便讓自己睡得更穩當一些。
這會兒太陽已經很高了,紀輕舟怕曬著懷裡的孩子,便加快了腳步。待他到了宮塾之後,額上不知不覺已經出了一層薄汗。
李叢睡得不沉,待紀輕舟停下腳步便醒了過來。
紀輕舟低頭看向懷中,猝不及防對上了李叢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
原以為小傢伙驟然見到抱著自己的人不太熟會哭鬧,不料他卻咧嘴沖著紀輕舟一笑,而後捏著自己的衣袖,抬手幫紀輕舟拭去了額上的細汗。
紀輕舟一怔,心中頓時生出了幾分感慨。李叢雖貴為一國之君,卻絲毫沒有養尊處優所帶來的傲慢和疏離,甚至比一般人家的孩子更好相處。
原書中,李叢最喜歡親近的人便是紀輕舟。只可惜書里的紀輕舟辜負了這份乾淨純粹的信任,將李叢當成了他的籌碼和依仗,作起死來越發地肆無忌憚……最後不僅自己死得狼狽,還害得李叢與李湛叔侄倆幾乎反目。
如今望著李叢那雙毫無戒備的眼睛,紀輕舟心念微動,不由對這個孩子生出了幾分憐惜。
盧廷意早早便到了宮塾,待小皇帝坐下之後便開始講課。
紀輕舟原本打算陪著旁邊,但李叢時不時便轉頭看他,總難以安心聽講,最後紀輕舟只得在盧廷意那目光中退到了外頭。
「紀公公,您若是累了可以去偏殿里歇一會兒。」旁邊一個叫小唐的小太監道:「待陛下上完了課,我便去叫您。」
紀輕舟因著姚長安的提拔,入宮后便著了藍袍,雖尚未正式晉封,身份卻比這幫著灰袍的小太監高了一等。再加上如今他成了小皇帝新的隨侍,想來藍袍換紅袍也指日可待了,因此眾人對他面上都頗為恭敬。
「你叫小唐?」紀輕舟問道。
「是,小的姓唐,單名一個毅字,紀公公換我小唐便可。」小唐笑道。
紀輕舟記得在原書里,唐毅是他身邊的得力助手。不過他一時也判斷不出來,唐毅做的那些缺德事,究竟是受原書里紀輕舟的影響,還是本性便如此。
但無論如何,眼下他都要留意此人,以免陰溝裡翻船。
與此同時,姚長安被叫進了御書房。
這一路上他都在納悶,向來不怎麼過問內侍司事物的攝政王,為何會突然召見他?
難道是受了此前那流言的影響,真的打算整改內侍司?
還是說要秋後算賬,追究他這個內侍司總管的失職?
「姚總管,今日著你前來,是有兩件事情要你去辦。」李湛坐在書案後頭一邊握著硃筆在摺子上勾勾畫畫,一邊頭也不抬地道。
「王爺但請吩咐,老奴定為王爺分憂。」姚長安道。
李湛批完了手裡的那份摺子,將硃筆一放,開口道:「先帝走得突然,欽點了本王攝政輔佐陛下。此前許多事情來不及安排,便一直循著先帝在時的習慣,但眼下諸事已經步入正軌,總不好一直這麼耽誤。」
姚長安一怔,沒明白他這話里的意思。
「這御書房原該是陛下的地方,他如今也已經開蒙用得上。」攝政王道:「下個月之前,你著人將御書房後頭閑置的宮殿收拾出來,自下月起,無論是批摺子還是與朝臣議事都搬到那裡。」
姚長安聞言一怔,有些出乎意料,一時也不明白攝政王此舉究竟是為了避嫌,還是為了別的。這御書房後頭閑置的英輝閣既可以辦公又可以住人,待收拾出來之後,攝政王若是想搬進去住,倒也順理成章。
不過這不是他該操心的事情,攝政王有令,他自當照辦。
「第二件事……」李湛抬眼看了董棟一眼,董棟會意取出一頁折過的紙遞給姚長安。
姚長安接過那紙打開一看,便見上頭是一份名單,寫了一串內侍的名字。
「待英輝閣收拾好之後,安排這些人過去伺候。」李湛道。
姚長安一怔,暗道攝政王不是最不喜歡讓內侍伺候嗎,怎麼如今轉了性?
董棟見他神情愣怔,問道:「姚公公,有什麼問題嗎?」
姚長安忙回過神來,開口道:「老奴自當盡心竭力去辦,只是這名單裡頭有個人……」
「你不必管他,只管安排便是。」李湛冷聲道。
姚長安忙應是,朝李湛行了個禮,這才退下。
待姚長安走後,董棟忍不住問道:「王爺,這些人當真可信嗎?」
「本王心裡有數,你不必操心。」李湛看了他一眼道:「吩咐你辦的事情辦得如何了?」
董棟忙道:「邱府的小姐自宮宴后一直稱病不出,可能還要再等等。」
「無妨,五月初是太后壽辰,屆時她這病也該好了。」李湛淡淡的道:「這段時間將人撤回來吧,免得再惹人警惕。」
如今流言中的內侍已經「自盡」,風波漸漸便平息了。
想必邱家的人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放鬆警惕……
紀輕舟在宮塾外頭的走廊里等了近兩個時辰,盧廷意才講完課。
待他進去接小皇帝的時候,對方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也不知睡了多久。
紀輕舟:……
這課上的是真沒必要,孩子太可憐了。
誰能知道萬人之上的一國之君,每日竟要遭這樣的罪呢?
紀輕舟見李叢睡得安穩,伸手想抱起他,李叢卻揉了揉眼睛醒了。
「陛下,該回去用午膳了,要不要奴才抱著您?」紀輕舟蹲下身問道。
「不必。」李叢朝他擺了擺小手,咧嘴一笑道:「我不忍叫你受累。」
紀輕舟:……
這是皇帝該對內侍說的話嗎?
紀輕舟的任務是上午陪小皇帝上課,下午陪小皇帝做功課。所以他很認真的將盧廷意布置的課業都一一記下,待他記完之後又忍不住給小皇帝點了根蠟……暗道做個皇帝可還太不容易了!
「先生,陛下如今虛歲才五歲,又要背辭賦又要抄寫經義,課業是不是有點太繁重了?」紀輕舟忍不住朝盧廷意開口問道。
盧廷意聞言一臉難以置信地看向紀輕舟,那表情彷彿在說你一個內侍竟然過問起陛下的課業了?哪來的膽子和自信。但他轉念一想,這位紀公公是前太傅的幼子,頓時又覺得這人還真是有資格。
但他到底不能在這年輕人面前落了威望,於是開口道:「你若是覺得不妥大可找王爺說,若是王爺讓老夫改,老夫自當遵從。」
紀輕舟:……
拿攝政王壓人算什麼本事?
紀輕舟自然是不敢找攝政王提意見的,他恨不得一直躲著對方。偏偏李叢下了課拉著他就奔御書房而去,紀輕舟無奈只得跟著他去了御書房,果然一進門就見李湛正坐在案邊看摺子。
「皇叔!」李叢一進門便一溜小跑著沖向案邊,不等攝政王反應,便爬到了對方的腿上。
李湛猝不及防被小傢伙抱了個滿懷,面上不禁有些尷尬,問道:「怎麼不回去用午膳?」
「我想皇叔了,皇叔陪我一起用膳。」李叢央求道。
李湛看向那張滿是期待的小臉,當即沒了脾氣,只得點了點頭。
董棟便吩咐人將攝政王和小皇帝的午膳都傳到了御書房。
「陛下今日課業如何?」男人清冷的嗓音傳來,隨後紀輕舟便覺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不敢抬頭去看對方,只垂著首道:「陛下……很認真,只是課業有些繁重。」
李湛本是隨口一問,沒想到竟得到這樣一個答案,目光便不由在少年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兒。
「只有半日的課倒也不算多。」李湛淡淡的道。
紀輕舟聞言道了聲是,便不再言語。
這時屋外有內侍端著茶水進來,恰好停在了紀輕舟面前。紀輕舟便隨手端起茶盞想要遞給李湛,然而他不經意間一抬頭,卻見眼前這人竟是失蹤了數日的高粱!
紀輕舟這一驚非同小可,手裡的茶盞一個不穩險些摔了。
好在他快速恢復了冷靜,保住了那茶盞,卻還是不小心將滾燙地茶水濺到了手上。
紀輕舟忍著手背上傳來的疼痛,將那盞茶放到了李湛面前。男人的目光狀若無意的掃過少年的手,便見對方白皙的手背上有一片被茶水灼燙后留下的紅痕。
「現下不用伺候了,待午膳后回來伺候陛下抄寫經義。」李湛開口道。
紀輕舟垂首施了個禮便退出了御書房,高粱隨後也跟著出去了。
御書房內,李湛伸手在茶盞上輕輕一觸,便覺指尖頓時傳來灼痛。
他看向那盞茶,念及方才少年見到高粱后的失態,不禁皺了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