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獨家發表
很顯然,紀輕舟提出的這個問題,出乎了李湛的意料。
但他見少年望著他的目光毫無雜念,不知怎麼的竟同意了。
從前李湛從不在宮中用膳,一是出於謹慎,二是後來慢慢變成了習慣。
但今天,他突然意識到,這個習慣似乎也不是不能打破……
紀輕舟雖然不是侍膳的內侍,卻也知道侍膳的規矩。依著大渝朝的規矩侍膳該有兩人,一人負責試菜,另一人負責為主子夾菜。試菜之人不能詢問主子的喜好,要依次試過一遍,而夾菜的人也要對每道菜「雨露均沾」,不能過分青睞某一道菜,免得暴露了主子的喜好。
紀輕舟立在桌前拿著碗筷,猶豫了一下,決定不依著這個規矩來。一來攝政王從來不願讓人伺候,估計對宮裡那些花里胡哨的規矩不怎麼喜歡,二來紀輕舟覺得攝政王估計也餓了,啰啰嗦嗦對方也吃不好,那他這個馬屁不就拍到馬蹄子上了嗎?
於是紀輕舟略一俯身,問道:「王爺喜歡吃哪道菜?」
男人坐在桌前抬眼看著桌邊的少年,沉默了片刻嘴裡只吐出倆字,「隨意。」
「那我便依著自己的喜好來了。」紀輕舟說罷夾了一塊糖醋魚放進了嘴裡。
那魚想來是現殺的,肉質鮮嫩,入口絲毫嘗不出魚腥味,且那糖醋汁調的恰到好處,略有些酸地口感頓時勾起了紀輕舟的食慾。
「好吃。」紀輕舟脫口而出道。
李湛:……
紀輕舟見李湛坐著不動,突然意識到旁邊少了個侍膳的人,但他知道李湛不喜歡讓人伺候,這會兒總不能出去喊個人給對方夾菜吧?於是他試完了菜之後換了一雙筷子,替李湛夾了一塊。
李湛見狀終於抬手接過了紀輕舟手裡的筷子,勉為其難地吃了一口。
紀輕舟見狀彷彿受到了鼓舞,拿過自己的筷子又開始試菜,沒一會兒工夫將桌上的菜都試了一遍。紀輕舟剛穿過來那會兒對御膳房做的菜沒什麼感覺,圖大有經常變著花樣給他帶好吃的,無奈他並不貪嘴,在吃東西這件事情上找不到什麼太大了的樂趣。
但最近不知為何,他對事物突然有了前所未有的熱愛。
不僅吃得多了,餓得也更快了,常常在當值的時候肚子就開始咕嚕咕嚕叫。
「為何要做這些?」李湛突然開口問道。
紀輕舟暗道,因為他看過原書,知道攝政王後期沒被人下過毒,所以為他試菜應該很安全,不至於真被毒死。而且紀輕舟覺得自己沒什麼籌碼,既然人家攝政王要招攬,他總該拿出點誠意吧。
不過他嘴上當然不能這麼說,只垂首道:「能為王爺分憂,也算是償還王爺當初替紀家求情的恩義吧。」
少年說這話時一臉誠懇,也不知是何緣故眼角微微有些泛紅。男人抬眼看向少年,原本想要追問的話便有些問不出口了,半晌后才道:「本王自己吃,你下去吧。」
紀輕舟聞言忙行了個禮,便告退了。
但他有一種感覺,今晚向攝政王獻殷勤的舉動,應該是成功了。
紀輕舟前腳剛離開,董棟便來了。
他一眼望見自家王爺竟然在宮裡用膳,頓時嚇得面如土色。
「王爺怎敢在宮裡用膳?」董棟看了一眼桌上的菜,目光落在那條缺了小半邊身子的糖醋魚身上,驚訝道:「而且胃口還這麼好?」
李湛放下筷子看了一眼那糖醋魚,淡淡道:「不是本王吃的。」
那少年也不知是粗心還是怎麼回事,桌上好幾道菜都試了好幾次,尤其是那條糖醋魚,光是試菜就試掉了小半條……
那魚酸溜溜的,實在嘗不出哪裡好吃。
「王爺,您這是打算將紀小公子收為己用了嗎?」董棟開口問道。
李湛起身走到窗邊望著外頭的夜色道:「你不是一直希望本王這麼做嗎?」
董棟聞言忙道:「屬下是這麼想過……可沒想到您會這麼信任他,竟然讓他去辦這麼緊要的事情。您就不怕萬一他出賣了您,將事情宣揚出去?」
「他沒那麼笨。」李湛淡淡的道。
董棟聞言一怔,知道自家王爺已經打定了主意,沒敢再說什麼。
要說今日發生的事情,最驚訝的人當屬圖大有了。
尤其在得知紀輕舟竟然為攝政王試菜,他當即冷汗都下來了。
「你膽子也太大了吧?」圖大有伸手在紀輕舟手臂上一捏,低聲道:「不要命了?」
紀輕舟看向圖大有,問道:「難道宮宴之後你們還沒死心?」
宮宴那晚圖大有下毒未遂,紀輕舟雖未追問幕後主使,但想著此事終究難成,還以為對方早已經放棄了。但今日見圖大有這面色,紀輕舟才意識到,事情未必如自己所想。
「你呀……」圖大有搖了搖頭,似乎頗為無奈。
紀輕舟知道圖大有不會輕易告訴那背後之人,自然也不會多問,便轉移了話題道:「今晚御膳房做的那道糖醋魚可真不錯,還有那道糯米球包著桂花糖心的菜……嘖,可惜了。」
「那道肉丸子是不是也不錯?」圖大有介面道。
「還有肉丸子嗎?」紀輕舟問道。
片刻后紀輕舟才反應過來圖大有在逗他,當即失笑道:「你和御膳房的人熟,回頭關照他們把好吃的多往王爺那邊送一些,說不得就便宜我了。」
「放心吧,有我在。」圖大有苦笑道。
紀輕舟聞言暗暗鬆了口氣,有圖大有這句話他便知道,將來他就算一直給攝政王試菜,多半也不會遇到什麼危險了。
次日一早,紀輕舟起來後邊見到桌上放了一包點心。
他打開一看是裹了芝麻的糖球,不用問也知道是圖大有給他的。
這幾日他每次當值回來都餓得頭暈眼花,少不得跟圖大有抱怨過幾次。圖大有向來有心,給他備的這點心很方便攜帶,裝在衣袋裡不時偷偷吃一顆也不容易被人發現。
不過紀輕舟顯然低估了吃貨的嗅覺。
早朝後他剛接到小皇帝,小皇帝就聞出了端倪,拉著紀輕舟的衣袖道:「紀公公,你好香啊。」
紀輕舟怕小皇帝當著攝政王給他兜了底,接著人便匆匆走了,半路上實在被小皇帝纏的夠嗆,這才偷偷摸摸從衣袋中取出了一個糖球。
「哇……」李叢其實也不饞嘴,但太后怕他吃壞了牙,一直不讓給他吃太多甜的東西,所以他見到甜的就跟見到了命一般。畢竟只是個不到五歲的孩子,哪有不喜歡吃糖的?
「噓。」紀輕舟避開身後跟著的內侍,朝小皇帝做了個手勢。
依著規矩,他偷偷給皇帝吃東西,這可是大忌,不能張揚。
小皇帝畢竟是有藏糖果經驗的人,頓時便明白了,將那糖球悄悄塞進嘴裡,伸手捂著自己的嘴,頓時一臉滿足地笑容。
紀輕舟將小傢伙送到宮塾,又為他鋪開書本和筆墨,這才起身出去。臨走之前小皇帝還不忘朝他擠眉弄眼了一番,彷彿兩人之間突然有了個不為人知的小秘密。
盧廷意本就不待見紀輕舟,嫌他隔三差五就要對小皇帝的課業指指點點。偏偏他學識遠遠不及紀太傅,面對紀太傅這小兒子難免底氣不足,是以當面竟也不敢使勁兒駁斥,倒是背地裡朝攝政王告過狀。
只不是攝政王是什麼態度,一直也沒給個迴音。
眼看這紀輕舟越發沒個規矩,宮塾里竟教著陛下擠眉弄眼,成何體統!
「君子之儀,無論坐卧行走都當克制端方……」盧廷意說著不滿地瞥了一眼外頭的紀輕舟,無奈地搖了搖頭。
紀輕舟守在門外對盧廷意這陰陽怪氣的指責並未放在心上,甚至還趁人不備偷偷吃了一顆糖球。
實際上盧廷意三番兩次朝李湛告的狀,李湛並非沒聽進去,只是一直沒得空處理。
今日總算是有了閑暇,處理完手頭的事情之後便去了宮塾,想著過問一下李叢最近的功課,順便接著李叢回去用午膳。
他剛到了宮塾外的廊下,便遠遠看到身材修長的少年正斜倚在廊柱上,那姿勢看上去實在是不大規矩,卻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慵懶和散漫。大概沒想到這個時辰會有人過來,少年看起來很隨意,藍袍的衣袖挽到了手肘處,露出了一截白皙纖瘦的手臂。
隨後,便見少年從衣袋裡取出了一顆糖球,將糖球高高拋起,打算用嘴去接。
與此同時少年眼角的餘光瞥見廊下的人,嚇了一跳,將那糖球猝不及防地囫圇咽了下去。
「好吃嗎?」男人開口道。
紀輕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