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泉齋

可是，為什麼他會單獨站在一側？

宮展眉看出她的疑問，低聲為她解惑：「聽聞今年雲山冒天下之大不韙招了個人類與魔族混血的孩子，應該就是他了。」

環顧左右，宮展眉說：「這消息本應只有少數人知曉，怎麼現在看情形，大家好像都已知曉？」

著一身如火紅袍的男人懸空而立，拍掌道：「好，人到齊了。」

他出現得突然，引起廣場上的新生竊竊私語。

很多人不知道這是誰，但大家子弟都心裡有數。

「雲山學院現今有三位院長，蘭嶠，莫蟬衣，鳳乖。這位就是鳳乖鳳院長了。」

鳳乖伸手扯了片雲，盤腿坐下，看著一張張稚嫩的面孔，笑眯眯道：「首先，恭喜諸位踏進雲山學院的大門，從今天起，便是雲山的學生了。但進入雲山，不是修行的終點，而是起點。現在，我們要進行抽籤分齋。」

他目光一轉，指著那單獨站著的少年：「小子，你先來。」

穿白衣的師兄托著碧翠簽筒站在鳳乖雲下的地面，少年走過去，漫不經心隨手抽了一根黑玉簽。

鳳乖手指一動，簽子便飛到他手裡，他悠悠道：「燕無咎，飛泉齋。」

唐櫻便聽左側嘩然。

「天，上君保佑我別抽到飛泉齋。」

「我也，和這個魔頭在一起上課也太恐怖了吧。」

「早知道雲山今年會招他，我就去考重澤學院了。」

「雲山學院墮落了！今年還招了妖族！」

黑玉簽在鳳乖手中變作細細的鐲子，他扔回燕無咎手中，一揮衣袖，廣場地面便唰唰出現四個詞，他對燕無咎道：「去，站在『飛泉』後面。」

燕無咎默不作聲地站過去。

「下一個，」鳳乖指尖往唐櫻方向一點，「最後到的兩位姑娘，穿黃衣服的先來。」

唐櫻低頭看了一眼。

她穿的薑黃色裙子，宮展眉還是那天淡綠的留仙裙。

於是戰戰兢兢走上前，挑了根簽。

瞄一眼，還沒看清，黑玉簽就脫手飛了上去。

鳳乖笑了一聲。

唐櫻：「……」

總感覺他在幸災樂禍。

「唐櫻，飛泉齋。」

黑玉簽變成黑玉手環落在唐櫻手裡，端簽筒的師兄小聲提醒她戴在手腕上。

唐櫻戴上。

她走向燕無咎。

途中看到地面上的四個詞分別是朝霞，正陽，飛泉，沆瀣。之前燕無咎站的位置是最右側的沆瀣那邊，現在站在飛泉，離擠在左邊的學生近了。

唐櫻站在燕無咎身後，能聽到旁邊的學生在說她可憐。

唐櫻心想：倒也不必。

輪到宮展眉抽籤了。

「宮展眉，朝霞齋。」

同行一路的少女回頭看了一眼唐櫻，神情有幾分遺憾和抱歉。唐櫻搖搖頭，沖她燦爛一笑。

接著，剩下的一百多名學生一一過來抽籤。

好多抽到飛泉齋的，站過來時都顯得不情不願。

唐櫻看著燕無咎清冷冷的背影，咬了咬唇，感覺憐愛了。

她腦子裡沒什麼魔族非人，性情殘暴，必須趕盡殺絕這樣的念頭。她繼承的這個世界的唐櫻的記憶，除了特別重要的部分，其他都很模糊，珞城這樣的小城關於魔族的消息又不多，雖然隱約知道這兩年人魔大戰，但沒有實感。至於那騙她私奔的大魔，還沒來得及幹壞事就死了，她理智上知道離魔族越遠越好，但感情上……

燕無咎回頭，那張臉一點兒瑕疵都沒有。冰肌玉骨，高鼻薄唇，睫如輕羽微顫。

唐櫻忍不住在心裡嘆，真是小可憐。

小可憐挑起一雙丹鳳眼，睥睨地看著他身後的隊伍，冷嘲道：「不想站這就滾。」

唐櫻：「……」

頓時，整支隊伍寂靜無聲。

唐櫻差點要給他鼓掌。

「蘭搖風，飛泉齋。」

這是最後一人了。

站在飛泉齋隊伍的，有些人忽然露出喜色。

「是他！蘭嶠院長的兒子！」

「嘿嘿，以後和蘭搖風混，蘭院長總要照顧點自己孩子吧。」

「呼，有蘭搖風在，我安心了不少。」

「可我聽說……他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啊。」

蘭搖風權當什麼都沒聽到，從袖中摸出一把扇子，「唰」地甩開，搖搖晃晃站到隊伍末尾。

那些驚喜全都暗淡失色。

……真的是個紈絝啊？

「有人歡喜有人愁啊，」鳳乖在雲上摸著下巴笑，「很多人應該知曉何為齋，又為何分齋，但也有人不知道，我便多廢話兩句，為諸位介紹一下。雲山學院共六齋，以天地六氣命名，分別為朝霞，正陽，飛泉，沆瀣，天玄，地黃。每齋三十人，這三十人會在同一齋室、按照同一時辰表學習。」

唐櫻陷入沉思：這意思就是分班教學，三十人一個班，三年才招四個班，不多不少一百二十人，錄取率這麼低，自己怎麼混進來的？

「齋室既定，就要同窗三年。三年後，會有新的考核，決定你是離開雲山，還是進入天玄、地黃二齋再學三年。也就是說，天玄地黃里，都是你們的師兄師姐，」鳳乖不知從哪掏出酒壺，仰頭灌了一口，「待會有人帶你們前去每個齋對應的寢舍，再帶你們認認齋室，芳饌堂，書閣等地。人生苦短，且享受罷……」

他彷彿醉了，翻身從雲上滾下去。

眾人驚呼，卻沒見他摔下來，而是消失了。

那片雲飄了一會，很快也消弭於無形。

*

齋室，就是教室，除了上課的屋子，還帶一片前院和後院，院子里除了花草樹木，還有假山池塘。院門口的匾額上書龍飛鳳舞的「飛泉」二字。

不愧是修真界，景色美麗，空氣清新。

唐櫻興緻勃勃地跟著大部隊從前院看到後院，覺得好大呀，跟現代學校的操場差不多。

接著去看芳饌堂。

師兄介紹：「芳饌堂設立，主要是為了照顧未能辟穀的弟子，不過學院宗旨，也鼓勵辟穀的弟子多來此，嘗人間煙火，才不至於修道修得沒有人氣兒。」

唐櫻沒什麼反應，她從沒想過修鍊到一定境界就不吃飯。

美食，她的生命之.光，慾望之火。不吃好吃的，長生不老也沒有意義。

但顯然，身邊這群修真界的精英子弟接受的教育不是這樣的。

唐櫻清晰看到有人皺眉，不認同這個觀點。

有人小聲說：「辟穀之後還沉迷於口腹之慾，那和凡人有什麼區別？」

師兄神情一凜，沉聲道：「何人出聲，報上名來！」

「我、我叫葛清塵。」

是個穿樸素青衣的少年，規規矩矩束髮，因被呵斥而臉色蒼白。

但眼神堅定。

他說：「我入仙途，欲成仙人，自然要區別於凡塵螻蟻。」

蘭搖風噗嗤笑了。

葛清塵滿臉通紅地瞪他，蘭搖風搖搖扇子遮面，笑得肩膀發抖，嘴上卻道：「沒事，你繼續。」

「你——」

師兄截斷道：「那你父母呢？也是你口中的凡塵螻蟻？」

葛清塵毫不猶豫：「自然！」

他話音一落，突然發覺不對。周圍人的神情並不如他所料贊同，反而隱隱透出鄙夷來。葛清塵張了張嘴，磕磕絆絆想要挽回，解釋道：「我的意思是……凡人壽數比之仙人相差何止幾何，蜉蝣般朝生暮死……」

沒人理他。

師兄都懶得和他說話了。

倒是唐櫻聽了，惦記著弄點延年益壽的靈藥，幫自己凡人爹媽提升壽數。

之後又去認了認書閣，葯圃，煉器室，武場，文場，游苑等地。

有些地方顧名思義就知道是幹什麼的，有些地方唐櫻就不太懂。

宮展眉不在，她又沒人問，看大家都懂的樣子，疑惑便咽進心裡。

走馬觀花地看完一山。這雲山學院可比她當年上的大學地方大多了，好幾個她大學那麼大，還錯落有致高低不同，唐櫻累得快走不動路的時候，師兄終於領他們去了寢室。

「雲山學院分東南西北四舍，其中北舍是天玄地黃二齋學生居所，其餘學生安排在東南西三舍，你們在南舍，除飛泉齋外，還有朝霞齋的人，喏，在那兒呢。」

南舍門口果然已站了人。

唐櫻看到宮展眉，眼睛一亮。

她剛雀躍地邁步，宮展眉身邊一位穿梅紅裙、肌膚雪白、朱唇如櫻的少女猛地沖了過來。

唐櫻下意識後退一步。

少女風一樣擦過唐櫻肩側，撲進燕無咎懷裡。

唐櫻：……我的愛情還沒開始就要夭折了嗎！

少女雀躍地叫了一聲：「哥哥！」

唐櫻：？

是她想的那個哥哥嗎？

「難道、難道她也是混有魔族血脈的……」私語聲響起，不止一個人提出這疑問。

燕無咎眉眼間透出不耐煩，推開少女，冷聲道：「滾。你跟我不是一個爹娘，叫什麼哥哥。」

少女期期艾艾：「可是，可是我爹是你娘的弟弟呀……」

「你滾不滾。」燕無咎露出凶色，如果是貓，恐怕要齜牙了。

唐櫻突然懂了。

她畢竟比這些孩子多活幾年，父母故去后她獨自生活，打工兼職，也算嘗盡世間冷暖，少年這點心思她又怎麼會不懂。

眼看小女孩委屈地要哭了，唐櫻就沒忍住，上前牽住她，拍拍她的背安撫她，對燕無咎說：「有話好好說，別這麼凶。」

為了在人前和這個妹妹撇清關係，這麼凶她，妹妹要是領會不了他的好意，以後保不準還要討厭他，何必。

其餘學生見她這樣和燕無咎說話，登時都倒吸一口涼氣。

有人兩股戰戰：「這魔頭會不會大開殺戒？我見過一次魔族殺人，那場面，那場面……」竟恐懼得嗓音艱澀，說不下去。

燕無咎只冷冷瞥了唐櫻一眼：「關你屁事。」

雖還是那副厭煩的樣子，但語氣其實已經軟了。不過似乎只有唐櫻注意到這一點，別人都還沉浸在對魔族的恐懼中。

唐櫻便對他一笑。

燕無咎愣住，而後別開臉。

唐櫻：誒誒誒？害羞了？

她現在和燕無咎站得很近，能清晰看到他耳尖浮上的薄紅。

燕無咎頭微回，看到唐櫻還在看他，猛然往後退了一大步。

身後飛泉齋的眾人猝不及防，被驚得也齊齊跳著往後退了一大步。

唐櫻：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