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黛玉今日格外早起,她有許多事要忙。
說起來也是可憐,黛玉從小到大,算來孤零零一個的時候居多。同齡人開始走路,她就開始吃藥,同齡人在踢毽球,她在卧床。
加上兩年前聽說有個癩頭和尚來家裡,說了些瘋話,林如海嘴上說不語怪力亂神,卻更不許她見外姓親友。
黛玉在都中這些年,便是同在都中的外祖家姊妹也沒見過。
她雖曾有個兄弟,病得更狠,賈敏萬不敢將兩個孩子放在一處。
於是黛玉同齡人中,竟沒有相熟的了。丫頭們除了雪雁一個憨的,其他無不對她俯首帖耳,畢恭畢敬,沒什麼意思。
揚州其他官商人家也有些女兒,到底讀書不如她多,她又是才來的,還沒很融入進去。
論起詩書,丫頭們也說不出什麼來,只會一味恭維她。奶兄虎頭更是個棒槌。
是故,昨日那兩個族兄,雖得罪了黛玉,還妄想跟黛玉分爹,但黛玉既已教訓了他們,接下來就該跟他們「交朋友」了。
——他們已是她生來見過的文化水平與她最最接近的同齡人了。
昨天夜裡,神仙還特特傳授了《交朋友》的秘法。
想來神仙也是贊同她的。
黛玉到上房請安,除了交朋友外,她還有第一庄要緊事。
賈敏今晨凈了面吃了茶,對那姑蘇一行人早有了對策,只管穩坐。
不料黛玉今日突然時興了一個什麼「晨練」,自己練不說,還非要拉著她一起。
黛玉是必須要帶人「晨練」的。
前日系統解鎖新功能,有好幾個神仙直接在黑板里出現幻影,教她保養身體,教她星象數術,教她為人處世,也都有配文配圖配樂,端的是神仙手段。
昨夜黛玉之前增加步行圈數的新任務雖完成了,卻還沒累計夠七日,沒有積分換書,黛玉正懊
惱,不料神仙還給她了兩個新任務。
一個是每日照著課上所學晨練做操可以獲取積分,一個是帶人一起晨練或步行,在積分上可獲得加成。
多帶一個人,神仙多給她一成積分。
這還了得?
黛玉夢裡就把身邊所有人都算上了,賈敏自然逃不掉,梅氏也算,雪雁,青庄,還有王嬤嬤。
新來的兩個,若能做朋友,也要算上的。
黛玉鬥志昂揚,眼睛里看見誰長得都跟書一樣可親可愛。
家裡這麼多人,都是她換書的積分呀!
所以她軟磨硬泡,先要拿下母親。
只要母親帶頭參與了,旁人敢不來嗎?
賈敏聽她又有新的淘氣,興緻高昂,本要答應。
可惜近朱者赤,近日被黛玉帶的,也童心驟起,竟只端坐著讓她求,等她抱腿摟腰歪纏夠了,又戳她臉上梨渦,看黛玉笑成一隻蝦,才應了要去。
母女兩個各自得償所願,攜手要出去「晨練」。
結果樂極生悲,賈敏起身時,眼前一陣冒黑,頓時天旋地轉,她一腳軟了下去,身子就歪倒了。
丫頭們慌忙湧上前扶了賈敏。
正手忙腳亂間,外間婆子來傳話,客院那些老家的族人鬧騰起來了,要見太太講理呢。
昨日的情形滿府傳遍了,都當是孩子間玩鬧,黛玉又沒吃虧,沒人放在心上。可這女主人一倒,眾人慌了,再添一件事,立即炸成嗡嗡一片,誰也沒個主見。
大早上的,這屋裡屬貼身伺候的人多,正經管事的人少。
黛玉叫了兩聲沒人聽,哐當砸了茶碗。
眾人都向她看去。
黛玉先叫眾人散開去,不要挪動賈敏。
接著令賈敏貼身的大丫鬟去吩咐備車,吩咐人拿著帖子去找白大夫。
掃到王嬤嬤神情幾乎要嚎啕,又想到王嬤嬤人是忠心,卻不擔事兒,黛玉讓她速去請梅氏和老嬤嬤來正院,免得裹亂。
若是她真的裹亂起來,黛玉礙於身份也不好直接罰她,豈不是顯得賞罰不明?
先把她攆走再說旁的。
再次,黛玉著另一個賈敏的貼身丫鬟,讓她與今日當值的管事嬤嬤細細巡查,務必看緊門戶,不許人隨意走動。
這要緊時候,尤其正院里除了大夫、梅氏和老嬤嬤外多一個都不許放進來。
最後黛玉厲聲道:「太太的事,哪個都不許走漏風聲,對外只說我病了,若有一個不仔細……」
眾人聽說先是一愣,只覺恍然又是一個太太。
黛玉一貫並不如何威嚴,家中卻沒有不知她眼明心快的。此時她如此指派,誰都沒有二話,立即去了。王嬤嬤也收了淚意,趕忙去了。
雖發話的人年幼,但當人人都沒主意的時候,唯一的主意便是對的。何況人都是從眾的,這屋裡最體面的幾個人都被黛玉指使著去了,剩下的人很難生出旁的心思來。
黛玉再一一吩咐這些人,在正院小廚房裡燒水熬藥,裝作她真的病了的樣子。
余者見她精細到如此地步,無人不服,各自領了差遣出了上房。
報訊的婆子在廊下聽見裡頭動靜不好,一會兒工夫汗就濕了衣裳。看見這些人出來,也不敢搭話。
她在外面分不清先後,還當是自己報訊氣暈了賈敏。
正惴惴間,黛玉叫她進屋回話。
婆子一進來見賈敏歪在地上,腿都在抖,語速極快地表忠心。
「姑娘放心,客院通過來的大門都鎖了,他們出不來客院。」
黛玉不置可否,又問了幾句詳細情形,便叫婆子在廊下撿豆子去。
便是要讓這院子里所有人都忙著才好。
雪雁青庄兩個看天神一樣看著黛玉。
屋裡只剩而來她三人。
天神黛玉讓關門,二人一齊去了,心裡都琢磨著如何花式誇幾句「姑娘好厲害」。
結果回頭就見天神撲到賈敏身邊。
垮著臉嗚咽著道:「娘——」
林如海正騎馬從城外汪家別院往回趕,他久不騎馬,稍快一些便顛的骨頭疼。到底快要四十歲的人了,經不起折騰,林如海緩轡慢行,半個時辰後進了城。
揚州城乃水陸要津,客商繁多,單隻鹽商,歲入百萬的都屬平常。
林如海不由點頭,其熱鬧景象並不比姑蘇差了。
城中白日里摩肩接踵,更不能縱馬,待林如海到家,又過了一刻鐘。
他並不擔心家裡。
老家來人,無論是來做什麼的,都能叫賈敏按住。
賈敏快二十年的主母,威嚴早立,闔家上下沒有不聽吩咐的。
哦,除了黛玉要磨牙。
他心裡琢磨的還是汪春來。
汪家是揚州鹽商中的首總。
一地鹽商中各有分工,本朝以來,具體分工之上還有許多總商總覽事務。這些人上與鹽政衙門交往,下還兼督管各鹽灶,勢力極大。
總商非財力雄渾的大商人不可為,他們幾乎壟斷鹽引,旁人只能撿些他們指縫裡漏的。
揚州城裡的其他總商林如海先前都差不多打過交道了。
除了首總汪家。
這個被總商們公推為首總的汪春來,不過三十許人,出身新安大族。林如海早在都中,便久聞了他的大名。
這是一個敢把前任巡鹽御史當成傳聲筒用的狂人,他略動了動手腳,就讓鹽政衙門拉了幾萬兩的虧空,反倒要聽他擺弄。
而以汪某人的精明,聽聞新官上任,他舉手間助前任鹽課抹平了衙門的欠賬,讓那位聖人潛邸時的嫡系感恩戴德,不知在聖人跟前說了他多少好話。
聖人深知此人本事,背後勢力牽扯及深,便他是皇帝也奈何不了汪春來,只叮囑林如海若要立足於揚州,無此人支持便做不長久。
這旬月間,汪春來不徐不疾,等林如海做足了其他人的功課,昨日方悠然下帖請他來城郊別院小敘。
林如海單人赴會。
這晚飯席間,汪春來一身布衣,十分沉著,只讓林如海品嘗小菜,說是如皋來的新鮮蔬果,十分養人。
一句不談公事。
席間既無舞樂,也無歡場女子,不過粗茶淡飯,三五碟盤。除了自釀的黃酒滋味不錯,並不如其他鹽商一擲千金,想方設法奪人眼球。
下酒的是二人閑談一些各地風俗見聞,半個鹽字不沾。
敵不動我不動,林如海只是吃菜,耐心陪他繞圈子。
繞圈子就是他們的第一次交鋒,跟兩隻拉磨的驢子並無分別。
不待二人間第一次交鋒分出勝負,忽有林家來人來報信說家中有事,汪春來竟自飄然離席而去,留客人獨一個在席間。
如此失禮,實在少見。
汪家別院離揚州城有十八里路,此時城門已閉,趕去無益,再則他也不知家中詳情如何,不如公事為先。
奈何遍尋不到汪春來的人影。林如海只得在汪家歇了一宿,一早進城。
昨日白忙一頓,無功而返,最終只知道這個人行事叵測,難用常理推斷。
回到府里,林如海面色仍十分凝重,順腳走到正院,這才察覺到正院安靜地不像話,所有人斂聲屏氣,大氣不敢喘。
反倒客院的方向,傳來了哭聲。
!!!
玉兒!
林如海聞著空氣中的藥味兒,突如其來的失控感襲上心頭。
他腳下頓時一轉,不由地朝著客院去了。
然後他清晰地聽到了哇哇哇的哭聲中,黛玉嫩聲嫩氣道:「你們是哪裡來的蚱蜢,這麼喜歡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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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等等,這好像不是他設想的那種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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