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白雲外 第十八章 細看茴香(下)
「阿未。」留玉只覺,心中正是一場雪崩,看著她近在咫尺的面容,只覺得撼天動地,風雨不寧。「我原不懂,如今,想娶你,做娘子。」他又怕阿未聽不明白,接連補充,「像白公子和小白那樣。」
風雨驟歇,萬籟俱寂。
阿未從留玉腿上爬了起來,靜靜的看著他的眼睛。
頭腦中一片清涼,留玉終於意識到,自己剛剛一時莽撞了。
便是千思萬緒一時齊齊湧上心頭,亂作一團,潰不成軍。
正在留玉開始思索能不能用靈力抹去阿未這段記憶時,忽而眼前一黑,轉而一片大亮,只剩唇間剩餘的一抹蜻蜓點水般的溫柔。
「好呀。」
阿未望著他此刻混亂的眸子,忍俊不禁。
留玉只覺,眼前的臉有些不真切,他極力想要刻在心裡,頸后彷彿攀著寒風,遍體冰冷,唯獨阿未的鼻息是暖的。
「你若是問我,我已經答了。」
「那...」
「是要問無非嗎?」阿未又躺回了留玉腿上,捧著他的臉搬下來,近近的看他。
「無非,從來也不喜歡你想著別人。我也不喜歡。」
第二日一早,四人聚在了房間。斯禮從腰間取出玄石,準備回十方樓。
荷妨耷拉著腦袋,一副沒精打採的模樣。斯禮自知她不願走,笑眯眯的後方拍了拍荷妨的肩膀。
「幹嘛啊!」荷妨打掉斯禮的手,不情不願的回過了頭。斯禮正準備說話,卻聽見了一陣劇烈的敲門聲。
「何人?」
沒人答話,那敲門聲也未停,直砸的無非心煩,荷妨卻來了精神,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樂顛顛的跑去開門。
門一打開,竟正是那他們前日所救的白岫白公子。此時,那張乾淨俊秀的面容上滿是怒氣,看也沒看荷妨一眼便衝進了屋,直衝著斯禮和留玉而去。
「拿來!」
白岫伸出手,眼裡似乎能冒出火星子,噼里啪啦,往斯禮和留玉臉上蹦。
留玉見是個瘋子,本是想笑,又覺得大沒必要,也不再看發瘋的白岫,只繼續陪無非玩著手裡的翻花繩。
無非更是自白岫敲門時起,眼也沒抬過,似是什麼也沒發生一般,對周遭置若罔聞。
荷妨被這莫名其妙的滔天怒火弄傻了,眨巴著眼睛,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斯禮觀察一圈四周,心裡暗罵一句,只好自己陪著笑臉,對著白岫作了個揖,「白公子,一日不見,今日果然大好了。不知今日匆匆前來,所謂何事?」
「拿來!」那白岫一動也不動,眼睛都不眨,還是原先的動作,說著原先的話。
斯禮為難道:「不知白公子是想要何物?我們十方樓行事自有規矩,不會擅自取你們的東西的。」
荷妨這時候終於反應過來,一手叉著腰到了白岫面前,她也不是個什麼好脾氣的,怎會由著人屋裡去鬧著斯禮,正是柳眉倒立,鳳眼斜飛,「拿什麼拿!你個白岫,姑奶奶我們救了你一命,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才是!你就這樣對你的救命恩人?要東西就要東西,要什麼好好說不行嗎?看著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還是個醫師呢,我看著,土匪都比你懂規矩些!」
斯禮好臉沒用,荷妨的黑臉卻起作用了。那白岫吸了口氣,果然換了一副和軟下來的模樣,也收了手,學著斯禮剛剛的樣子作了個揖,只是語氣還是沖了些。
「抱歉,在下多謝十方樓執者相救。只是我娘子,你們要還給我。」
「你娘子?」荷妨回頭看了一圈大家的眼色,無非這才抬起頭來,同荷妨對視一眼。
是了,無非想起來,那日取邵依晴元壽前,邵依晴說不想讓白岫醒來以後看見自己,求無非將她的屍體也一起帶走。無非沒辦法,便將邵依晴的屍體變成了院中的一顆樹,也算是日後能再陪著白岫了。
只是那白岫並不知道,甚至不知道她娘子青黛早就被妖害死了,而救他的,正是邵依晴。
「荷妨,我還以為你那酒當真厲害,誰想到,人雖然醒了,腦子卻壞了。」無非又將目光放在了那翻飛的紅繩上,懶洋洋道。
荷妨一愣,「怎麼個意思?」
「若不是傻了,那必是瞎了。」無非輕笑一聲,「我倒這屋裡一、二、三、四個人,三歲孩童都能數明白的,你趕緊再將你那勞什子給他一大缸才好,否則啊,當真不夠治的。」
斯禮偏過頭偷笑,留玉見白岫當真被無非說的有些猶豫了,不禁也在心裡好笑,手下偷偷露了一根繩,不動聲色一挑,紅繩散作一團。
「我又輸了。」
無非側眸顧盼,竟有幾分嬌嗔,「你又弄鬼,怕我當真贏不了的嗎?」
「非兒,這是什麼呀?我也想頑!」荷妨見二人頑的這般有趣,也擠過去湊熱鬧。
這下斯禮不樂意了,攤開手心,正是也變出了一挑紅繩。他便拈著紅繩一端在荷妨面前盪悠,「妨妨,你搶人家的做什麼?你看看,這是何物?」
荷妨眼睛一亮,「呀」的一身撲了過去,這下一個二個都頑的起興,只剩白岫一人尷尷在中間,說話也不是,不說話也不是。
「若格外執者知道我娘子的下落,求你們能夠告知!」白岫實在沒見過這樣的場面,哪裡還有剛才的半分樣子,只是放下身段,咬著牙,竟拂開衣裳的前擺,緩緩跪了下去。
「求各位執者,能夠告知我娘子的下落!」
誰知,這次竟是留玉先沉不住氣,深深忘了無非一眼。
「你可認識邵依晴邵姑娘?」
白岫面色一凝,有些疑惑的點了點頭。
「青黛姑娘是你娘子?」斯禮又問。
這下,白岫顯然是意識到找娘子又戲了,拚命點頭,恨不得再磕幾個頭才好。
無非睫毛閃動,在背後的白牆上打出翩翩的影,「罷了,他們都不知道,不必逼他們。你若當真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不過,你要將那邵依晴和青黛二人的原委從頭與我講來,我再定奪。」
這是一段很長很長的故事。白岫之前同邵依晴的故事,原委正是和打聽來的所差無幾,這是少了兩出。
「那時,小姐竟然同我說,一直傾心於我。她的腿我已然黔驢技窮,我救她是分內之事,更何況一年多並未有所起色,我實在不願她因此委身相許。」白岫嘆了口氣,「我決意第二日便離開邵家,可小姐卻忽然出現了。她說朝西邊有座山,山腳下有一種草藥,她知曉的,可以治她的腿。她問我,可不可以醫好她的腿以後再走。」
「你怎麼也得治好了再走!」荷妨聽得義憤填膺,斯禮不緊不慢的接了一句:「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多留幾日,也是深情盡東流嘍。」
白岫面色沉重,「我當時的確答應了她。也去了西邊的山腳下給她取草藥。各位執者,其實,我本不是凡人,我乃不在山修鍊的一隻五百年的白兔妖,只因不忍邵老爺路過時意外而客死他鄉,這才隨著邵老爺到了康樂鎮邵家。」
「不在山!」這個荷妨是知道的,正所謂大隱隱於市,這不在山便是如此,乃是唯一一座混在人間眾山中仙山。凡人每日多有路過,無一不當做個普通的小山罷了,其實,不在山中內有奇門陣法,仙氣繚繞,山神的脾氣也是古怪的,正是奇仙山一座。
「是的,我的確是不在山修鍊的白兔妖。那日去山腳下為小姐取葯,卻正是碰見了凡間的捉妖門派,的確有幾分本是,幾式下來,我竟招架不住。這才一個大意,被他們捉了回去。」
「山腳下?山上...往西的山上,那不是!」荷妨猛地反應過來,白岫說的正是硯山上的渝濟門,正想說出來,卻見無非忙忙撇來一個眼神,她得了暗示,幸好及時閉了嘴。
白岫沒怎麼在意,繼續講來:「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我家娘子!我自問,在硯山這麼多年,也見過不少女子了。可是她卻同我見過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樣!那麼簡單,那麼善良,她便什麼也不必做,我的心也離不了她了!」
此時,四人心中倒吸一口涼氣。
如果這般說來,那段馥蓁,便當真是白岫的娘子青黛了!也就是說,白岫死去的娘子,真的變成了冤魂...
那青黛,卻是成了冤魂之後,將與白岫發生之事全部都忘記了。
「我被困在一個滿是陣法的樓中,本是無計可施,惦記小姐還在等著我的葯只想儘快回去才好。關我的籠子旁邊,又一排的妖丹,我便見一顆妖力波動不若的,將自己的妖力也輸進去,本想藉助那顆妖丹脫身,可是我娘子卻進來了。」
白岫繼續道:「我娘子不願讓同門傷害無辜,便趁著守夜之時,特地趕來將我救出。我這才得以脫身,連忙回到了邵家,將草藥煎好,熬給小姐喝。」
四人心中皆五味雜陳,不知不覺便明白了樓主日日所說的宿命之意。這一重一重,便正是一環套一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