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白雲外 第二十章 一碎當歸(下)
「真的要去啊?要不咱們回去問問樓主吧?」
「可別再念著樓主了。」無非見荷妨一直在前邊轉悠,心裡就氣不打一處來,「昨夜我和斯禮輪流用玄石喚樓主,活生生喚了一夜,擺明了不想搭理咱們。」
荷妨卻話音越發密,金魚吐泡泡般,停也停不下來。
「非兒,可是這太危險了,萬一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你靈體又沒顯,這可不是小事...」
無非聽得頭疼,剛想發作,卻見留玉竟也點了頭,「她說的沒錯,你們兩個留下,我和斯禮去。」
「哪裡的話?若是叫你們去的,我本大可不必提了。正是怕你們不行,我才非去不可。」
「哎!」斯禮聽不下去了,「小師妹,講話可不能污衊,尤其凡間,最講究個真憑實據,我們可怎麼就不行了?」
若不是昨夜審了那邵依晴一夜,邵依晴硬是一句話也不說,加之白岫如今神不守舍,什麼也聽不見了,四人也不必準備去鬼界尋段馥蓁。
無非左等右等,便是心中越發不安,若這段馥蓁不曾有假話,那不來必是因什麼耽擱了,很有可能是有危險。雖說她如今這樣無法轉世投胎,但是遇到了什麼,去鬼界問問,總會有些痕迹。
同人間和仙界中間有一個花深處一般,人間到鬼界也有一個交界處,名曰月醉歸。荷妨如今擔心,倒不是說在鬼界會有什麼不測,畢竟鬼界也有十方樓,那些鬼不敢對他們這些執者有任何的不公。
荷妨怕的,主要就是路過月醉歸一地。
像這般地界,人間有四個,分別是人間到妖界的風長瑟,人間到仙界的花深處,人間到魔界的雪漫天,還有便是人間到鬼界的月醉歸。
這四個地界,乃是臨界之處,既不歸人界管,也不歸臨界之地管。並且有著自然形成的結界,一旦進去了,不管什麼法術、或是感應,神器等,皆會失效,若不走出去,便是任何人也尋不到內里中人的下落。
所以,荷妨怕的就是,有什麼東西會在月醉歸伏擊。到時,無非他們進去便是沒有了靈力,變成凡人一般。若是有什麼邪物,提前布置好了機關,那後果便是不可設想的。加之,他們若當真消失在了月醉歸,是沒有人能找到的,更沒人能追究那個作惡之人,就連樓主也不可以。
「哎呀!你不要再跟著頑笑了!」荷妨心裡急,惱斯禮仍這麼個懶散的模樣,恨得揪著他的耳朵將人拽了回去,「非兒,我們先想想別的辦法,不如,先問問鬼界的十方樓?或者...」
「不用或者了。」斯禮吃了癟,心裡委屈,「妨妨,這需得要人盯著,你得看著白公子,以免邪物回來殺個回馬槍。小師妹有我和留玉盯著,能有什麼大亂子?你呀!便把心咽回肚子里,等著消息罷。」
但見無非已化成了一道金光,被身後留玉化作的白光護著朝月醉歸飛去。斯禮卻磨磨蹭蹭,好容易找機會湊到了荷妨耳邊,低聲叮囑:「妨妨,你便要盯好此人,也要多留心,莫要讓人佔了便宜去。」
說完,才變為一道藍光,追著留玉和無非而去。
荷妨一時耷拉著臉,坐在桌前做鉛華酒。白岫一時回神,才好歹道謝。
「罷了,這倒不用,怪只怪我們晚走了一炷香,攤上這麼許多的事。」她將那鉛華酒推過一杯給了白岫,「你也再喝一杯吧?養養身子也是好的。」
再看那邊,三人正是到了月醉歸的入口,竟藏在一泊死湖之下。湖面依稀飄著些水藻浮萍什麼的,看著就知道水下之混。
「這...」
斯禮顯然沒想到這般情形,念著留玉和無非看著都是愛潔之人,一時竟沒了主意。
留玉沉沉望著那水,半晌,面無表情的「噗通」丟了塊石頭進去。「是這裡了,水不深。」又思索,「非兒,在這等我們罷?」
「別了!」斯禮見留玉自己說話,且是正中了下懷,將他那扇子轉手就變沒了,「小師妹都到這裡了,再不同我們一起,反倒更是危險。要不...」
「要不什麼?」留玉看著斯禮似笑非笑的眼眸,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嘴裡一句慢著還未出口,斯禮便已然繞到了無非背後,紫光一閃,無非便暈了過去。
「你!」留玉趕忙去抱住無非倒下的身子,「這是作甚!」
斯禮慢悠悠道:「換一個不幫倒忙的來。萬一等會進去了,阿未醒不過來,小師妹豈不是會有危險?」
留玉心中一驚。他本以為,自己是唯一一個知道無非會在夜深人靜或是有危險時變為阿未之人,卻並不像,竟是斯禮也同樣知道。
「哎!你可莫要這般看我啊!小師妹可沒告訴過我。」斯禮忽而尋到了留玉眼中的不善,忙忙擺手解釋,「是你們兩個,我們都門對門的,我晚上,想聽不見也難啊!再說了,十方樓之事,她常來我的風流館,偷我的雞吃。鬼丫頭,賊的很,我好容易才碰著一會,還讓她跑了。只知道靈體是個鈴鐺。」
聽罷,留玉這才放下了氣,低頭一看,無非竟已變成了那身玄衣,躺在他腿上沖著他笑。
「阿未...」
「小師妹!」
二人同時喚起,阿未卻沒答應,先圍著二人轉了一圈,才不高興道:「這才想起我來了?」
說完,阿未偷著笑,手中赫然一個酒葫蘆,被她舉著喝了一大半。斯禮這才反應過來,大喝一聲:「哎!我的酒葫蘆!怪道我說前幾夜,臨入夜打好的酒,如何第二日便沒了!原都是你這個鬼靈精鬧的!還不快給我留一口,進去了可沒地方打酒了!」
阿未倒也算有義氣,果真只喝了一半,將酒葫蘆扔給斯禮,便往留玉懷裡沒骨頭般的一倒,笑盈盈的蹭著他的臉,「我最討厭游水了,你抱我下去,好不好嘛!」
那雙又黑又亮的眼睛盯著留玉的臉,讓他落進她眼裡,往深處沉。他怎麼知道,這樣的目光是不能予以回應的,一旦沒有及時躲避,便只能被她帶著往下沉,往深處沉,沉得再不曉得何為天地,比千軍萬馬還要可怕。
同阿未猜的分毫不離,果真,留玉半句話也沒有,抬手便抱起了阿未,走到了湖邊。
剩斯禮一人在後,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叫苦不迭,只恨荷妨不在,又後悔將阿未喚出來,此時正是一肚子苦水,連剩下的半壺酒都捨不得喝。
再回過神來,卻見,留玉哪裡是抱著阿未游下去的!分明是已不知在何時,將整個湖都凍成了冰疙瘩,只留了一條小道,竟是連樓梯都有,他氣定神閑抱著阿未一步步走下,哪裡會弄髒半分的衣衫?
斯禮跟在後面,好沒意思,便有一句每一句的搭話,「小師妹,你和白天那個,哪個才是真的?」
「嗯...你覺得呢?」阿未太曉得怎麼答非所問,如何同人兜圈子。她便是越看別人抓耳撓腮急不可耐,自己便越心生歡愉。
斯禮委屈道:「我也不過,只是想知道,等日後你這身子治好了,會是這個性子,還是那個性子罷了。」他心中暗道,這般的性子,他還當真受不住,一時也在心中比出了無非那個安安靜靜生人勿進的模樣之好,只在心中暗暗起誓,日後再也不責怪無非之不近人情了。
「都會有吧...」阿未不知想起了什麼,忽而有些哀怨起來,「也許會這個多一些,也許會那個多一些,誰能曉得呢?」
別人不知,她又如何能不知。她雖不記得究竟發生了什麼,會讓她變成無非那個模樣。可是她很清楚的明白,她本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只是一步步的,成了無非那樣。
一直一言不發的留玉,卻是發現了阿未沒了笑容。
「怎麼樣都好。只要你高興,就都好。」
「小師妹,把你那鈴鐺亮出來,給我瞧瞧。」斯禮一聽,便感覺是自己剛剛說錯話了,忙將話頭挑開。
阿未隨手變出了鈴鐺,往斯禮身上遠遠一丟,只當萬事大吉。
「怎麼,你可認得此物?我瞧了這麼多書了,也沒見過有說到的。」
斯禮把玩著,見只是一根紅繩上,穿了一顆櫻桃大小的鈴鐺,像是黃銅所制,什麼雕花也沒有,簡單至極。
可是,那必然不會是黃銅,一個黃銅的鈴鐺,怎麼可能支撐的住無非身體里的白靈氣?
「可有何效用?」斯禮再問。
「效用嘛...」阿未歪著頭,想來想去也沒什麼特別的效用,左不過也就是以鈴聲將靈力送出去攻擊,還能有什麼呢?「對了!」她忽然想起來,「好像,可以讓人做夢?」
「做夢?」斯禮點了點頭,「等回了十方樓,我便去問問樓主。對了,樓主知道你這樣嗎?」
「你當他可是什麼呢?若是當真不知,還能由我這般在十方樓?必是早已曉得,才不來逮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