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宮
正雍元年,貴妃娘娘意外落水,有幸撿回一條命,卻毫無徵兆的失寵,後宮因此開始掀起驚濤駭浪。後面的事不再受控制,件件大事猶如山崩海嘯接踵而至,走向誰都沒想到的方向,乃至差點要了帝王半條命。
不過那皆后話,此時京都和諧一片,才剛落下初雪,只是天氣驟然轉寒,比往年冬日更冷。
椒房殿燃著裊裊清香,地龍燒的火旺旺的,人在屋內並不頹靡,反而因著透心的清香,人都透著清醒與精神。
燈下,青衣的美人眉目溫和,滿頭青絲慵懶綰在腦後,倚靠在嵌白螺玉的檀木榻上螓首微垂,雪白皓腕上戴著只碧翠玉鐲,細膩嫩白的玉指纏繞五彩的絲線。
湊近一瞧,她所繡的正是綿延不絕的大秦江山圖,波瀾壯闊而錦繡華麗。
紅玉已經挑了三回燈芯,眼見燭台上的白蠟燒盡底,側首溫聲道:「娘娘,要不然您先歇會兒吧,燭燈下熬夜,最是容易壞眼睛。這麼下去您眼睛受不住。」
這些日子,娘娘但凡有空,就捧著綉筐不撒手,她們在旁邊顯得無甚用處,只能替娘娘干操心。
杜浮亭搖了搖頭,手上動作不停,柔聲細語地道:「會趕不上的,我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女綉,得將其綉完才行。」這幅《萬壽無疆》圖,是崇德帝登基,杜浮亭準備在年夜裡,送給他的大禮。
從前她單純的以為,他是溫潤如玉的矜貴公子,不知道是男人總有野心與慾望,眨眼他不再是陸家三爺,而是成了登上高位的帝王,坐擁江山萬里。這幅《萬壽無疆》的圖,囊括四海八荒,肯定會送到人心坎上。
她所求素來簡單,他好就都好。
纖細指尖劃過秀麗江山,杜浮亭掩蓋住眸底笑意,就算過程辛苦些也無妨。
紅玉還欲開口,旁邊紅珠擰眉搖頭,示意她不要再勸。
娘娘在後宮寵愛無人能及,時常需陪伴君側,又得藏著不讓察覺,所以這幅綉卷進展緩慢,但娘娘焦急,想將其完成的。
因著之前耽擱了進程,現在就不得不抓緊趕製,離年夜還有不到月余。娘娘想叫這幅圖從頭到尾皆親手完成,不叫她們動手幫忙,再慢真就來不及了。
杜浮亭不想有人打攪,她們稍有動作燭光下就有影子晃動。
她微微抬頭望向兩人眼,道:「你們下去,不必陪著我。」細望之下能瞧見她杏眸里的笑意,似水柔和。
她總是這般溫柔,鮮少生氣。
椒房殿的宮人都知道,娘娘僅有的幾回動怒是關於帝王,離得最近的一回,大概是娘娘得知帝王酷夏中暑,急得在乾清宮落淚不止,等帝王病好后,板著臉冷了帝王好幾日,那段時間娘炮仗似的,一點就著,無人敢惹。
紅珠與紅玉福身,輕聲退出寢宮。
待四下無人,紅玉忍不住責問紅珠,剛才不知道勸娘娘早些歇息,光她一人說話也不管用。
可主子的事,哪輪到做奴才的置喙。
紅玉是自以為自己在娘娘跟前得臉,所以才敢插手娘娘的事。現在遭娘娘駁回,面上掛不住,就開始拿她撒氣。兩人同為椒房殿一等丫鬟,誰也不欠誰。
紅珠不多解釋,淡淡道:「娘娘心中自有成算。」
《萬壽無疆》圖寓意不同,在頭年相送更顯珍重,更何況針針皆為貴妃所綉。也幸好臨近過年,聖上政務繁忙,幸椒房殿的次數減少,娘娘才能騰出時間。
「做奴才的也要在旁提醒,熬壞身子得不償失,別讓旁人撿了便宜去。」
「管好自己就行。」皇恩帝寵旁人望著艷羨,後宮其他女人拿娘娘當眼中釘。可因這些年,這份盛寵娘娘握在手裡並不安心。
紅珠是杜浮亭身邊的老人,從宮外到宮裡,未出嫁的姑娘到榮寵富貴的娘娘,陪她走過近十五載。
她從不違抗她家姑娘的命令,不與人爭鋒。那些往事由來,她也從不提起。
知曉當年事由的人,誰都知杜浮亭與那人,皆愛慘了對方。
他們歷經磨難,飽嘗苦楚。
好不容易似乎初見光明,又偏生波瀾。
謝玉心裡亦是此種感覺,手裡握著剛得到的消息,猶如燙手山芋,嫌棄的將其往暗紅色桌面一擲。
腦中閃過幾瞬,皆為過往。
曾經那些經歷,除了那人已經忘記,其他人都深入骨髓,回想起來如泡在不摻任何雜質的蜜罐里,再反觀現實,活著的人呼吸都帶著疼痛。
不到片刻,他又拿起密函深夜入宮。
謝玉神色冷峻的出統領府。
京城不少官員又得徹夜不眠,生怕謝玉拿捏的是自己的把柄。
謝玉是崇德帝登基后才露於人前。
此前他是暗衛統領,一直暗裡替崇德帝辦事,生死皆由崇德帝掌控。
他們一直身在暗處,謀奪帝位之時作用甚大。
只是崇德帝登基后,所覺暗衛藏於暗處,威懾遠不及他們光明正大出現在人前強烈。
崇德帝為加強朝堂控制,索性將一部分暗衛轉入明處,肩負的職責與任務,和暗衛一般無二,名喚錦衣衛。
直屬於崇德帝,直接對崇德帝負責,管轄之事囊括六部。
統領雖只正三品武職,但權利甚大,可越級承辦事務,直接向皇帝上奏。
如此,一為震懾某些不安分的官員,讓他們知道,帝王在盯著他們;二為加強帝王對皇權控制。
以前他們藏於暗處,朝野群臣看不見實質性的威脅,所以膽子越來越大。現在擺在他們面前,想讓人忽視都忽視不得。
可他們大概沒猜到,此時的此番陣仗並非因為他們,而是因為一傳聞早已死去的女人。
乾清宮內已落榻的男人孤枕衾寒,正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劍眉星目皆是不耐心煩之色,聽得宮人稟告謝玉求見,忙掀被下床。
「可找到人了?如今身在何方?」出來見謝玉的帝王身上只披了件玄色外裳,墨發披散於腦後,冷硬面容略顯急切,難得在這位帝王身上見到情緒。
謝玉將密函呈上,回道:「找到了,二姑娘就在虞城,安然無恙。」
「朕就知道她還活著,她捨不得死,捨不得丟下親人好友。」崇德帝闊步坐在上首,目光落在密函上,上面記載兩年時間,她去過哪裡,做過何事,現今在何處落榻,見過文字,就仿若日夜出現在夢裡的人,此刻活生生站在眼前:「謝玉,這回的事你辦的好,你要何賞賜?」
謝玉立於御案之下,神色不變:「臣不過奉命行事,不敢要賞。如今既然找到二姑娘,若不然臣親自去將二姑娘請回來,也免得其他人衝撞了姑娘?」
他用詞極為嚴謹,知曉崇德帝看重那位杜二姑娘,用的字眼是將人請回京城,而不是將人帶回京城,一字之差意思截然不同。
「那等人安然回京,再說賞賜。」這便是讓謝玉下趟江南的意思,派別人也不是不行,可謝玉算是舊日相識,終歸誰都沒他讓人安穩。
他抬眸望向崇德帝,領旨謝恩,沒再拒絕帝王的賞賜。謝玉不是無欲無求之人,縱然前二十幾年活在黑暗中,他亦有求而不得的光明。
出了內殿就是狂風刮在臉上,謝玉沒管拿著油紙傘和暖手抄追出來的小太監,徑直出宮辦帝王交代給他的差事。
這位帝王如今不過二十又二,登基不過一年時間,可這生卻過得坎坷多舛,但若非要總結,也就是「生母早逝,為帝所厭」八字。
更多的不為外人所道,不過就算辛秘再多,單一點,能踏著父兄屍骨登上高位,之後以雷霆手段血洗朝堂,叫這大秦改天換地而不傷及江山社稷,又豈是良善之人?
寒風呼嘯,急促地拍打在窗柩上,沉悶的聲音在黑夜裡顯得異常響,崇德帝難以入眠,索性翻看奏摺,這場寒冬還不算嚴峻,
乾清宮大太監蘇全福見謝玉出門,他才躬身入內,伺候在君側。
帝王翻閱新遞上的摺子,蘇全福替帝王添了盞茶,方才殿內只有謝統領與帝王,他並不知兩人商談何事。
可蘇全福混跡深宮多年,察言觀色的本事那叫個爐火純青,覷了眼帝王神色,見帝王興緻不高,低著嗓子道:「奴才聽聞椒房殿不曾落鎖,殿內還燃著燈。」也就是說貴妃尚未就寢。
滿宮的人皆知,眾多妃嬪最得聖心的莫過於杜貴妃,便是皇后都要靠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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