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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活到了七十歲,大部分人都能企及的平均年齡,她一生未婚,十年前相繼送走了爸媽,而後獨自生活至今,她覺得是時候了,這一生於她而言,太過漫長,也太過無奈,她沒有什麼傳奇的經歷,沒有什麼刻骨銘心的回憶,更沒有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
就只是度過了平平凡凡的一生,滿是遺憾的一生。
要說這個遺憾,還得從幾十年前說起,那年林晚五歲,生活在十八線小城寧安市,媽媽名牌大學舞蹈系畢業回鄉開設了青年舞蹈班,林晚常常放學去舞蹈房找媽媽玩,媽媽每次讓她跟著叔叔阿姨們一塊學習跳舞,林晚總是不願意,以各種借口推脫,那時候的她活潑好動,時而搗亂不算文靜,但好在爸媽寵愛,她算是無憂無慮長大。
也是忽然那麼一天,一個春日的午後,林晚又去了舞蹈房找媽媽,媽媽那時候人不在,上課時間並未到,但舞蹈房裡卻有一個人在跳舞,清瘦白凈,婀娜嫵媚舞姿曼妙,小小的林晚站在門口看呆了眼,好美。
不一會,對方發現了她,停下來后朝她走來,微風使她鬢角的碎發蕩漾,皮膚白到發光,巴掌大的臉五官精緻小巧,在林晚發愣之際在她跟前緩緩蹲下身來。
「小朋友,你找誰呀?」
「我找媽媽。」林晚回答。
「你就是鄭老師的女兒吧,我聽說過你,我叫柳素素,是你媽媽舞蹈課的學生,嗯…我應該比你大不少,你可以叫我素素阿姨。」對方說完莞爾一笑,笑靨如花,如沐春風,比春色都美。
林晚第一次覺得不好意思起來,緬腆著做自我介紹:「我叫林晚。」
「是停車坐愛楓林晚的林晚嗎?」
林晚一頭霧水。
柳素素又淺淺彎起嘴角,白凈的臉上露出溫柔的笑,「我差點忘了,你還小,應該還沒學過這首詩,等你再大點就知道啦。」
「我五歲啦。」林晚強調。
柳素素笑得更加開心,直起身子來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你真可愛,今天很高興認識你哦。」
這位阿姨身上的味道好好聞。
從那之後,林晚總是跑去舞蹈房,作業也不做,就是為了找素素阿姨玩。
再後來,素素阿姨應聘成功,進了市裡的一所高中教學,來練舞的機會就少了,但林晚心裡總是對她念念不忘。
後來漸漸長大,當她第一次對喜歡產生概念的時候,心中第一個想到的便是素素阿姨。
那年她已經進了中學,只敢偷偷的將愛寫進日記里,她不敢告白,因為在那個年代,同性之間的愛很難被接受,她擔心會成為素素阿姨心裡的變態,於是努力按捺心裡的那份喜歡,誰也不告訴。
再後來,沒等林晚高中畢業,素素阿姨便匆匆嫁了人,沒多久也辭去了學校的工作,聽說搬去了首都華都市,她們再也沒見過面。
而林晚也因此一蹶不振,高考失利,只去了一所普通的三本,讀了個沒什麼用的專業,畢業後上著普通的班,做著一個普通的社畜。
因為懷帶著對素素阿姨的喜歡,她的心沒辦法接受任何一個人,儘管一路上也不乏有追求她的人,一一都被她拒之門外。
也是在前陣子,林晚一位在華都定居的朋友回來探親,也順便給她帶來了素素阿姨的消息。
這也是這幾十年來,林晚再一次聽到有關她的消息,當年她奔赴華都后便從此失了聯,再無任何消息。
林晚秉承著不想破壞她幸福的家庭生活,也沒有去華都找她,她怕自己見了她會剋制不住深深的愛戀做出些過激的舉動。
朋友對她說,柳素素早在五十年前便去世了。
林晚震驚不已,不敢相信,儘管她們之間年紀差了十七歲,但五十年前,素素阿姨也不過三十七歲。
為什麼會…會這樣。
難怪林晚在寧安市守了幾十年,都沒能等到她回鄉的消息,追問朋友后才弄清其中的緣由。
原來素素阿姨婚後生活並不幸福,男方是企業高管,英俊瀟洒風流倜儻,一開始兩人確實恩愛琴瑟和鳴,但婚後不久,因為素素阿姨身體原因流產長期性冷淡,男方便開始頻頻出軌,回家后還會家暴,因為受不了這樣的生活素素阿姨毅然決然離了婚,獨自一人生活在華都,終日抑鬱,沒過兩年便去世了。
朋友以唏噓的語氣訴說完這段故事,林晚卻覺得十分痛惜,為什麼素素阿姨在離婚後不回來呢,明明還可以重新開始新生活,明明一切都可以重來,她真的好心疼,無法想象素素阿姨獨自一人在最後的日子裡是如何煎熬,如何撐過去的。
那天朋友走後,林晚開始整日以淚洗面,當年送爸媽離開時,都沒有這麼難受過。
她感到十分後悔,如果自己當初勇敢些,素素阿姨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自己的結局是不是又會不一樣。
越想越難受,越想越難受,茶飯不思,自己的身體也開始每況愈下。
而此刻,林晚躺在床上,她感覺自己時日已經到了,或許每個將死的人,都會有這樣一種預感。
眼前播放著人生的走馬燈,像放電影似的,回顧自己這平淡的一生,林晚總是忍不住想,要是能重來就好了。
能重來的話,她想要活出另一種人生。
想到這裡,眼淚輕輕劃過臉頰,林晚平靜地闔上了眼睛。
像是睡了一覺的感覺,渾身輕鬆,耳邊似乎傳來鳥鳴的聲音,就近在咫尺。
這時,又窸窣聽到了說話聲,好像在討論現在幾點,怎麼還沒起,結果下一秒,便聽見了房門被打開的聲音,一道熟悉的聲音竄入耳膜。
「小晚,快起床啦,今天又不是周末,怎麼還賴床了。」
林晚仔細回想,這是…記憶里爸爸的聲音,而且還是年輕時候爸爸的聲音,怎麼會…
緊接著有人開始用力搖晃她的身體,林晚猛地睜開眼,眼前是爸爸放大了的臉,戴著眼鏡剃著平頭,一副儒雅書生的形象。
原來書裡面說人死後會在另一個世界見到至親,是真的!
「爸!」林晚撲進男人懷裡,眼眶情不自禁濕潤,「能再次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林兆峰有點懵,笑著放開她問:「小晚,你怎麼了,做噩夢了吧。」
林晚盯著眼前的人,忍不住感慨:「爸你變年輕了,我都快不記得你這時候的模樣。」
林兆峰聽著哭笑不得,回頭喊道:「老婆,快來,你女兒說胡話!」
還是那個動不動就喊老婆的老爸,林晚望著眼前這一切,內心感到無比寧靜。
沒一會,一個清瘦貌美的女人系著圍裙跑進來看,張口便說:「什麼胡話呢,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鬧,趕緊催你女兒起床,上學該遲到了。」
上學?
林晚下意識以為自己聽錯了,難道人死以後還要繼續上學嗎?
「好了,趕快起床自己穿衣服。」林兆峰摸了下她的頭,笑著起身出去,順帶帶上了房門。
房門砰得關上那一瞬,林晚覺得自己眼前也跟著晃了晃,包裹在周圍的一團迷霧似乎也漸漸四散開,視線開始變得明亮清晰。
望著周遭這一切,是那麼陌生又熟悉,坐在床板上的林晚環顧著,回憶著,這裡是她小時候生活的家啊。
等等,剛剛爸媽說要去上學,上學?!!
林晚掀開被子低頭看自己的雙手雙腳,變小了?
趕緊下床,穿上地板上一雙小拖鞋,林晚噠噠來到鏡子前,看著裡面這個迷你的自己,有些不可置信。
林晚伸手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疼得咧嘴,不是在做夢,她這是……重生了。
站在鏡子前林晚笑了,笑里夾雜著眼淚,不是開玩笑,是真的重來了。
這時,房門再一次被推開,林晚的母親鄭美潔站在門口喊道:「小晚,你怎麼還沒換衣服吶。」
林晚轉過身去,笑中帶淚,一下子讓門口的女人不知所措起來。
林晚接著趕緊問:「媽,現在是哪年啊?」
「哪年?」鄭美潔雖心裡疑惑,但還是認真回答了這個問題,「90年啊,1990年,怎麼了?」
林晚臉上的笑容更大了,激動問:「幾月了。」
「剛三月,這不你大班下開學沒多久嘛,你這孩子,一大早上的這是怎麼了,怪嚇人的。」鄭美潔蹙著眉頭說。
林晚瞬時激動得抬手捂臉,一邊哭一邊笑起來,鄭美潔擔心地走上前蹲下,攙扶著她的背看著她問:「小晚,你怎麼了,別嚇媽媽啊。」一邊說一邊順手幫她擦拭眼淚鼻涕。
林晚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但就是抑制不住激動的眼淚。
1990年三月啊,她就是在這個月認識素素阿姨的,太好了,素素阿姨還活著,還沒嫁人。
一切,還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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