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村莊(三)
「嗯,好吃。」她將另一個拿起來,遞給陌子謙,「子謙哥哥,你也吃。你一夜未睡,更需要補充精力。」
「不用,這兩個都給你,這可是我送給你的生辰禮物,你必須吃完。」血靈果的如此功效,他怎麼捨得自己吃掉。於是,他拿起石桌上另外的果子。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櫻沁也不好再說什麼。
兩人相視一笑,繼續吃著水果。
不愧是血靈果,吃下之後,櫻沁只覺體里有股暖流,整個人瞬間覺得精力充沛,似乎有種股力量正欲破體而出。
然後,自她頭頂處發出淡淡的藍玄光煙。一陣山風吹來,將這縷藍煙吹散了去,兩人均沒發覺異樣。
只是這時,石桌下面,不知從哪裡跳來了一隻灰色的兔子。
陌子謙一把將它抓住。
「太好了,我正愁午飯吃些什麼,就跑來了只兔子。」
「小沁,今天中午我們就吃烤兔。」他提著兔子耳朵,臉上有著掩飾不住的興奮。
「好可憐。」櫻沁看這兔子被提著耳朵在陌子謙手中掙扎,頓生憐憫之心。
「我們放了它吧,它也是這山裡的精靈,也是一條生命。」櫻沁接過兔子,兔子到了她的手中倒是安穩起來。它弓著身子趴在櫻沁胸前,也不像剛在陌子謙手裡那樣不停的掙扎。
「那好吧。」櫻沁說什麼他都會聽,儘管,他是真的很想吃兔肉。
「我得走遠一點。」
「為什麼?」
「因為,我怕你又會將它捉了回去。」
……
一抹淺笑浮現在她臉上,她是真的笑了,昨日那般深沉的情緒,在這時,她也全然忘記。伴隨著這股笑意,一股靈動的藍光從她身上散發出來。
藍光與她身著的藍衫交相輝映,陌子謙看在眼裡,只是抓了抓腦袋,以為那是屬於櫻沁善良的光環。因為,在他看來,她什麼都好。
櫻沁抱著兔子跑出了竹林。
她找到一處稍微寬闊的空地,把兔子放在地上。
「你自己回家吧,以後要小心點不要被人給捉住了哦!」她順著皮毛撫摸著通體灰色的小兔,兔子也很是享受般,在她手上蹭了幾下,算是回應。
「以後你可不會遇到像姐姐這樣的好人了,快走吧。」
櫻沁輕輕的拍了拍它的兔尾。本來應該自行離去的兔子,還是那一副蹲趴在地上的樣子。一步也未離開。
「怎麼了?」難道是腳受傷了?櫻沁蹲下身來給灰兔檢查。就在這時,兔子本是紅色的眼睛里卻發出了異樣的紫光。
「妖孽!」身後傳來一聲怒喝。
櫻沁轉身,只見一身著白衣的男子手持長劍正對著自己。
「你,你是誰?想幹什麼?」這是一張陌生的面孔,在陌家村裡從沒見過這個人。
「姑娘你快讓開。」還沒等櫻沁反應過來,白衣男子快手將她拉至身後。持劍向那隻灰兔刺去。
剛才行動還遲緩的兔子,在劍向它刺去之時,縱身一躍,竟是跳到一丈開外。
「這是……」
只見那隻「兔子」眼裡的紫光大盛。雙耳開始變得尖長,身形變大,嘴巴變寬,露出兩排尖利的牙齒,口裡還滴著紫色的黏液。全身的毛髮也變得漆黑。此刻,那隻可愛的「兔子」竟是變成一隻滲人的怪獸。
櫻沁傻眼的看著,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你這妖孽終於現形了,看劍!」白衣男子劍拋上空,伸出食指與小指,雙手相扣。紅色的靈氣至指尖射出,打在劍身,那劍就像是有生命般,嘲那妖獸飛去。
那妖獸也非弱輩,與白衣男子操控的劍持斗,並未敗下陣來。
陌子謙聽見樹林里的動靜,趕了過來,看見白衣男子正與那兔怪打鬥。
「是你?」比起看到那隻兔怪,分明是那白衣男子更讓他訝異。
「子謙哥哥,你別過去,小心那怪物會傷了你。」櫻沁知道陌子謙這人總是一頭熱,尤其是在自己遇到危險的時候,他總是會不顧一切的衝出去,也不看一下這是否在自己的能力範疇。
「別怕,子謙哥哥會保護你。」果然,他在一旁撿起一顆粗壯的樹枝,向那兔怪衝去。
「子謙哥哥小心!」
「子謙,回來。」
櫻沁與白衣男子幾乎同時喊出。
而白衣男子見狀,一分心,劍斷了靈氣。
兔怪趁此時機,伸出尖爪將這一頭熱衝過來的陌子謙手裡的樹枝碎得稀爛。還未等陌子謙做出下一個動作,另一隻爪子朝他脖子處襲來。
「啊……」
櫻沁以為陌子謙就快被殺害了,蒙著眼睛尖叫起來。與此同時,白衣男子恰好拉著陌子謙的衣服往後退了兩步,兔怪的尖爪沒襲擊到陌子謙的脖子,但還是將他的臉劃出了一道血痕。
「你死了我怎麼向爹交代?」白衣男子一聲怒吼,狠狠將陌子謙扔至身後。
櫻沁見陌子謙被救下,立馬跑到陌子謙面前,檢查他的傷勢。
隨著白衣男子的怒火,劍飛天,紅光大現。一劍化身百劍,血紅劍雨直飛兔怪而去。
「吼!」一聲怪叫,兔怪往林子深處逃去,速度之快,瞬間就不見了身影。只留下地上一攤冒著濃煙的紫色液體。
「子謙哥哥,子謙哥哥你沒事吧!」櫻沁見陌子謙倒在地上吃痛的哼著,明顯有暈厥之勢。
「子謙!」白衣男子見陌子謙被划傷的臉周圍開始變黑,驚呼,「不好,他中毒了。」
白衣男子在陌子謙頸部大動脈及心口處點了穴道,延緩毒素進入心臟,護住他的心脈。隨後兩人打坐相對,白衣男子雙手以掌心貼近他陌子謙的胸口。兩股氣流一白一紅。一手為他灌輸真氣,一手以靈力逼出他體內的毒素。
已是過去一炷香的時間,雖然陌子謙面色有些好轉,可那傷口周圍的黑色並未消散多少。而白衣男子看起來也乏力,額頭直冒冷汗。兩股氣息不斷從體內流逝,明顯的開始虛弱。
櫻沁在一旁看得著急了,「不如讓我試試。」她從懷裡拿出藥丸放進陌子謙嘴裡。
這白衣男子也將手收了回來。
「姑娘你要怎麼做?」
只見櫻沁將陌子謙平放躺在地上。
「剛才給他吃了解毒丸。我隨婆婆學過一些醫理術數。這裡的的一草一木都具有靈氣,這樣是為了讓他更好的吸收靈氣,逼出毒素。」櫻沁半跪在陌子謙頭頂上方,雙手的掌心貼近他的頭頂。閉上眼睛,一股瑩藍色的光流直入陌子謙的頭頂。
她嘴裡默默的念叨著經語。靈力大現,開始的瑩藍氣流逐漸變得深藍,從陌子謙的頭頂遍布之全身,最後陌子謙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層藍色的光霧下。
白衣男子詫異地看著櫻沁。沒想到,一個完全不會武功的小姑娘竟是有如此深厚的靈力。
當看到這片大現的靈力之時,櫻沁震驚:一直以來,自己從未修行過,更別說是煉靈了,這靈力從何而來?在之前她吃下血靈果的時候,以為只是她身子虛弱,受到了血靈果的滋補,忽略了那股欲衝出體來的力量,現在看來,或許是因為她體內含有靈力,而血靈果只是起到了催化作用。但是,她知道此刻陌子謙的性命要緊,就算有再大的疑惑,也得等陌子謙的毒解了再說。
待陌子謙臉色漸漸恢復了正常,櫻沁才將手收了回來。
結束之後,她盤坐在地上,滿臉的疲憊。
「沒想到姑娘還是一位靈醫。」白衣男子拱手作揖,面對櫻沁滿含敬意。
「公子說笑了,我不是什麼靈醫。」
「姑娘如此深厚的靈力,不會武功,不懂修行,那自然是靈能醫者,不然還會是什麼呢?」白衣男子有些疑惑,也有些無奈,靈醫本是值得尊重的醫者,何須隱瞞呢?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如果我說我只是無意間的,碰巧的救了子謙哥哥,你信嗎?」
「不管怎麼樣,陌子禹在這裡替子謙謝過姑娘。」
陌子禹?如此說來,這位道人就是子謙哥哥那位不願提起的哥哥了?
「我叫櫻沁,子謙哥哥在我的眼裡就如同親哥哥一樣,陌大哥你也勿需言謝。」
櫻沁站起身來,仔細瞧著陌子禹。一身白衣道家裝扮,身佩銀劍。一張還算清秀的臉,看起來比較年輕,也沒有傳說中得道高人那般仙風道骨。
雖然這陌子禹和她想的有點出入,但昨夜婆婆不願告之的事情,也許陌子禹能替她解惑。
「陌大哥可聽說過淚石?」
「你說的是記憶淚石嗎?」
「記憶?」
「對,修靈之人情至深處,不管是在什麼感情面前,流下的第一滴淚都可以煉化成一顆石頭,但這東西一般沒什麼用途,還需要大量的靈力煉化,對修靈之人來說,是得不償失的,所以幾乎是沒人會煉淚石的。聽聞這石頭唯一的用途就是可以牽引起一個人失去的記憶,這也是僅對失憶者而言,淚石煉化者與失憶者之間必定有血親的關係才能起到作用。」
「那,如果是一個死人的淚呢?」
「死人?」陌子禹眉頭一皺,「這個從未聽聞。」
「因為,死人的淚,不會凝聚成石。」陌子禹看著眼前這一臉稚氣未脫恰如一個孩童般的櫻沁,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滿是詫異。
所以,這一問,對櫻沁而言,似乎沒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她的確失憶過,但那是六歲以前的記憶。而六歲以前的記憶又算得什麼呢?僅僅只是一個幼小孩童,根本不知情為何物。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陌子禹背著陌子謙,三人一起返回了村中。
009上古魔獸
今日,陌家村的天空之上,出現了一輪殘月。
小木屋內。
櫻婆婆神情嚴厲的看著櫻沁,問道:「今日,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回婆婆……」
屋內的油燈散發出的昏黃燈光閃閃跳動,櫻沁像個受訓的孩子般,將今日後山之事,一一道來。
在這燈光映射下,牆上有兩道飄忽不定的人影,聽著櫻沁的講述,櫻婆婆帶著複雜的情緒,站起身來。
「沒想到,你這丫頭不僅開啟了櫻家秘法,靈語。而你的靈氣,也成功吸引來了魔怪。」
櫻沁疑惑,她沉默了會,問道:「什麼櫻家秘法,什麼靈氣魔怪?」
究竟婆婆是知道了多少事情沒有告之她,到底對她隱瞞了一個什麼秘密?
婆婆不答,反問道:「你可是看了我枕下那本靈谷記?」
櫻沁微微皺眉,疑惑道:「是否那本書中記錄秘術的書,我只是看了一遍便記下了,不過,那是很重要的書?」
她會這麼問,如此看來,她的確是看了。
「靈谷記乃記錄櫻家秘術的書籍,此書記錄了靈語、靈引、靈修等秘術的修習方法及運用。這本書本由櫻家世襲相傳。」
「那為何……」問道這裡,櫻沁停了下來,她知道婆婆做事一向都有她的道理。儘管,她不明白這其中有何道理。
她碾轉話峰,換了一問。
「婆婆,今日情況危急,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有哪裡做錯了嗎?」
「罷了。」她仰天一聲嘆息。當初她收藏靈谷記,不將櫻家秘法傳授與櫻沁,也是為了怕她修鍊秘法時,破了那靈體封印,為她帶來滅頂之災。
沒想到啊!
沒想到這一切卻是早已註定。
且不說這些術法需要靈根靈力,就其內容,想要到達融會貫通起碼也得三年五載。而靈語術是最難修行的術法。此為櫻家頂級救治的秘術,是櫻家最強的化毒療法,一旦成功,哪怕是身患絕症的病人,只要還有一息尚存,就可以將他救活過來。就連櫻婆婆她本人都還沒完全達到使用靈語的能力,而櫻沁這丫頭,只是看了一遍便記下。她能夠過目不忘,對修靈也極具慧根。
不過,能夠開啟靈語,對櫻沁來說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這說明她的封印越來越弱,體內的靈源逐漸顯露出來了。
婆婆無奈道:「你沒有哪裡做錯,可這魔怪的出現,就和你的靈氣有關了。」
這事情的發生,本就不該僥倖。櫻沁體內的靈能封印,成年之時,便是破封之日。所以今日,這藏了十六年的身世,也是該告知她了。
「怪獸的出現,和我的靈氣有關?」櫻沁追問,隱約之間,她感覺到昨晚她問道婆婆的問題,似乎很快就會有所答案了。
婆婆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想到那陌子謙被古魔獸所傷,本應必死無疑。若非沁兒開啟了靈語術,想必現在也是全身潰爛而死了。
「你隨我來。」
昨日櫻沁所中的索水引,施術之人似乎沒有惡意。而今日看來,櫻沁等人遭到魔怪攻擊,分明是來了另一方勢力。婆婆知道其中的罪魁禍首。
至少現在婆婆得讓她知道自己身處的險境。
櫻沁隨著婆婆身後來到了婆婆的房間。
婆婆走到床邊,轉動一下床頭的裝飾圓頭。床板吱嘎一身,自主的緩緩抬起直立靠牆上。床板移開的空洞處,赫然出現一階梯。
密室?
「婆婆你?」她疑惑的看著婆婆,家有密室這件事她竟從來不知道。
「有些事,我以後會慢慢的告訴你,你先隨我下去。」她知道櫻沁想問什麼,
櫻沁隨著婆婆下去。
階梯下連著一長長的通道。通道很是明亮,因為兩旁有自主發光的晶石照明。在通道里,走了有是半刻,便到了一處比較寬敞的洞室。
雖不是什麼鬼斧神工,可這密室的打造顯然不會是一人之力,天然而成就更不可能了。櫻沁有太多疑問了,不過她最想知道的還是婆婆造這密室的用意。
剛進入這裡面,櫻沁一個激靈,打了一個冷顫。原來,這洞室正中間有一張藍色冰床,周圍漂浮著厚厚的冷氣。冷氣里縈繞著藍色的光,像是一道光泉。
「從今晚開始,你得待在這洞室半個月。」婆婆指著那張冰床,嚴肅的說:「躺上去。」
「為何?」
「這洞是陌家村靈氣最盛之地。而冰水屬水,但為死水。死水之氣結合這陌家村的天然靈氣可以掩蓋中和你的靈氣。那樣就不會招來魔怪了。」
「可是您還沒有告訴我關於我靈力之事?」今日為陌子謙解毒時,她對自己身含靈力之事就大惑不解,再加上現在,婆婆對她這般怪異的行為,她自然是想弄清楚這其中的原由。
「你既已滿十六歲,也到成年之日,有些事情是應該告訴你了。」此時,婆婆的臉上出現了從未有過的認真。
櫻沁看在眼裡,也端正起來。認真的聽著婆婆說起櫻沁的身世,以及十六年前靈櫻谷的那場變故......
洞室里,冰床周圍的冰氣一直緩緩流動。雖發光,但光線柔和不刺眼。隨著婆婆的講訴,能看見櫻沁微顫的雙肩。緊接著,本是柔和的藍光逐漸變亮。
當婆婆講訴完畢,洞室里卻是處於一整片耀眼的藍光中。看樣子,櫻沁的情緒漸長起來。靈氣受她情緒的影響,不自覺的釋放。婆婆倒是不意外,只是看著冰床將這些靈氣吸入床體,想來冰床對櫻沁的靈力確是有一定的壓制。
原來,除了這陌家村,她還有一處故鄉?原來,她也有父母?原來,從她一出世開始,她就是一顆災星?
「原來,是我害死了我的父母。」她雙膝跪地,仰面大笑。
她笑得悲憤,笑得絕望。
當她知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異象時,極想追溯那原由為何。可真相往往是殘酷的這句話真的沒錯。可當真的得知了這個答案,她後悔了。這一切的源頭,什麼夢魘,什麼淚石,什麼魔怪,甚至是那叫紅墜的男子,都是為了她的靈源而來。
「原來,我,是個不祥之人。」
「起來孩子。」婆婆欲扶起她,可櫻沁執意這麼跪著,不願站起。
從小就是這樣,她一直以來就是這般倔強。
「你只是個襁褓中的嬰兒,不是你的錯。事情已過去那麼久,我現在告訴你並不是要你復仇或者去背負些什麼,我只是想你能好好活著。」在婆婆語重心長的安慰下,櫻沁總算起了身來。被婆婆扶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婆婆,告訴我為什麼?」什麼靈源,什麼靈力,為什麼會在她身上,為什麼她不能像其他孩子那樣,平平淡淡的過完一生?
「這一切皆是命數。每個人生下來都會有自己的命數。」
「你既已知道自己的身世,就應知體內的靈力,仙妖人魔,皆想得之。如今你是我櫻家唯一的後人,所以必須要找到壓制之法,保你人生安全。」
她們櫻家世代守護神靈,即便是靈櫻谷毀,她也不希望櫻家絕後。
「你父母當初為了保全你,不惜死於妖魔之手。你也不能辜負了這般心意。」
「這冰床有助於你封印緩解,所以我今日帶你來此,就是為了再施這封印之法,待十五日過後,又能保你半年時間。」
「我說了這麼多你明白了嗎?」
櫻沁默然開口:「既是命數,那一切皆聽婆婆安排。」看著那張冰藍之床,她的目光堅定決絕。
她這條命,是她父母用生命換來,她不可輕易棄之。
她也不想陌家村會像靈櫻谷那樣因為自己毀滅。
如果可以,她願意永世待在這洞中不再出去。
幽魔界。楓林。
月下古亭。
有琴音自亭中傳出,空靈絕美。亭前有千年古楓,葉落隨風飛,滿天的紅葉每一片都散發出如星星般的柔光,伴隨著這琴音而舞蹈,此情此景,美如仙境。
五千年了。
那一別,竟已過了五千年。
這五千年來,他等候,他期盼,他忘卻世間萬物。他忘卻了權利,忘卻了慾望,甚至是忘了自己的名字,唯獨,只記得她的樣子。
然而,他一等再等,一盼再盼,最終等盼的卻是至寒至深的孤寂。
這五千年裡,他在地心幽境,唯有那份執念,與這瑤琴伴身。殊不知,這瑤琴,以其骨為琴身,其筋為琴弦,與他也本是一體。無法想象,在這數年的等候中,他是何等的孤寂。
初次見面,她竟還是嬰孩之身,五千年都等過來了,他不介意在等十幾年。
可是,十幾年後,尋到的她,卻是將自己忘得一乾二淨。
他可以等候,可以為她放棄所有,甚至是可以原諒她親手將自己殺死的背叛。但,唯獨不能容忍的是她忘記自己。
他站起身來,瑤琴化為一縷輕煙進入他體內。他望著漫天飛舞的楓葉,右拳緊握,一股無形的氣流分散開去,所有舞動著的落葉在一瞬間被粉碎成煙。
他知道怎樣才能讓她記得自己——那就是成為世間萬物的主宰者。他本是魔靈,為神為魔,只在一念之間。當初他為了她,甘心在那地心幽境將這俗世塵囂遺忘數千年,而如今也可因她,顛覆這天下。
「纓絡,你過來。」
沒有主人發話,本來站在楓林不遠處,將一切看在眼裡的纓絡是不敢上前打擾的。
「主人。」她閃身前來,一如既往的恭敬。
「說。」他一臉淡然,毫無情緒。
然後,他再到那琴台處坐下,只是現在台上少了那琴。
「陌家村出現古獸。」
魔帝之劍本無名,因殺戮無數沾滿血腥,後起名為戾。而纓絡便是這暴戾之氣幻化而來的劍靈。她於劍中數千年,本已被塵封。直到紅墜出了地心幽境,她才得以見天日。她無喜無悲,無情無愛,隨時都是一張嚴肅的面容,做任何事情都一絲不苟。
「嗯。」淡淡的回應,他示意纓絡繼續說下去。
也許除了櫻沁的事,這世間沒有什麼可以牽動他的情緒。
「這古獸也並非妖魔,本是不會主動攻擊人的,除非是有操控者。古獸有吞食靈元而不破壞靈元的能力,今日櫻沁姑娘身上突然靈力湧現,這古獸對靈氣感知靈敏,所以它定是被靈氣吸引而去。所以,屬下肯定,這背後的操控者,定是為了櫻沁姑娘體內的那顆純靈之元。」
「那她可有受傷?」比起古魔獸背後的超控者,他更擔心的是她的安危。
「我本想出手,不過被一修道之人所救,現在應是沒事。」
「查出這背後的操控者。」
輕言淡語,波瀾不驚。
他抬頭望著那顆千年古楓,枝葉繁茂,葉紅如血。較之周圍其他楓樹,它一枝獨秀,最具盛艷。卻也深根於此,飽受著千年的孤寂。
他搖了搖頭,滿含苦澀:世人皆醒,唯他獨醉,世人皆笑,唯他獨殤。誰叫他,將這塵世遺忘了五千多年。
這五千年的時間裡,有異類的崛起也並非奇事。
他收回目光,手掌一攤開,強大的氣流將地面的落葉分散兩邊,露出地面上被落葉遮住的一條溪溝。只見一條黑霧蛇從紅墜的手臂緩緩爬下,落入水中,向前游去。
「你跟著它。」
因為古魔獸接觸過櫻沁,所以它身上必有櫻沁的氣息。
纓絡明白了主人的用意,點頭道:「屬下定將古魔獸帶回。
陌家村裡。
夜。月光像是被罩上了一層薄霧,亮得朦朦朧朧。風起時,夜空中的烏雲移動,本就暗淡的月光時隱時現,村莊籠罩在一層黑暗中,死一般的沉寂。
這個時候,陌家村的人本應盡已睡下。忽然,櫻沁家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婆婆,婆婆救命,救我爹。」
可是,敲了大半天的門,裡面竟毫無動靜。
櫻婆婆與櫻沁還在密室。
此時的櫻沁已是躺在冰床之上。櫻婆婆站在櫻沁上方,手杖直指她的頭頂,靈力灌入杖身之時,口裡念著封印咒語。
當年櫻沁的封印由靈櫻谷五大長老完成,而今封印減弱,憑婆婆一己之力不可能再次封印,這麼做只是為了減緩封印解封時日。待,待在這洞室中十五日之後,這封印又可管上半載。不過,在這半年的時間裡,櫻沁必需找到控制自己靈力的方法,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櫻沁安靜的接受了這封印儀式。櫻婆婆看來是體力透支,坐在一旁的閉目調息。
櫻沁睜開眼,看著婆婆疲憊的模樣擔心問道。
「婆婆,是沁兒讓你受苦了。」
如今看來,婆婆埋藏她身世這麼多年,都是為了她可以好好的活下去,像個正常孩子般的活著。她如此的用心良苦,還是這命數之劫,不可違之。
「我沒事,你閉上眼睛,不要說話。」
「嗯。」婆婆如是發話,櫻沁再次閉上了眼睛。
櫻沁躺在冰床上,之前剛進這洞室時,只是在洞中就覺得寒氣逼人。而現在真正躺在這床上反而還不覺寒冷了。想必是與這冰氣中的靈氣有關。
「現在你雖不覺得寒冷,但這冰床寒氣過盛,久躺會中寒毒。你每日只需在這床上躺上兩個時辰便可,十五日之內不能出了這洞室。」
櫻沁應道:「我記住了婆婆。現在應該是深夜了,婆婆你先去休息吧。」
「嗯。記住別睡過去,躺上兩個時辰過後一定要從病床上下來,我會每日給你送餐,晚點會給你帶來一些棉被供你打地鋪休息。」
「婆婆怎麼說我就怎麼做,盡聽婆婆安排。」櫻沁答道。
婆婆離開了密室。回到房裡已是半夜。
陌子謙還在櫻家門外。
敲門聲斷斷續續,其間還夾雜這一些抽泣聲。
這一聽見屋外的動靜,本已疲憊的櫻婆婆只好又匆匆趕出來看看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子謙?」門一打來,婆婆便是見陌子謙跪在大門外。密室與外面隔絕,自是聽不到聲音。所以她也不知道陌子謙在這裡跪了多久。
「婆婆,求你救救我爹。」
見陌子謙如此,婆婆知是陌家出事了,她也不問緣由,扶起陌子謙道:「快帶我去看看。」
來到陌老爹房間,只見陌老爹安靜的躺在床上。陌子禹靠坐在床邊,額頭豆大的汗珠滴落,面目白皙得幾無血色。
櫻婆婆來到床邊,陌子禹起身讓位,竟是差點倒地,幸得陌子謙眼疾手快,將他扶住。
櫻婆婆見狀拿出一個丹藥遞給陌子禹,道:「陌大公子將這個服下,然後自主調理下氣息。子謙,你先扶陌大公子去休息。」
「多謝婆婆。」陌子禹道謝婆婆后,服下丹藥卻是就地打坐。
陌子謙也明白他的意思,他不去卧室休息是因為放下不下陌老爹。
「我們就在這裡守著爹。」
「好吧。」婆婆知曉他們的心情便沒多言。
她坐在床沿,替陌老爹把起脈來。
昏暗的油燈緩緩晃動,屋子裡安靜得只聽得見呼吸的聲音。
把脈過後,櫻婆婆站起身來,面色極為難看。
陌子謙焦急上前詢問道:「怎麼樣?爹得了什麼病?」
陌子禹也睜開眼睛,他看著婆婆,那樣的眼神分明是和陌子謙問著同樣的問題。
但是有的事情並不是瞞著就可以解決問題的。
「陌村長已回天乏力。」櫻婆婆嘆息一聲,很不忍心道。
「怎麼會?幾天之前不都還好好的,就算是生病也不會……」陌子謙一個踉蹌,蹲到在地。如果是別的大夫這麼說,或許他還會質疑。可這是櫻沁的婆婆,她是絕對不會將這種事情用來開玩笑。
而陌子禹對櫻婆婆不是很了解,可她面目和善,想來,自然是不會騙他們。
「爹!」顧不得自己損耗精氣后的虛弱身體,陌子禹一衝上前雙手握住陌老爹的肩膀,撕心喊著,「你醒醒,兒子才剛回來,你不能有事,快醒過來。」
「世間萬物,生命皆有定數。陌村長脈息微弱,五臟六腑已經衰竭,大限將至。一切皆是天命。」婆婆感嘆道,這就是身為人類的宿命。就算是不想接受,也無可奈何。
「可是,前幾日爹都還沒有病灶的跡象。」陌子謙還是不願相信。
「有時候,人活著是靠著一股執念。或許他是有什麼心愿未了,帶著這股念想,不願咽下最後一口氣。我聽沁兒說了一些你們今天的事情,想必現在,陌村長應該是了了這願望了吧。」
櫻婆婆這麼一說,兩兄弟恍然大悟。原來,他們兄弟之間感情,在陌老爹看來竟是如此重要。以至於在沒看到他們和好之前,都不願意死去。可如今,也為時已晚。
「爹……」陌子謙也衝上前去,握著陌老爹的手。
「天命難違,你們兄弟倆節哀。」
「婆婆,還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救爹,我們已經沒有母親了,不能失去爹。」陌子謙轉過身來,跪在櫻婆婆面前。
「子禹也請求婆婆,救救我爹。」
櫻婆婆看著他們,有些無奈之色。雖都是七尺男兒,可在親情面前,人心都是脆弱的。
「就算我用丹藥讓他多幾日的壽命,可這幾日他的身體定會受盡病痛的折磨。還不如早日解脫。」婆婆目光隨向陌子禹,「聽聞子禹也是修道之人,對這天理命數應是了解的。」
是啊。九天上仙也無法左右自己仙去之時日,更何況是區區凡人。陌子禹低著頭,看著老爹枯鎬的臉,淚水早已模糊了雙眼。
此時,陌老爹慢慢的睜開眼來。
「子禹,子謙,你們不要難過……」他艱難的張開嘴,緩緩道來。
「爹。」兩兄弟跪在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