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3 薄涼之人

夜空昏暗，沒有星辰，空曠的樓層被微涼的夜風盪著，靜如鬼魅。

蕭家派人來接穆安，模樣緊張，似有什麼天大的急事。

秘書不敢擅自闖入，身後立著一排魁梧的人，她後背發涼，在門口立了半天，不見裡面有回應。

「怎麼回事」，身後有人再催了：「穆小姐不在裡面嗎？」

女秘書抿唇：「一直在裡面的，夜深了，些許是睡著了」，低頭看了一眼腕上的表，已經凌晨兩點了，秘書抬眼：「再等一個小時，安姐會醒的。」

「一個小時，我們在這敲了半天門，裡面怎麼著也該醒了，進去看看。」

秘書同穆安接觸越多，便越是了解她的為人，面冷心熱，實則是個細心善良極了的人，想了想，也不由得擔心。

推門而去，裡面的窗大開著，夜風將紗一般的窗帘拂起來，簾尾一直垂到了正廳中央，被茶几上的水漬染濕潤。

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秘書低喚了幾聲：「安姐？」

各個房間里空蕩蕩的，一點蹤跡都沒留下。

「人呢？」

「傍晚我送茶的時候，還在的」，女秘書心下擔憂，不由得眉頭緊蹙：「我一直在外面等著，沒見到安姐出來。」

——

穆安好似沒有來過這個地方，沒有知會任何人，連同她曾經待過的痕迹，都清理的一乾二淨。

風歇了，秘書靜靜站在中央，只覺得清冷極了。

紀川特意調了班，回了私宅歇息，「哐當」幾聲，門差點被踹飛，他本就沒睡，受了驚嚇，更是愈發的清醒。

南心從沙發上昏昏欲睡的爬起來，默默嘆了口氣，一抬眼，門口整齊的站著蕭家的人。

為首的是個還算俊俏的中年男子，應該是旁系末支，在蕭家的地位不算高，要不然也不會深更半夜被差遣著做踹門的事了。

「紀川呢？」

「還真是一群無禮的人呢」，南心彎著眉眼一笑：「你們要是來問穆小姐的下落，便請回吧，這裡無可奉告。」

「果然」，男子冷笑一聲：「就知道是你們搞的鬼，穆小姐人呢？」

南心「哦」了一聲：「那你們了誤會了，這次還真跟我們沒關係。」

「別裝了，紀川呢，讓他出來。」

正說著，紀川從樓上下來，身上鬆鬆垮垮的搭著浴袍，昏暗不明的燈光讓他眉眼粗厚了許多。

男子臉色難堪：「紀少，家主急見穆小姐，請不要讓彼此都不太好看。」

「蕭八爺，大晚上的對我這麼沖做什麼？」紀川皮笑肉不笑，瞧著就很不爽，冷嗤道：「穆小姐離開了？」

「別裝蒜，耽誤了正事你我都不好過。」

「你蕭家的事，關於屁事」，紀川抬頭瞥了一眼：「我那門可貴著呢，記得賠。」

蕭八爺不想同紀川過多的浪費口舌，語氣緩和了不少：「只要找到穆小姐，紀少要多少錢，我都賠。」

紀川輕輕捏著泛白的指骨節，氣氛凝固了片刻，就在男子焦急之際，忽聽紀川淡淡從嘴裡吐出兩個字：「禁地。」

「謝了」，蕭八爺吐了一口濁氣，轉身就走。

南心送到門口，特意瞧了瞧被撞出划痕的門，肉疼道：「好像真的要換門了呢。」

「換什麼門」，紀川隨手從角落裡的衣架上拽出風衣，三下五除二換了浴袍，大步流星往門外走，冷道：「別管門了，去蕭家禁地。」

南心掌心一涼，打了個冷顫，抬頭看了看黑沉沉的夜：「不是吧……那有鬼啊……」

紀川回頭：「有你個大頭鬼，趕緊的。」

車燈寂寥的打出一道光，南心想了想，偏頭問：「穆小姐真的去禁地了嗎？你怎麼知道的？」

紀川：「猜的。」

南心：「……」

「蠢死了，你就沒發現什麼不對勁嗎？」紀川目視前方，緩緩道：「穆小姐這次忽然回來，你見到人，就沒覺得同初次相見有什麼不同嗎？」

南心認真的想了想：「也沒有哇，就是更好看了。」

紀川凝眸：「她不是三年前的穆安。」

車輛緩緩逝入荒地，兩旁的道路凄涼，出了車燈的打光，連月色都沒有，南心本就心下發怵，冷不丁聽了紀川這麼一句，寒意差點沒躥進腦子裡，心口蹦蹦的亂跳……口乾舌燥道：「說什麼呢，怪嚇人的，穆小姐不是她，還能是誰？我瞧著就沒什麼變化，分明就是一個人。」

「誰說一定是人了」，紀川陰森森的獰笑一聲，對南心道：「也可能是鬼呢。」

「啊啊啊啊啊——！！！！」

南心在副駕駛上蹦起來，尖叫聲嚇得紀川方向盤都握不住，跟著「哇哇」亂叫！！！

紀川大聲：「你幹嘛！！」

「你有病啊！」南心哭喪著臉，瑟瑟發抖：「嚇死我了！」

紀川也沒想到身邊這傻子動靜這般大，他自己都嚇得六神無主了，出了一身的冷汗：「是不是一個人你看不出來啊！之前的穆安是我的病人，她可沒有精神分裂。」

南心愕然：「……你說穆小姐精神分裂！」

「倒也不全是。」

那是一種奇怪的感覺，紀川本能的敏銳，穆安這次回來，像是變了一個人，或者說，她身體里多了一個人，一個同她分明截然不同，卻又在慢慢磨合的人。

紀川猜的沒錯，穆安死在了崑崙秘境，卻又再一次死而復生。

同之前的自己融為一體，她想起了太多的事，好的、壞的、善的、惡的……那些本該屬於她，卻又不完全是她的記憶如潮水般將她淹沒，她重新活了過來，以大葯谷先師的身份。

蕭家禁地，早就變成滿目瘡痍，崑崙秘境的已經消失了，等所有人趕過來的時候，只看到一個背影，一襲黑沉的紅衣，周身被微弱靈力包裹的穆安。

蕭家家主也來了，待看清穆安的詭異行為，驚聲：「你做什麼！快住手！」

紀川一個踉蹌，從後面躥出來，蕭家人倒也沒攔他，看穆安腳底暈開的陣法，就不太好意思攔人了，這玩意複雜，蕭家人並不擅長。

紀川捻著手指一算，驀然抬頭：「穆安，你先停下！」

「對不起了」，穆安回首，帶著深深的歉意：「我找到重啟崑崙秘境的辦法了，我必須回去。」

紀川一噎，看了身後攢動的蕭家人，今夜來的人真多，雖說最為純正的嫡氏血脈屈指可數，可能來的旁支竟然都來了。

不知道穆安這段時間到底籌劃了什麼，能在今夜將如此多的蕭家人聚在一起，必然用盡了心機。

他心下不願相信，眼前的穆安，即將會成為一個冷血無情的惡人。

可他又不敢相信，此時的穆安是個好人。

無意識的舔了一下唇角，紀川盡量平靜道：「你先過來，崑崙秘境並非全然消失，我們再想辦法，至少我會幫你的。」

「來不及了」，穆安濕潤了眼眶：「他就要死了，對不起。」

紀川冷然：「所以你瘋了嗎？你要用這麼多蕭家人的血，去強行重啟崑崙秘境一時半刻嗎？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穆小姐你是這樣薄情的人。」

穆安苦笑：「對，我是，所以我會受到懲罰的，真的抱歉了……。」

紀川對上穆安的眼，心底一凜，回頭大喊：「大家先走，這是陷阱！」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穆安已經動手了，一輪血月冉冉升起，猩紅的砍刀一般懸挂在眾人頭頂，連同他們的靈魂血肉一起禁錮在原地。

陰冷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