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寶玉番外一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賈家出事之後，眾人議論最多的，倒還不是賈家那幾個長輩，那些個迂腐老頭子，著實沒什麼可說的。
但是賈家後輩之中，確有一二令人扼腕嘆息之人。
榮國府賈二一輩子讀書做官不過中人之姿，但他那兩個嫡子，卻實乃驚才絕艷之輩。
賈二的大公子賈珠，少年之時便頗有盛名，雖為世家子，但人才文品都乃京中一絕。
便是國子監祭酒那樣的請流人家，從不肯與皇親國戚結交，不肯污了清貴名聲的人家，都肯與賈家結親。
賈珠成親之時尚不足十七，已連中兩元，雖還未參加殿試，但已有人放話說只怕這連中三元之事，要落在賈家了。
當時賈珠之才，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所以賈珠因病歿了之事，令人無奈，嘆息。
而就在此時，賈珠之親弟，那銜玉而生的貴公子賈寶玉便進了大家的眼中。
賈珠如此驚才絕艷，及至賈寶玉，應該只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畢竟聽謠言說，那寶玉同當年的老侯爺一個模樣，乃是人人稱讚的好樣貌好氣度。
這自然是賈府之中傳出來的話，可賈府裡頭都是些什麼人？
正經爺們兒數得上來的就那麼幾個，其餘不過是一些蠅營狗苟之輩，加之大半的女流。
眾人這才知曉，那賈寶玉因為年幼，竟是個養在祖母身邊，放在女人堆里的貨色。
賈府眾人覺得寶玉年幼，可外頭的人不會這麼覺得。
賈珠啟蒙三年，五六歲之後便有詩作出來，雖當時還不堪盛名，但也算得上是有所小成。
可那賈寶玉，長到七八歲都還沒有什麼才名。
還有賈府的門客稱，自從賈珠歿了，賈二生了一場大病之後，便把那寶玉叫到書房親自教導。
只可惜啊，有賈珠珠玉在前，這寶玉便是天資比一般孩童少年略勝一籌，卻沒養好。
莫說作詩了，連背書都是問題。
如此，賈二雖竭力收斂，卻依然忍不住呵斥責罵，時有鞭打之事傳出。
如此一二年，眾人便知這寶玉不成了。
瞧著賈家的其他晚輩，什麼庶子玄孫，也都沒有什麼出色之人。便是偶爾有什麼名聲傳出來，眾人也不肯再信了。
瞧那賈家公子寶玉，當初如何的好名聲，銜玉而生，天縱之資，不過繡花枕頭爛稻草罷了！
賈家的才名，漸漸沒有了。
所幸此時宮中賈妃得寵，倒是還為賈家留得一二分體面。
所以即便後來又聽賈府之中傳出來消息說那小公子不知道受了什麼鞭策，略長大一些，竟說才學不輸長兄，也無甚人信了。
但誰也沒料到，又不過一兩年，賈家族學里突然傳出了新的消息，說是什麼要分班，又說是什麼有教無類，無論是不是賈家的遠親旁支，只要肯讀書的，都能進去學上幾個月。
只要考核合格，連束脩都不用交。
更有甚至，可以進什麼小班，那小班的先生可都是難得一見的名師，甚至連以書法擅長的北靜王都在賈家族學中做客師。
也不知道賈家是花了如何價錢請得這些名師來的。
等進了小班，不光能免費進修，得名師指點，若是能在甚月考、旬考、季考之中拔得頭籌，名列前茅，竟還能有什麼「獎學金」。
這樣的奇事，妙事，瞬間轟動京城，不少人都找關係排著隊想進賈家族學。
而那有真才實學的，當真進了賈家族學，當真沒有半點兒受排擠，當真用獎學之銀兩養活了家裡人。
這下賈家可真的是以「才名」轟動京城了，不光是自己的才名，更是愛才之名。
而此時，入得賈家族學，又幸而進得小班之人，直談流言誤我！
那賈家的小公子賈寶玉，哪裡像是外頭說的那樣娘娘腔，繡花枕頭，便他不是賈家的工資，此時進這賈家族學的小班也當之無愧！
什麼這有教無類是賈家的旁支遠親已經被禍害乾淨了，要從外頭選人進來陪他胡鬧！
真跟那小公子在同一個學堂，才會知道到底誰是誰的陪讀……
寶玉小公子的才學遠在眾人之上，哪裡是他缺學伴，眾人只有恨不得能與他交友做學伴的。
時日不久，賈家族學對外公開學生的習作，既是鼓勵，也是鞭策，京城眾人才真正相信，有其兄必有其弟，這寶玉小公子的學識，不在其兄之下。
這賈家，只怕是又要借這才名往上一步了。
……
只此時，寶玉對此並不知曉。
他不覺得在姑娘堆里是胡鬧，也不覺得如今在族學讀書就是悔過自新。
對他而言，姐姐妹妹們是這世上最最珍貴的，拿什麼樣的心思跟精力卻陪伴呵護都是應該的。
但是林妹妹說得對，若他無真才實學，便只能靠祖上蒙蔭，在這園子里躲著罷了。
便是姐姐妹妹們有難，也只能夠讓她們躲在自己身邊。
可是他無才無名，又能護得這些姐妹多久？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他長大了，再不是只覺得陪著姐姐妹妹們玩兒，給她們多留一碗玫瑰膏子，多贈幾卷書兒畫兒就是好的年歲了。
他知道姐妹們終究是要嫁人的，知道她們背後還各自有著柴米油鹽的事兒。
史妹妹最是活潑之人，一貫愛同他鬧的，可原來，史妹妹在家中的例銀還不夠打賞下人的，夜間還要同丫鬟奶娘一起做針線換銀子，才能稍稍好過一點。
而襲人晴雯，哪一個不是背後有一大家子人的，爭氣的家人還知道自己找些活計做，不爭氣的，便指望她們在賈府能多得些銀兩，好養活一家大小。
便是他自己的姐妹，有朝一日也是要嫁去別人家的，無論她們多麼如珠如玉，嫁去別人家，終究都會在日日艱難之中消磨光陰，最終如同魚目一般，混入泥沼。
即便姐妹之中，尚有如長姐一般在宮中得寵之人，也不過是伴君如伴虎，喜怒無常的皇帝，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姐姐絕不是外人口中說的那般富貴無憂。
世人皆苦，哪有什麼神仙眷侶不食人間煙火？
便是天上的絳珠仙子，也曾苦於無水瀕死。
逃不過，都逃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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