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六章
待小傢伙們長到了三個月時,秦玉樓便又恢復了每日前去壽延堂請安問禮的習慣。
一年多的時間,她已從一個外來者儼然成了這座府邸的半個女主人,早已沒了最開始的惶恐及無所適從。
便是每日面對著不苟言笑的老夫人,她都已能夠十分愜意及自在的面對了。
瞧著魏氏的小心謹慎及謹言慎行,秦玉樓瞬間有股子媳婦熬成婆,熬出了頭的感覺。
三太太裘氏是個大度且和氣的婆婆,媳婦是她親自挑選的,對魏氏自然很是歡喜,可儘管如此,婆媳之間的感覺總是十分微妙。
譬如裘氏儘管對魏氏十分滿意,面上卻終究還是會端著三分長輩的姿態。
魏氏日日須得一日三省拜會,日日衣不解帶,侍奉羹湯,裘氏不推不拒,欣然受之。
大抵婆媳間的正常相處之道理應如此吧,對於魏氏而言,婆婆如此,只要不曾刻意刁難,不曾惡語相向,已是感恩戴德了。
秦玉樓忽而有些慶幸,不是說裘氏這樣的婆婆不好,而是,依著她這幅懶散的性子,相比之下,覺得還是她那個萬事不理、高高掛起的婆婆榮氏要好些。
不過,僅僅只是在這方面而已。
譬如,在尋常外出與各府走動結交中,在府中掌事遇到各種各樣困惑時,秦玉樓往往需要自己獨當一面。
而魏氏則要幸運得多,凡事有長輩引導著,自然要輕鬆自在許多。
所以,萬事有利亦有弊,關鍵瞧你怎麼去看待,彼之蜜糖,吾之□□,唯有知足方能長樂。
三弟妹魏氏時常過來霽修堂探望她,探望她屋子裡的三個小兔崽子們。
儘管戚家府邸大得沒邊,可人口卻並不多,三房除了個待嫁閨中,日日被拘著未曾出門的小姑戚芸,魏氏能夠說話上的怕也唯有她了吧。
不像旁的府上,妻妾成群,底下的兒女如同雨後春筍似的,不停往外冒,府中自然熱熱鬧鬧的。
不過,現如今三弟已然娶妻,秦玉樓這裡一下生了這麼多,那邊二房小伍氏肚子一日日鼓了起來,眼看也將要生產,他日這魏氏得了好消息,不久又待那四弟在娶上一房媳婦。
好傢夥,戚家這諾大的府邸總該可以填滿了罷。
前景似乎會越來越好。
可眼下的形勢卻好似恰好相反,尤其是近些日子,只覺得日漸嚴峻了起來。
因秦玉樓在當家,便知柴米油鹽貴,尤其是近兩月來外頭的物件上漲飛快,鋪子里的藥材、糧食、皮毛等物件都在蹭蹭蹭的往上漲,且各個商行、鋪面都在費力提前囤積糧食藥材,日前市面上呈現出供不應求之勢。
坊間傳得沸沸揚揚,說北邊隱約是要開戰了。
可那朝堂之上——
戚家除了三老爺,並無人在朝中任職,相比之下,對於朝中大事不如旁人敏銳。
秦玉樓擔憂了一陣,見楊家的小王氏將要生產了,便特意送了帖子,前去探望了一番。
戚家畢竟方出仕不久,而楊家則不同,楊家乃是皇後娘家,楊相在朝中更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
此番楊家二老爺及皇后胞弟楊家大少爺即國舅爺一道領兵北上,楊家對於北邊的形勢定是密切關注。
小王氏立馬便要生產了,本身對於生產一事兒便有些戚戚然,又加上丈夫非但不在跟前,還得日日憂心前方恐有戰事發生,因憂思過重,固滿面愁容,氣色不是很好。
見秦玉樓來了,小王氏十分欣喜,大抵二人同病相憐,一見了便覺得十分親切,壓抑在心中的萬般苦楚也無人說起,逮著秦玉樓便好是吐了一遭苦水。
秦玉樓終究是過來人,見小王氏心思過重,便耐著性子好生寬慰了一陣,給她助威鼓勵。
見秦玉樓嘴上說的雲淡風輕,又聯想到她一口氣竟然生了三,小王氏心中羨慕的同時又漸漸的鬆懈下來。
人家那麼多都生下來了,她就生這一個,理應不該如此憂慮的。
孩子的事兒好不容易暫且放到了一旁,這丈夫的事兒又——
只見小王氏扶著肚,微微蹙起了眉,半晌只忽然感嘆道:「你說咱們這做女子的緣何這般命苦,上至公婆姑嫂,下至子女兒媳,中間還有妯娌叔侄,當真是永遠操不完的心啊」
秦玉樓見小王氏頭上雖梳著一頭婦人鬢,也比她還要年長月余,實則因著有孕臉上圓了一圈,瞧著年紀顯小,只覺得那張圓圓的臉上還透著一股子稚嫩似的,嘴上卻說得如此深沉的話,倒還真真有些不搭。
秦玉樓默了半晌,難得也隨著感慨了一句:「咱們女子的一輩子可不就是這麼回事?」
秦玉樓向來樂觀豁達,便是往日話語中總會帶著一絲戲謔,難得見她這般感慨,小王氏微微有些詫異。
半晌,只忽而問了句:「樓兒妹妹可是在擔憂世子?」
秦玉樓聽了再次感慨道:「如何能不擔憂?這些日子瞧著外頭傳得沸沸揚揚的,你說這戰事不起罷,這人一去指不定得駐守個好幾年?這戰事若真起了,哪裡又是鬧著玩的,戰場上不比尋常切磋場,所謂刀劍無眼,若是一個沒挺住,傷了殘了是小,好歹留下條命回了不是?可若是——」
秦玉樓越說越激動,一抬眼便見小王氏一臉泛白,秦玉樓趕忙止住了話語,倒是一時忘了這孕婦受不得刺激。
又忙改口道:「好在國舅爺在軍中歷練多年,想來不是那等等閑之輩,只是咱們家世子爺,哎,此番一去除了起先派人送了信件回來報平安,便再未曾傳回來半分消息了,你說好歹也給回個信是罷,這無聲無息的,平白令人多擔憂?」
秦玉樓話音將落,只見小王氏一臉詫異,這才知道,恰逢昨兒個楊家才收到從北方送來了家書。
只國舅爺楊大少爺寫給妻子的無非是些個家常閑話,要緊的大事兒自然是直接送往楊相的書房的,小王氏自然無從得知,但私底下打探說,見公公一臉凝重,小王氏這一整日才會如此的煩擾,心中不得安寧了。
秦玉樓聽了頓時是火冒三丈。
同樣是做人家相公的,這相公與相公之間的差別怎就這般大呢?
可是氣憤過後,更多的卻是止不住的擔憂。
總覺得這事兒過於蹊蹺。
按理說,戚修承諾過她的,理應不該食言才對。
便是食言也好,說話不作數也罷,這些均可通通不與他計較,只盼著他能夠平平安安歸來方是正理。
將小王氏安撫好,從楊家回來后,秦玉樓心中的擔憂非但未曾減輕,反倒是越來越重,只覺得心中時不時突突幾下,頗為不得安寧。
八月,本該是團圓之月,甭管這世道多麼不太平,該娶親的照樣娶親,該嫁人的照樣嫁人,該賞月的照樣悠哉賞月。
八月初,太尉董家前來戚家過定,她的這個小姑戚芸的親事總算是提上了章程。
董老太尉歷來清廉,董家所送來的聘禮相比旁的人家委實算不得豐厚奢華,可細細觀摩,便可發現雖並不奢侈但樁樁件件卻十足精細,明眼瞧著是花了十足心思的。
裘氏十分滿意。
婚事定在了明年五月,剩下不到一年的時間了。
這樁婚事原是最不待見她的尹氏牽的線,遙想去年此時,在楊家楊老爺子的壽宴上,尹氏對她冷嘲熱諷,卻未想,竟因此結下了這樣一樁緣分,命運有時果真是妙不可言。
八月是個熱鬧的月份,除了董家與戚家的這場喜事以外,更令人矚目的該是平陽公主招選駙馬一事兒了,據說這十五歲的平陽公主刁鑽任性,眼光歷來長在了頭頂上,卻好似對去年名動京城的探花郎現如今的薛侍讀是妾意情深。
據京城太太小姐們的八卦傳聞中得知,原來平陽公主已私下求過貴妃娘娘好幾回了,這不,貴妃娘娘觀察了那薛侍讀整整一年光景,觀其品行優良,總算鬆口同意,這便求了陛下旨意,將薛侍郎薛鈺指為駙馬,配給陛下長女平陽公主。
一時,此事震驚整個京城,被人熱議了整整一個月有餘。
此事熱鬧過後,不久,北邊忽然傳來消息,軍中出現叛變之人與敵軍裡應外合,聖上親封驃騎大將軍楊威於半月前在軍中遇害,叛變者為建國侯府世子也就是驃騎大將軍麾下戚副將戚修是也。
霎時,一石驚起千層浪,舉國震動。
當日,小王氏費力誕下一女,據說生產時頗為驚險,底下大出血,好在張老太醫妙手回春,費力將二人性命撿了回來,母子平安。
而戚家,至此又彷彿陷入了新一輪的叛君謀反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