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零章
秦玉樓微怔,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倒是令人一時忘了去扶人,待反應過來正要立馬去扶時,只見那小伍氏忽而哭上了,哭得惶然又失措。
邊哭邊凄然道著:「大嫂,昔日是你將咱們娘倆從鬼門關里給拉回來了,倘若沒有你,當日生產時我怕也就那般隨著去了,我知你為人歷來心善又厚道,眼下有一事,我知有些強人所難了,可是可是」
小伍氏說著說著便又徑自哽咽了起來,眼下兩行清淚不斷成珠子似的滾落著。
她身子虛,生產時受了罪,便是到眼下還未曾完全緩過神來,頭上還緊緊纏著抹額,瞧著虛弱可憐。
秦玉樓瞧了瞧她,又瞧了瞧她懷中的娃娃,眼中似有所頓悟,也沒有強自去扶了,只嘴上淡淡道:「地上涼,弟妹你方出月子,不能著了涼,有什麼話咱們起來說罷」
小伍氏一個勁兒的搖頭,好半晌,低頭瞧了襁褓中的嬰兒一眼,只抽抽搭搭道:「這些日子我聽聞外頭天下大亂,咱們大俞現如今處境堪憂,非但折損了一名大帥,還失了一座城池,我雖是內宅婦人,不懂那天下之事,可事到如今,卻也知曉這一切怕是與咱們戚家脫不開了干係了,我不怕死,可是大嫂,我知道眼下委實不該說此等喪氣話,可是可是我實在是怕啊,自我嫁到侯府以來,整整五年的光景,一千多個日夜,不知熬幹了多少眼淚,千盼萬盼,盼的便是能夠有這麼一日,可現如今卻大嫂,這孩子就是我的命啊,我實在是不忍,我知你與那顏大人是舊實,大嫂,你可否可否行行好,替我將這孩子給送出府去」
小伍氏越說越激動,話語斷斷續續,甚至有些詞不達意。
秦玉樓靜靜的聽著,未曾打斷一下,面上由始至終未曾有過一絲變化,直至小伍氏斷斷續續的說完,這才靜靜的問了一句:「弟妹的意思,是讓我去求那顏邵霆,讓他違抗聖諭、欺上罔下,偷偷將謀逆罪犯的家眷私自放行嗎?」
小伍氏聽秦玉樓這般言語,只死命的咬住了唇,好半晌,便又無助的嗚咽了起來。
秦玉樓見狀淡淡的嘆了一口氣,良久,道:「且不說那顏邵霆樂不樂意,便是他當真樂意,可咱們府中的事又如何能夠牽連旁人,再者,倘若咱們戚家真的淪落到那一日,便是當真將孩子送出去,你又能夠送往何處?」
秦玉樓邊說著,邊親自彎腰將人從地上扶了起來,然而小伍氏依然固執的不起,只垂著眼,依舊不死心的道著:「無論送去哪,便是哪家山頭的農戶家裡,只要只要活著便也是好的」
小伍氏說到這裡,話語忽而一頓,不知想到了什麼,只飛快的抬眼瞧了秦玉樓一眼,似乎有些猶豫,良久,終究是咬牙道:「況且咱們家二爺本就不是太太親生的,現如今後頭二房三房尚且無礙,若是前去與大理寺說情說咱們二爺原是在二房出生的,那麼說不定孩子不但能夠順利送出去,咱們二爺許是也能夠被從大理寺放出來」
小伍氏越說越激,絕望的雙眼中彷彿漸漸地燃起了希望。
而秦玉樓面上的和善一點一點的消失了。
心裡忽而有些苦澀,說不出是失望還是如何,她與小伍氏關係歷來算是好的,最開始嫁到侯府來時,這諾大的戚府人丁淡薄,便也唯有小伍氏這麼一個能說得上話的。
小伍氏性子雖膽小柔弱,可心思卻一直不錯,兩妯娌時常串門走動,相交甚好,嫁到這戚家這一兩年以來,還從未曾吵過一次嘴,紅過一次臉。
想當初秦玉樓方有孕時,食欲不振,小伍氏是日日想著法子尋些開胃的零嘴過來,而小伍氏當然難產時,秦玉樓亦是幫著忙前忙后,整整一夜未曾闔過眼。
也是,便是感情再好,夫妻大難臨頭都各自飛了,更何況是——
平心而論,有了孩子當了娘后,自然是不一樣了,秦玉樓是能夠理解的,畢竟,倘若喚作是她,若是她那幾個小傢伙有危險的話,她也不一定怎麼著了。
尤是心裡這樣自我安慰著,心裡依然有些悶,她以為一家子能夠齊心協力跨過這次難關,可是——
秦玉樓靜默了許久,便又復問了一句:「弟妹是想要與戚府斷絕關係的意思么?弟妹的這些想法二嬸可知?」
見小伍氏咬牙不語,面上痛苦難耐。
「罷了罷了,終究是咱們大房牽連了大家」秦玉樓喃喃道:「倘若弟妹執意如此,那麼好,孩子我可以做主替你送出府去——」
見小伍氏嗖地一下抬眼,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秦玉樓抬著眼直視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過話說在前頭,謀反歷來是大罪,是要受株連的,倘若咱們戚家當真淪落到那一步,怕是他日送出去了,也終究不能倖免,眼下,選擇權交給弟妹你自己,在弟妹做決定以前,作為大嫂的我有一句話要說,那便是:我相信世子定是無辜的,咱們戚家終有一日定會苦盡甘來的!」
說完后,裡頭三個娃娃醒來了,哭的哭,鬧的鬧,整個屋子裡亂作一團,秦玉樓淡淡的瞧了她一眼,言盡於此,轉身便進去哄著孩子去了。
她有孩子。
她何曾沒有?還是三個!
聽著裡頭哭哭啼啼的喧鬧聲,小伍氏腦海中直亂糟糟的,她的雙腿都發麻了,顫顫巍巍的起來后,瞧著懷中襁褓里羸弱的嬰兒,小伍氏雙眼通紅,原諒她就自私這麼一回吧。
當夜,秦玉樓親自將那一個多月的小娃娃送出了府。
第二日一大早,戚家收到了北方來的家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