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七章
「是如何傷的?」
戚修的力道有些大,秦玉樓生怕動了他身上的傷口,忙小心翼翼的護著,腦袋枕在他結實的臂膀上,手一直有一下沒一下輕輕的撫著他的胸膛。
肚子里有滿肚子的話,斟酌良久,便問了最關心的這一句。
眼下面對著這傷,倒是平心靜氣了些。
不過,一旦想到那戰場上的兇險,便仍忍不住觸目驚心。
戚修一把抓住妻子亂動的手,緊緊地握在掌心中,大掌里的老繭又粗糙了幾分,咯的皮膚疼,北方嚴寒,北風呼嘯,手指頭上都凍裂開了。
秦玉樓輕輕的撫著。
戚修覺得有些癢,心裡卻是無比的熨帖,沉吟了一陣,少頃,這才接著妻子的話淡淡回著:「是那赫南寅砍的」
他的語氣雲淡風輕,然秦玉樓聞言卻是一愣,忙不迭支起了腦袋,一臉詫異的問著:「如何是他砍的?不是在戰場上傷的么?且坊間傳言,那赫南寅不是?」
坊間傳言,赫難家勾結突厥,謀害了驃騎大將軍,使大俞失了一座城池,可最終卻是那赫南寅審時度勢,釜底抽薪,力挽狂瀾的引領著赫南軍一併圍攻突厥,這便有了大俞一舉得勝,一舉結束了北方岌岌可危的動蕩。
如何是那赫南寅動的手呢?
戚修默了半晌,思緒彷彿飄散到了數月前的那一晚,赫南軍功高震主,聖上對其早有忌憚,當時主將被害,戚修料想怕是與赫南家脫不了干係,於是私下找到那向來肝膽赤誠的赫南寅。
想到那日的情形,戚修微微眯起了眼,良久,才道:「赫南寅歷來忠心耿耿,一邊是自己盡忠的大俞,是數以萬計的無辜百姓,另一邊卻是自己的父親,自己一路帶領的赫南軍,赫南寅勉不了陷入了兩難之地——」
要麼殺了他,要麼從了他,戚修在逼他做這個選擇。
彼時,赫南寅的大刀一寸一寸沒入他的胸膛,戚修只咬著牙一聲未吭,雙眼如炬,一動未動的直直盯著他的眼。
赫南寅雙眼充血,猶如一頭危險的獸,就在戚修以為他會將手中的大刀毫不留言一把深入到底的時候,赫南寅只咆哮著,怒吼一聲,將手中那柄鋒利的大刀從戚修胸膛里一把抽了出來。
戚修疼的單膝跪地。
赫南寅一臉痛苦,發了瘋似的跑了帳篷。
戚修勸服了他。
戚修言簡意賅,不過隻言片語,卻令秦玉樓的心隨著一緊再緊,那一幅幅驚險的畫面竟然如此鮮活的出現在自己的腦袋中。
他這個殺千刀的,竟然在拿自己的命在做賭注。
後來,在赫南寅的暗中協助下,他們一方面示弱,以一城做誘餌,將突厥軍引入雁城,然後原本暗自接應敵軍的赫南軍背道而馳,與戚修,楊宇兩軍三軍會和,來了個瓮中捉鱉,一舉生擒了那突厥王子。
說得倒是輕鬆,但彼時形勢險峻,一步錯,步步錯,稍有差池,整個北方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秦玉樓問一句,戚修便答一句,除了將其中的兇險略微隱瞞了幾分,餘下皆一五一十的跟妻子交代了。
尤是未曾親臨,但戰場上的兇險,秦玉樓卻一一領教到了。
有些后怕,有些心疼,更多的卻是止不住的敬仰與佩服。
秦玉樓心裡忽然有些發脹,滿滿的酸澀與自豪感,快要溢出來了。
因為她的夫君,大俞守住了百年的和平,也換來了他們一家子的安穩富貴。
從沒有一刻像是此刻這般驕傲與自豪。
秦玉樓忍不住下意識的支起了身子,一臉膜拜的湊過去,給丈夫主動獻了一個吻,蜻蜓點水般的觸碰,很輕,卻足夠令戚修身子微僵,喉嚨微咽。
見丈夫臉上神色不對,秦玉樓忙不迭又快速重新躺在了他的臂彎里,把玩著他的大掌,繼續問著:「夫君與那赫南寅如何相熟的?與樓兒說說夫君以往的事兒罷」
若非是相熟之人,戚修又如何篤定那赫南寅的選擇呢?
戚修被妻子方才那一吻弄得有些心神蕩漾,心裡有點兒想幹壞事兒,可夫人二人難得如此溫馨甜蜜的相擁在一塊兒說說話,又有些不舍,微微屏息著,緩緩地呼出了一口氣兒,良久,方啞著聲兒道著:「為夫與那赫南寅乃是舊識,當時為夫打小埋頭苦頭,到十三歲時,姨母從福建回來前來府中探望,見我日日廢寢忘食,整個人讀書讀讀得有些呆愣了,唯恐成了個傻子——」
這話說來話長,回憶起昔日往事,戚修的聲音卻極為平靜,靜得好是在說旁人的事一樣,與他毫不相干。
只握著秦玉樓的手卻不自覺的收緊。
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與她交代年少時的事兒,秦玉樓聽得認真,也聽得心裡微微苦澀。
彼時,陸夫人小榮氏見戚修神色呆愣,哪裡還是昔日記憶里那個調皮搗蛋、處處惹事生非的小霸王,陸夫人對戚修歷來疼愛,兒時榮氏為了照看腿腳不便的侯爺繼而忽略了小戚修,當時尚且還在閨中的小榮氏便纏著母親讓當時還是榮太太的榮老夫人時常將外孫接到國公府小住。
陸夫人與小戚修關係打小便親厚。
一晃多年未見,見外甥竟成了這般模樣,是心疼又憐惜,彼時丈夫陸大人頗為得勢,成為聖上親封的福建巡撫提督,前程自然無量,於是陸夫人便向姐姐榮氏,向戚老夫人提議,將戚修帶去福建歷練幾年。
陸大人是武人,彼時戚修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羸弱書生,陸大人有些嫌棄,卻又不好推脫,於是想了個迂迴法子,將戚修打發到北方的赫南軍歷練兩年,練練身子,將身子骨練結實了,回來再手把手的教他。
姨丈陸大人雖滿臉嫌棄,其實卻是為了他的前程做考慮,憑著戚家當年所犯的事兒,便是他日那戚修一舉奪魁,中了狀元,怕也不一定會得聖眷,文路走不通,唯有武路或許可以一試——
陸鰲從武多年,怕是早早便已嗅出了北方的不同尋常。
於是,戚修曾在北方軍營中歷練了三年,后又在福建待了整整四年,直到年滿二十時,戚老侯爺身子病危,戚修趕回來侍疾,守孝三年後,便與秦家提親,後頭的事兒,秦玉樓便皆是一清二楚了。
戚修與那赫南寅年紀相仿,便是當年在軍營中結識的。
戚修靜靜的說著,秦玉樓靜靜的聽著。
尤是早早的便已從墨玉那裡旁敲側擊的打聽過了些許細枝末節,然親自聽戚修說起,心裡仍是有些不是滋味。
秦玉樓打小是被祖母,被父母嬌養長大的,天氣熱了,冷了,生病了,無不是被團團包圍著噓寒問暖,難以想象,一個曾經性子乖張、處處惹是生非的小霸王是如何變成一個性子呆愣、不苟言笑的書獃子的。
據方嬤嬤說,小戚修小時候乃是個活脫脫的小霸王,性子似他二叔,霸道張狂得緊,甚得老侯爺與他二叔的溺愛。
本來還想要問問丈夫關於小時候的往事,卻又有些不忍,話語到了喉嚨里,又給生生咽了下去,只忙悶聲改口道著:「好在現如今天下太平了,往後應當不會再打仗了罷」
「那倒未必」戚修只有些諱莫如深道:「怕是這一切不過僅僅只是個開始而已——」
秦玉樓微微訝異,還想要繼續追問下來,戚修卻好似不耐煩往下說了,只覺得摟在她腰間的那隻結實的臂膀越來越緊,那寬厚的大掌不露痕迹的在她背上緩緩摩挲著,秦玉樓假裝未曾發覺,結果那隻手掌卻越發不老實了,沿著她的背,來到腰上,又緩緩地往下,撫上了她的翹臀。
秦玉樓一愣,忙伸手伸手去攔著,微微紅著臉道:「幹嘛呢,馬上要用晚膳了」
哪知戚修卻忽而嗖地一下翻身,將她壓在了身子,只啞著聲道:「夫人,夫人,為夫餓了」
聽懂了丈夫的毫不掩飾的暗示,秦玉樓臉微微發燙,從有孕到現如今,一年多了,兩人未曾親熱過,多少還是有些矜持的,秦玉樓不依,假裝聽不懂,嘴硬道:「那我我吩咐苓備膳」
戚修撐著身子撐在妻子上方,咬著牙不依不饒,道:「等不及了」
說著,喉嚨一滾,微微顫著嘴便湊了過來。
秦玉樓忙用手心一擋,猶猶豫豫,支支吾吾道:「可是你的傷——」
戚修眯著眼,氣息有些急了,咬牙道:「為夫單手也能扛起夫人,夫人倘若不信,待會兒試試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