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零章
秦玉樓一頭霧水,微微皺著眉將信的內容看了一遍,字跡遒美鐫秀、形如流水,倒是令人心生好感,只是那信件的內容卻令人越看越糊塗,信中說他馬上便要娶親了,措辭語氣中似頗有些無奈、惋惜之意。
到了後頭又簡短提及了他不久前回了一趟老家元陵,受她爹爹秦老爺親自接待,似乎有些感嘆,覺得滄海桑田、世事無常,於是給她送來了這封信,給他與她之間做一場告別。
信件的末尾表達了對她的祝福及惋惜之情,短短的一封信,風采斐然,寥寥數語,便有股子淡淡的傷感躍然紙上。
看完了整封信件,秦玉樓若有所思了好一陣,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那人似乎是薛鈺,字子淵。
她在京城並無多少相熟的老鄉,除了顏家,舊識凌薇,便是那數度在傳聞中被人議論的探花郎薛鈺了。
京城之大,雖時有耳聞,卻一直未曾再見過其人了,不過到底是知道的,公主與探花郎的親事兒乃是陛下親自冊封的,曾一度在滿京傳得沸沸揚揚,待翻了年明年開春便會成親,前些日子被傳得熱鬧,還是後來被戚修班師回朝的大陣仗給壓了下去。
倒是沒想到會突然送信給她,秦玉樓簡直有些莫名其妙。
送給她幹嘛?
要害死她嗎?
她跟他不過堪堪見過兩回,雖家中曾有過結親的意圖,但她與那薛鈺壓根就是實實在在的陌生人,話都未曾說過幾句,如今竟然給她送信,是讀書讀傻了罷。
雖信中內容並無多少逾越,但她已是侯府後宅夫人了,而他不日便成了大俞的駙馬,倘若這事兒被旁人知曉了,雖二人之間清清白白,到底怕惹人耳語,就怕到時有理也說不清了。
想要馬上將信毀掉,結果其中有幾句是提及到她爹爹秦老爺的,秦玉樓一時不舍,反覆將那幾句瞧了又瞧,時間一晃竟過去兩年了,雖每月太太會差人送信過來,她也會回信,但哪裡又抵得住心裡的思念呢?
想念太太,想念爹爹,想念祖母,還有那兩個聰穎伶俐素未謀面的兩個弟弟,有生之年,不知何時才能夠相見,想到這裡,秦玉樓眉眼間難得閃過一抹愁容。
戚修大刀闊步的從軍營中趕回來后,便瞧見妻子坐在太師椅上,手中捏著一封信,獃獃的出神,他今兒個回院的動靜挺大的,丫鬟婆子們紛紛高聲見禮,他人都進屋了,她竟然毫無察覺。
戚修便越發不滿了,覺得唯有在他方回京那幾日妻子關懷備至,現如今對他這個夫君已是不理不睬,他成了可有可無的了。
立了好一會兒,依舊毫不反應,戚修咳了一聲,秦玉樓一怔,這才緩過神來,瞧見戚修背著手立在那裡不知立了多久,似有幾分心虛,第一個動作便是下意識的將手中的信件往袖子底下掩。
戚修耳目敏銳,雙眼微微眯著向她走來,良久,嘴裡漫不經心問著:「岳母來信呢?」
秦玉樓聞言,便又漫不經心的將信從袖子底下給挪了出來,不由有些糾結,不知該不該坦白,這幾日丈夫似在鬧脾氣,對她是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日日臉拉得老長,且那獃子性子擰得緊,尤記得當初因著顏邵霆的事兒,夫妻二人可謂是鬧得不可開交,現如今又平白跑出來一個薛鈺,還不知得如何折騰了。
秦玉樓心裡頭早將那薛鈺給惱恨死了。
兩人對視了一陣,秦玉樓默默地移開了眼,將目光投放到了窗外,再一次收回目光時,只見雙眼彎彎,面上已帶了溫柔賢惠的笑,將手中的信件隨手遞到了剛進來侍奉的歸昕手中,直有些殷勤,有些歡喜的迎了上去,嘴裡柔聲問著:「夫君今兒個回得挺早的」
說著,忙招呼丫鬟將洗漱器具端來,親手侍奉丈夫洗漱。
歸昕膽兒雖小,但卻是最為細心體貼之人,見夫人一把將信遞給了她,臉上的笑過於虛假誇張,像是接收到了某種訊息,歸昕忙拿著信微微貓著身子便要退下。
卻未料,只聽到耳邊響起了一道低低的聲音:「慢著——」
歸昕身子頓時微僵,低著頭垂著眼,便瞧見一雙翔紫色綢面踏馬靴出現在了視線中,而身前則籠遭著一道身為壓迫人的氣息,像是一座山,穩穩的立在了自個跟前。
歸昕膽兒小,還未待世子爺發話,便已受不住如此冷峻之勢,早已顫顫巍巍的主動將信件雙手奉上了。
秦玉樓面上一黑。
歸昕則哭喪著臉。
戚修舉起信當著秦玉樓的面一目十行的看了起來,每看完一行,臉便要黑上一分。
讀到最後,秦玉樓一臉尷尬,只以為他定要動怒。
卻未料那戚修竟只捏著信板著臉坐在秦玉樓方才的位置上,一言不發。
秦玉樓則小媳婦兒似的坐在他對面,全程小心翼翼的打量著他的臉色。
約莫過了一刻鐘,秦玉樓見他眼都未曾眨一下,心裡暗自撇了撇嘴,面上倒是一臉戚戚然的瞧了丈夫一眼,主動開口坦白道:「他他是薛鈺」
那座已然快要僵成雕石之人總算是有所回應了,只眯著眼,雙眼像是一柄劍直直的射向她。
秦玉樓捏著帕子,猶豫老半晌,方繼續道著:「我與他曾有過兩面之緣,也曾議過親,若非夫君前來提親,樓兒的姻緣怕是落到了他們薛家了」
見戚修聽到這裡,臉鐵青得不成樣了,秦玉樓心裡微微得意,總算是報了當初因顏邵霆之事兒,對她百般凌虐之仇了。
眼看著丈夫雙手握拳,已然將要失控了,秦玉樓話音一轉,立即換做一臉埋怨的神色道著:「可是我對那薛鈺卻是百般惱怒,夫君你曉得么,當初樓兒在元陵時的名聲遭人非議,害得樓兒當年三年未曾出過家門,後來得知,那作俑者便是那薛鈺,樓兒最不喜那些個花花腸子的讀書人了,好在當初夫君及時出現救樓兒於水火之中,倘若嫁給那薛鈺,想想便覺得膈應,如今我已嫁人生子,成了將軍夫人,有了三個可愛的娃,而他也馬上被招為駙馬,咱們兩個本是各不相干,卻未想忽然派人送了這樣一封信,不知到底意欲為何,夫君,你說這薛鈺此舉到底是何意,是想要與樓兒炫耀當年樓兒不嫁他自會有公主嫁他嗎」
秦玉樓又是憤恨,又是鄙夷,面上表現得對那薛鈺百般嫌棄。
戚修瞧著妻子不斷睜著眼說瞎話,心裡雖有氣,但見妻子三言兩語便將與那人的過往交代一清二楚,又將對方貶得一文不值,心裡稍稍好受了些。
薛鈺么?
他是知道的。
也知道曾與秦家的過節,只是沒有想到時至今日竟然還敢寫信送到侯府來,真當是讀書讀傻了么?
雖心裡舒坦些了,但一想到妻子方才一臉惆悵的模樣仍是有些意難平,戚修只一言不發的站了起來,板著張臉對秦玉樓讓她跟上,然後在秦玉樓一臉疑惑的目光中,竟然領著她來到了祠堂。
戚修背著手,立在威武霸氣的戚家老祖宗們跟前,對秦玉樓淡淡的道著:「戚秦氏,你今日德行有失,今日為夫便罰你在戚家祖先跟前跪拜一個時辰,好生懺悔,望你日後莊重持禮,不可與除你夫君之外的任何男子過多接觸,切記,莫要有損婦德,可知?」
秦玉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