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第 5 章

喬苑林抬起頭和梁承對視了數秒,驚訝地說:「你就是超人?」

梁承的反應淡定許多,確認下單的是喬苑林,拎出燴飯和豆奶,說:「記得付賬。」

餐盒還是熱的,喬苑林低頭看外賣小票,客戶一欄直白地寫著他的微信昵稱:吃嘛嘛香。

嗡的一聲,梁承騎著摩托車衝進了巷子。

喬苑林也返回去,抱著外賣發了付款紅包,才消化對方就是超人這件事。

拐到樓側,梁承上前開門,鑰匙插/入鎖孔,後巷里突然爆發出爭吵聲。他鬆了手,回頭對喬苑林說:「你先進去。」

喬苑林沒搞明白髮生了什麼,梁承已經朝後巷走了。

吵架聲持續傳來,貌似是那對經常干仗的夫妻,喬苑林上次沒看成,於是拔下鑰匙追了過去。

整條後巷僅有一隻燈泡,光線灰濛濛的,梁承的臉色被暗光塗抹得一片冷峻,走到一半發現喬苑林在後面跟著他。

他停下,出聲問:「你幹什麼?」

喬苑林回答:「去瞧瞧。」

梁承說:「別人家吵架有什麼可瞧的?」

「那你去幹嗎?」喬苑林不理會,揚著下巴大步從梁承的身邊經過,「我愛去哪去哪,管好你自己。」

梁承在原地站定,抱起手臂說:「就這兒。」

不早說,喬苑林訕訕地退回來,停在梁承身旁。

激烈的叫罵從對面的門中傾瀉,字句骯髒,喬苑林獃獃地聽著,慶幸喬文淵和林成碧沒有鬧到這般難看的地步。

門打開一條縫,小樂垂頭喪氣地逃出來避難,見梁承如見到救星,狂奔過來抱住了梁承的大腿。

喬苑林訝異地看著這一幕,好奇梁承和小男孩的關係。

但梁承並不熱絡,捏住小樂的衣領從腿上撕下來,語氣也和平時毫無區別:「打起來了?」

「還沒。」小樂說,「我爸剛下班回來,怪我媽沒煮飯,然後就吵起來了。」

梁承問:「你吃飯沒有?」

小樂點點頭,又搖搖頭說:「我不餓。」

喬苑林一直沉默著,聞言掂了掂手裡的外賣。雖然他不認識小男孩,但來都來了,束手旁觀似乎不太合適。

「那個,小弟弟?」

小樂早就注意到了喬苑林,他有些認生,悄悄拉梁承的衣服:「梁承哥哥,這個哥哥是你朋友嗎?」

喬苑林搶先回答:「不是。」

梁承索性閉上了嘴,小樂則一臉茫然。喬苑林就這麼把天聊死了,尷尬地遞上外賣,說:「我有飯,給你吃吧。」

小樂看向梁承,用眼神請求指示。

喬苑林問:「你看他幹嗎?他是你哥嗎?」

梁承批准道:「吃吧。」

小樂感激得給喬苑林鞠了一躬:「謝謝哥哥!」

喬苑林不好意思地往旁邊躲了一步,碰到梁承的手臂。他趕緊縮回手,揣起衛衣口袋。

小樂打開餐盒,香氣飄滿半條巷子。

喬苑林情不自禁地吸了吸氣,盯著那盒飯,蝦仁好多啊,筍丁一定很脆,火腿粒咸香,再配一口甜甜的豆奶……

梁承的餘光全瞧見了,一時忽略了刺耳的爭吵聲。

小樂吃到一半,沒那麼餓了,說:「哥哥,你也住在這裡嗎?」

喬苑林咽下口水:「噢,我前兩天剛搬來,就住在前面的旗袍店。」

小樂說:「原來你跟梁承哥住在一起啊。」

喬苑林含糊道:「算是吧,但一點也不熟。」

小樂單純地問:「為什麼住一起還不熟?」

喬苑林在同輩的兄弟姐妹里是最小的,沒應付過小孩,他若有若無地碰了碰梁承的手肘,從牙縫裡擠出一句:「你來答。」

梁承就說了三個字:「吃你的。」

喬苑林內心:啊,原來這麼簡單?

吵架聲變得微弱,小樂回頭看了一眼,說:「我好像可以回家了,梁承哥,他們要是半夜打起來怎麼辦?」

梁承道:「110報警。」

喬苑林沖小樂帥氣一笑,說:「情況不好你就跑,可以去旗袍店待一會兒。」

「謝謝哥哥。」小樂想起一件事,問,「哥哥,那我能看看小狗嗎?」

喬苑林:「什麼小狗?」

小樂說:「梁承哥哥前兩天沒睡好覺,他說因為房間里跑進去一隻小狗。」

吵架聲終於停了,梁承說走就走。

喬苑林愣了幾秒明白過來,跟在後面憤怒地喊:「姓梁的,你說誰是小狗?!」

返回旗袍店,梁承一摸兜,想起鑰匙在喬苑林那兒,便閃到一旁。

喬苑林揣著兩把鑰匙,跟揣著五百萬似的,得意地威脅道:「進不去吧,你先說一遍你才是狗。」

話音剛落,他的肚子咕嚕一聲,在深夜叫得特別清晰。

喬苑林略窘,掩飾道:「……你快點說。」

梁承看了眼時間,說:「你自便吧,我去吃個消夜。」

喬苑林想都沒想:「去哪吃?」

梁承說:「願意跟就跟著。」

喬苑林不願意:「我都走多少路了,我下單,你去給我買回來,就不用說那句話了。」

「不好意思,超人下班了。」梁承轉身朝外走。

喬苑林在原地糾結,附近真有消夜吃?肚子又叫了一聲,就算回家也餓得睡不著,他只好相信姓梁的一次。

老城區不夠繁華,這個時間長林街黑了一片。喬苑林跟著梁承走了五十米,到便利店門口,失望之情溢於言表:「就這兒?」

梁承沒理他,推開玻璃門進去。

便利店老闆正在點貨,對深夜來的客人司空見慣,說:「吃消夜的吧,快餐還有一個肉鬆飯糰,泡麵提供熱水。」

貨架上只剩一桶紅燒牛肉麵,梁承和喬苑林同時伸出了手。

喬苑林剛要收回,梁承把泡麵推給了他。

窗邊有桌子,梁承買了飯糰,曲起一條腿坐在高腳椅上,另一條腿踩著地面。喬苑林趴在旁邊,目不轉睛地盯著泡麵桶。

外面夜色濃黑,喬苑林打了個哈欠,自言自語地說:「明天又要遲到了。」

玻璃像鏡子一樣清晰,他往梁承那邊瞧,抿了抿嘴巴,欲言又止的模樣,說:「你每天晚上干跑腿?是兼職么?」

梁承剝開飯糰吃起來,說:「看心情。」

「你早出晚歸的,我以為你在考研。」喬苑林又道,「你是學什麼專業的?」

梁承抬眸從鏡子里覷向他,閉口咀嚼著,聲調近乎陰沉:「我不上學。」

喬苑林覺出氣氛一下子變了,他拔下固定在泡麵桶上的叉子,掀開紙蓋說:「我的面好了,不跟你說了。」

兩個人安靜地吃了幾口,老闆在收銀台後面喊:「要不要辦充值卡,憑藉學生證可以領早餐券,還送筆記本。」

喬苑林下意識地問:「你辦么?」

梁承反問:「你說呢?」

「噢……瞧我這記性。」喬苑林咬著叉子,終究是沒忍住,「你的意思是輟學了么?」

梁承毫無反應地吃著,喉結上下滾動,沒否認就等同於默認。

以喬苑林的年紀和家境,周圍的人只有上不完的補習班,「輟學」實在是一個遙遠又意外的詞。他想腦補因由,甚至都找不出一條合理的線索。

梁承倏地開口:「還要問什麼。」

可神情和語氣都在表明——別再跟老子說話。

喬苑林安生吃面,本來吃得就慢,漸漸幾乎靜止住了。他從消毒櫃里拿出一副碗筷,挑了半碗面進去,倒上紅亮的熱湯,推給梁承。

大概是動了惻隱之心?

「我吃不完。」他故作無謂地說。

梁承沒說什麼,將飯糰掰開一半,禮尚往來地遞過去。

喬苑林搖搖頭:「不用,我不吃別人吃過的東西。」

梁承說:「在別人睡過的床上睡得倒挺香。」

「切。」喬苑林找了條死無對證的借口,「我是懷念我姥爺。」

凌晨一點多了,梁承先吃完,沒鑰匙只好等喬苑林一起。十分鐘后,他發現喬苑林吃面的速度還趕不上麵條泡發的速度。

老闆等著下班,開始趕人:「小哥倆,我要打烊了。」

喬苑林不滿道:「可我還沒吃完呢。」

「那你抓緊吃啊,急死我了。」老闆說,「要不我贈你一根火腿腸,你回家吃去?」

深夜的街邊,店鋪全都關門了,路燈在樹影里明明滅滅,喬苑林雙手捧著一桶紅燒牛肉麵過馬路,嘴裡咬著叉子。

一輛麵包車疾速經過,完全沒有避讓的意思。梁承在後面薅住喬苑林的帽子,把人拽到了身邊。

喬苑林哼了聲抽象的「謝謝」。

梁承鬆手向下,在他口袋裡掏出一把鑰匙,回道:「不客氣。」

說完就扔下他走了。

回到旗袍店,梁承上樓休息。喬苑林吃完泡麵被困意襲擊,沒收拾操作台上的作業,也上樓刷牙睡覺了。

第二天早晨,店裡殘留著泡麵味,梁承下來,王芮之喊他幫忙拉一下卷閘門。

他單手把卷閘門掀上去,店面立刻亮堂堂的,一陣風吹進來,台上的試卷抖落飄在他腳邊。

梁承撿起來,翻到正面看試卷抬頭——德心中學。

平海市最難進、最拔尖、最昂貴的私立高中,錄取率不足百分之六。

科目是生物學,考試範圍是遺傳與進化模塊,卷面全英文,應該是國際班的章節小測驗。

梁承大致掃了掃,回去看分數。

噢,不及格。

喬苑林比平時晚醒半個小時,一看鬧鐘嚇得睡意全無,收拾完下來,就見梁承未經允許擅自欣賞他的生物卷子。

喬苑林原話奉還:「給我放下。」

還挺記仇的,梁承把卷子放桌上,忽然笑了一下。他第一次在喬苑林面前笑,稍縱即逝,帶著一點不加掩飾的輕蔑。

喬苑林覺得不舒服,問:「你笑什麼?」

梁承答得漫不經心:「沒什麼,你的成績搏我一樂。」

喬苑林懷疑對方根本看不懂他的試卷,說:「你一個輟學人士好意思笑話我?」

梁承反問:「我們輟學人士難道只能跑腿?」

喬苑林沒空吃早飯了,頓時放錯了重點:「我要下單,你去吳記早餐給我買個海蠣餅吧。」

梁承拒絕道:「白天不接單。」

「為什麼?」

梁承晃了晃車鑰匙,走之前說:「輟學混社會忙啊,今天要去砍個人。」

摩托車留下一串尾氣,喬苑林用力把卷子塞進書包,後悔地想,昨晚他就不該同情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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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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