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旗袍配布鞋

說是宴會，實則上只是某個高官政要的女兒出嫁，這個高管在沛州任職，卻又在南京城掛著一個虛頭銜，可見其背景深厚，這次他女兒出嫁，幾乎將整個沛州商政兩界的世家名流都邀請了一遍，可見重視程度，婚禮也是舉辦得格外盛大。

林柒柒第一次出席這樣的宴會，難免有些緊張。

阿香安慰林柒柒：「你別怕，你長得不比別人差，跟少帥站在一起，很登對。」

她是擔心這個嗎！她會擔心與穆祁峰登不登對？

穆祁峰丟不丟臉，她根本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自己，林柒柒剛來到這個年代不久，禮數交際樣樣不懂，去了只會像一隻縮頭烏龜一樣躲起來，或者處處犯錯，光想想都覺得丟臉。

阿香雖然沒見過大世面，但是她有一雙巧手，她看過畫報上的時髦女郎，僅僅只是一遍，她就可以把女郎的造型模仿出八成像，很有天賦。

沒過一會兒，阿香就幫林柒柒把造型做好了。

「怎麼樣？不錯吧。」阿香語氣中帶著自豪。

有一說一，的確很不錯，林柒柒誇獎道：「很不錯，阿香你可以去做造型師。」

「什麼是造型師？」阿香不懂。

「就是天天幫別人做造型啊，就像現在幫別人化妝幫別人梳頭髮。」林柒柒對著鏡子左右照照，越看越滿意，她的眼睛很大，映襯著臉越發的小，但是鼻子不夠高挺，偏小巧，加之臉頰的嬰兒肥，整個人顯得稚嫩。

阿香對林柒柒口中描述的職業很感興趣。

「天天化妝和梳頭髮就能賺錢？」那這個錢也太好賺了，世界上真有這樣的職業嗎？

「也不全是，還要幫僱主搭配衣服，搭配首飾，樣樣都要考慮好，總之，這是一個考量你審美眼光的職業。」林柒柒描述著現代社會中造型師的工作。

阿香第一次對未來產生了憧憬，如果有機會她很想試試這樣的職業，能做一個新時代的職業女性，這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事情。

只不過，阿香沒讀過書，連認字都很困難，做一個新時代的女性，不認識字是多麼令人可笑的事。

「柒柒，以後有機會你能教我認字嗎？」阿香若有所思地問。

只是一天的相處，阿香和林柒柒的關係就變得非常要好，有時候女人的友誼簡單又純粹，可以跨越身份，跨越年齡，跨域眼界，只要兩人之間溝通順暢，性格不合適，也能成為閨蜜。

「不瞞你說，我認識的字比你多不到哪去。」林柒柒略感抱歉得說，「我沒讀過幾年書，知識量只停留在小學3年級，字倒是會那麼幾個，但僅僅夠日常所用，稍微深奧一點的，我就是盲人點燈，啥也不是。」

阿香訝異，她是真沒看出來，林柒柒剛被送來時，身上的衣著和穿戴的飾品儼然是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雖然衣服破爛不堪，人也很憔悴，但氣質上仍是很端莊，皮膚白嫩，完全不像是做過苦力的粗魯人。

況且現在女孩子讀書已經很普遍，除了公立的女子學堂，還有一些救助機構設立的書院，能夠解決大多數人的認字問題。

當然，書院也是要錢的，只是收費便宜，只要家裡能出得起書本費，都能讀得起書。

「難道柒柒跟我一樣，也是窮苦人家的女兒？」阿香莫名對林柒柒生出了憐憫之心，「現在又有誰不想摘掉窮苦的帽子，或許柒柒也是如此，她用這些身外之物來隱藏自己的身份，只是想讓別人高看自己一眼，我們都一樣，只是她的自尊逼迫她樂觀又堅強。」

林柒柒壓根不知道自己無心的解釋，能讓阿香在心底刻畫了一個「長得漂亮卻身世曲折，且堅毅不拔，自尊自強，勇敢與不平等社會做鬥爭的光輝女性」形象飽滿，內心戲十足。

「阿香？」阿香還思緒飄忽，林柒柒這邊已經穿上了高跟鞋，顫顫巍巍地走了兩步。

聽見她的呼喚，阿香才回神。

「這高跟鞋是不是太高了？」林柒柒扶著桌邊，一步一挪，就像嬰兒學步。

阿香看著她滑稽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你可以換一個低跟的鞋，把玻璃絲襪穿上，走起路來腳不會特別疼。」

林柒柒打出生就沒穿過高跟鞋，看到這些高跟鞋，她怎麼都覺得是在踩高蹺，別說走路，光站著都要往前傾。

她聽從阿香的話，把冰涼絲滑的玻璃絲襪套上自己滾圓纖細的小腿，然後換了一雙低跟的涼靴，稍微能夠站穩了。

「我要穿著這鞋子走一晚上的路？」林柒柒無奈道。

如果是這樣就太折磨人了，一晚上都要踩著這玩意兒，一小時下來腳基本上就廢了。

「把我的布鞋拿過來。」一想到為了一場晚會可能要毀了自己一雙腳，林柒柒當即就把鞋脫了，換上輕便的布鞋。

待她換上布鞋，她忍不住感嘆：「還是布鞋好啊，你說女人為什麼要折磨自己，舒適的生活才是我們應該追求的，而不是為了漂亮或者取悅男人，再說了，憑什麼要女人取悅男人，而不是男人來取悅我們呢。」

她的言論，在阿香看來是一種永遠達不到的奢望，女人如何做得到讓男人來取悅自己，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大概才是現在報紙上每日都在宣揚的民主、平等、自由。

「我能看到那一天的到來嗎？」阿香看著自己的小腳，喃喃低語。

她並沒有纏足，窮人是不需要纏足的，因為要幹活，一旦纏足就無法幹活，但是她阿媽就是「七寸金蓮」，曾經她阿媽也是富家小姐，可如今卻淪落至此，令人唏噓。

「你今天怎麼怪怪的？」林柒柒也發覺阿香情緒不太對，故而問她。

阿香連忙擺手：「沒事，我只是聽見你的話，內心觸動，所以很感嘆。」

「需要感嘆的地方還有很多，你說，我上輩子會不會是一個哲學家，隨便說出的言論都那麼有哲理。」林柒柒每天正經話有限，她永遠改不了自大又臭屁的壞毛病。

阿香向來溫柔，也只有她能夠忍受林柒柒時不時發表的自大言論。

兩人談笑間，副官上來敲門，叫林柒柒下樓。

「才下午兩點，那麼早就要去赴宴了嗎？」林柒柒看了眼時鐘。

兩人下了樓，穆祁峰已經換好了衣服，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他嘴裡叼著煙，煙霧縹緲，輕霧從唇齒間旖旎，他眸光迷朦。

他換上了一件條紋襯衫，打著領結，外面套上一件灰色馬甲，身材修長高大，手臂的肌肉線條若隱若現，彰顯著他的力量。

穆祁峰聞聲看向林柒柒，就見樓梯蜿蜒處，聘婷少女款款而行，她身穿談紫色素色高領低開叉旗袍，肩上圍著一條繡花披肩。

頭髮用紅寶石琉璃發簪挽了一個低髻，鬢角一邊一對珍珠梳篦，映襯著她膚白勝雪，猶如出水芙蓉，不可雕琢。

穆祁峰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還行！至少有大家閨秀的模樣，不知道行為舉止是不是也可以向外貌那樣端莊。

他思緒還沒斷，就看見林柒柒腳上一雙藕荷色繡花布鞋。

所有的幻想隨著這雙鞋截然而止。

穆祁峰滿頭黑線。

當即沉著臉，怒道：「誰讓你布鞋配旗袍的？」

「我自己配的，高跟鞋太高了，我穿不了。」林柒柒義正言辭，絲毫不覺得這有何問題。

「穿不了就學。」穆祁峰道。

「學不了，走一步摔一步。」林柒柒道。

「你怎麼那麼笨，學走路都學不會。」穆祁峰怒不可遏。

「說我笨，你聰明，你倒是穿上走兩步啊，自己都穿不了還有臉說別人。」林柒柒毫不退讓。

穆祁峰氣得嘴裡的煙都一口咬碎，苦澀的煙草在他嘴裡瀰漫，她硬是用舌頭卷進嘴裡，嚼了嚼，把苦澀的煙草嚼爛，才漸漸緩和自己的情緒。

「周成！」穆祁峰怒吼。

周成從院里急忙跑進來。

「團座！」

「你馬上換衣服，今天讓林小姐做你的女伴。」穆祁峰呼吸粗重，怒目如火。

林柒柒倒是無所謂，只要不讓自己穿高跟鞋，做誰的女伴都無所謂，她面上怡然自得，絲毫不受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