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童軍

第一章 童軍

七十年前,一場血雨灑在真域西部。

真域毗鄰魔域,人族打敗魔族佔領真域之後,魔族就退守魔域,許多年過去,魔族不甘心當初的慘敗,人族由魔族而生,反客為主的佔領了真域,成為這一方土地的主人,讓她們怎麼咽的下這口氣,魔族一直尋求機會試圖再次奪回真域,雙方都認為這是自己的故土,由此,真魔之間千萬年的糾葛一直沒斷,兩族一直互為仇敵。

真魔之間坐落著一座神山,也是一座界山,高不知凡幾,綿延無盡,儘管知道盡頭就是罪惡的魔域,可無數年來也沒人翻越它,它就橫亘在那,是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對人族是這樣,對魔族也是一樣。

山腳下是一條小溪,流水潺潺,自北向南順著真魔山流淌了幾千上萬年,不知道他從哪裡發源,也沒人到過它的盡頭,就像一條護城河一樣守護著真魔山,寬不過一步的距離,可是就是這一步卻要凡人走上月余,相傳,溪水上常會出現一座棧橋,通體冒著金光,像是尊者舍利神聖,那是一位大聖禪師的本命法器,在他隕落之後飄蕩在溪水之上,能橫穿真魔兩界,不受真魔山的阻隔,終歸是仙人遺物,無主多年沒了當年的靈性,遇到修為高的修士就只能像沉舟一般難渡了,曾經有大修士想要煉化此寶,可是缺少禪院失傳的秘術,從而一直在此荒廢,成為擺渡在真魔兩界的渡惡棧橋。

人族地界興起幾千年的魔患就是由它而起,不知不覺間低微魔修成群結隊在真域大地興風作浪,經久不息,以軍鎮為主的域西府自然成為了主戰場。

幾名拖著殘破身軀的孩童在地上爬行,身後的血水浸濕了泥土草叢,他們相伴已經爬行了一天了,身下的衣衫早已經磨沒了,血肉混著布料像是爛泥一樣均勻的鋪在身後的地上,孩子蒼白的臉上儘是痛苦之色,嘴唇已經被咬爛了,下巴的血還沒有凝固,爬行的雙手每向前伸出都是顫抖的,指頭已經看不出形狀了,爛泥覆蓋在指骨之上,每次抓地都是極致的煎熬。

遠處馬蹄聲響起,旌旗搖曳,有軍隊浩浩湯湯趕來,地上幾個殘軀孩子拚命的用雙手支撐起身體,極力的向前張望,高大的馬背上是一群身著黑色短甲的孩子,他們趕在官道上,抽打著馬屁股,馬群不時傳來嘶鳴聲.

這是西鏡聞名遠近的童軍,誕生於三十年前,興盛二十餘年,這十年名聲無兩,在周圍四府和整個西洲都是頗有名氣的,主要是十五歲以下十歲以上的孩子組成,即便是統帥也是不過弱冠的少年,三十年的磨礪,這支軍隊剿魔戰績驚人,十年裡滅殺魔族十多萬多,讓那些正規軍汗顏。

戰旗飄近了,馬上的將官彎下腰,看了看他們的傷勢,眼神暗淡下,一抹悲戚閃過,放亮了眸子問道。

「前方戰況如何了。」

本來趴在地上的幾名孩子,掙扎著起身,顫抖的答道,已用盡全身的力氣。

「滅殺魔族三百一十四名,逃走十幾個,我軍剩餘的一千三百多人正在追擊。」

將官緊了緊握韁繩的拳頭,「朝哪個方向逃走了?」

幾名奄奄一息的孩子下巴貼在地上,緩緩的指指後方,那是蘭瑜城的方向。

將官率領大軍轟隆隆的從身邊奔騰而過,速度快的驚人。

地上的孩子們趴在地上,不斷的抽泣著,淚水無聲的滑落在眼前的地面上,痛,很痛,渾身都在顫抖,面色蒼白,血也要流盡了,其中一個孩子奮力的挺起胸膛,他想要昂起頭來,滿臉的血污,只有淚水衝出來兩條略顯乾淨的痕迹。

大軍過了好久,耳邊的沉重的馬蹄聲才退去,孩子眼中閃著淚花,亮晶晶的,直勾勾望著遠去的大軍,他多麼渴望有人能夠回來幫幫他,張著嘴無聲從喉嚨里發出啊啊聲音,絕望又痛苦。

身邊的同伴都在馬蹄聲的震蕩下安然的離去了,他趴在地上,左臉貼在地上,眼珠子還是勾勾的望著大軍的方向,每一口呼吸都帶著身下的血腥氣,貼在地上的耳朵里清晰的傳來馬蹄聲,不多。

孩子開心的笑了,閉上了雙眼,馬蹄聲到身邊停了下來,隨後他沒了知覺,沒有痛苦,真好!

蘭瑜坊隸屬於丹平鎮,靠近東邊,此時蘭瑜坊外圍陳兵上萬,坊內居民早已撤離一空,接連經歷魔族的劫掠和鄰近坊的攻擊,蘭瑜不堪重負,城破了,這是十年來童軍丟失的第三座城了。

大批的士兵進城,沿途燒毀了一切能燃燒的東西,祝堯在軍陣中嘶吼可是於事無補,大軍亂了,數千將士繼續追趕逃命的百姓和撤退的童軍,他們要趕盡殺絕,馬蹄聲如雷聲滾滾,漸行漸遠。

祝堯策馬就要追出去,突然城外萬馬奔騰,他遠遠的看過去,立馬轉頭朝相反方向逃去,後面射來密密麻麻的箭羽,祝堯縱身跳落馬下,戰馬被射穿了,倒在箭海之中,在地上鋪出一條血路,祝堯在地上翻滾了好遠,撞在了街邊的大石頭上,他單腿跪在地上,看著將自己圍起來的童軍,一個個面目猙獰,居高臨下的望著自己。

城內很寂靜,連風聲都沒有,除了身邊戰馬的噴鼻聲,就是馬蹄聲,祝堯驚魂未定,抬頭看著眼前的年輕人,他是童軍的一個統領,叫王養,鎮守蘭瑜的將領之一,數次交鋒之下,她們也算是熟人了。

這次斥候探明消息,蘭瑜城外發現大批魔寇,童軍大舉出城,清剿魔寇,在副將的極力勸說下,祝堯率軍趁虛而入,果不其然,城坊空虛,很快便拿下蘭瑜,接下來的事情確實出乎他的意料,全軍失控,緊接著自己被俘,像是戲劇一樣。

「祝堯,你使詐!」

王養環顧四周,眼神凄厲,叫來幾名親隨,命他們率人四處查看。

「我祝堯光明磊落,不懈鬼蜮伎倆。」

「前幾日的大批魔寇是怎麼回事,要不是我軍大舉前去清剿,怎麼會使城內空虛,你怎麼會輕易得手。」

「王養,你休要血口噴人!」

祝堯劍指前方,他聽出來了,王養指責他勾結魔族,調虎離山。

「城外的四散的魔患大都逃回蘭瑜坊,你怎麼解釋?那時你已經佔據蘭瑜了!」

勝敗暫且不論,王養最難以忍受的是人族勾結魔族行不軌之事。

此時的祝堯孤家寡人一個,身邊一個侍衛都沒有,但是身為統領的驕傲還是讓王養敬佩,自己一方數千人圍著他,他確實臨危不懼,應答自如。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已成階下之囚,任憑處置,不必呈口舌之力!我與魔族不共戴天,我若與狼共舞,不得好死。」

祝堯丟掉手中的寶劍,雙手空空一副引頸就戮的模樣。

幾名離開的親隨前來回報,周圍沒發現任何人。

「不用費勁找了,我的人都去追擊逃走的百姓了!」

王養罵了聲混賬,留下幾個人,命令其他人火速前去救援。

王養下馬,疾步走到祝堯面前,後面幾個留下的童軍從馬上跳下來,抽出短劍,王養站立在祝堯面前,盯著他問道。

「就這麼恨我們嗎?非要趕盡殺絕?」

祝堯絲毫不讓的盯著王養,他出生於浮靖,靠近燕嶺,遠離西陲,以前一直都是世代打造兵器,這幾十年魔寇橫行丹平,鐵匠也要披甲執銳,面對生生死死,他們心中怎能不恨。

「談不上恨,不過,血落確實難以保衛腳下的土地,連帶著我們也一起遭受魔寇的荼毒。」

沉默了一下,祝堯繼續道,「欲對你們殺之而後快的大有人在,我的副將也是其中之一,此次沒我命令大軍失控,我很可能早就被架空了,如果能抓住他,我定要向他問個明白!」

他自顧自的傻笑一番。

王養目光落在周圍的屍體上,大都已經被戰馬踩踏的面目全非了,「他們好多都是手不碰刀斧的尋常百姓,他們為何要步步緊逼趕盡殺絕,我們童軍這十年來做的還不夠嗎,前輩身死後輩頂上,在軍中的這麼多孩子,幾乎都是父子不相見的情景。」

他顫抖的拉著一旁的孩子,「他今年十三歲了,他父親去年戰死,死前一面都沒見自己兒子,母親改嫁多次,生了五個孩子,今年年初也過世了,我不知道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上蒼要這樣對待我們,大半個丹平鎮啊。」

王養這才像個孩子一樣,流出委屈的淚水,旁邊的孩子也無聲的啜泣,後面幾個孩子都暗暗攥緊了拳頭,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悲傷。

七十年前一場血雨浸濕了大半個丹平鎮,自此之後人皆短壽,難有而立,丹平經歷了最初的地獄二十年,青壯老人逐漸死亡殆盡,青黃不接,軍政一度混亂,讓以軍鎮自持的丹平遭遇滅頂之災,毗鄰真魔山,恰逢大變的丹平被魔族趁機大舉進攻,數以千計的魔族挺近,丹平大片失守,原來血落之外的幾處坊城獨木難支,也淪陷為魔掌之中,突如其來的勝利讓魔族也猝不及防,真魔山的壁壘難以使高階魔族通過,只有源源不斷的送過來低階魔族,短短几年數以萬計魔族遍布在丹平大地,開始不斷滲透到周圍的軍鎮。

當年林木府、中定府、南光府等幾個府城同時封閉了域西府的所有出路,域西境地堪憂,其中域西府城對丹平重兵圍困,迫使魔族不再向外滲透,全府清剿魔患的時代就此拉開,幾十年來魔族數量減少,卻從未消失,罪魁禍首血落自然成了同胞恨之入骨的仇人。

真域之中的魔族多以力境居多,力境之上還有勁境,面對丹平的大片陷落,域西府主緊急調動周邊坊鎮兵將,並且派出大半府軍平魔,五年之間清了魔族大軍,但是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魔族耳朵強大是人族很多年不曾體會的了,特別是久享和平的人。

隨後魔族便將丹平當成了突破口,其他軍鎮的魔患漸漸緩和,之後的大軍逐漸撤出,擔子又落回到丹平鎮自己肩上,一時間丹平成為亂地,魔族肆虐,年幼的孩子在夾縫中求生,起初的不適應,到後來的慢慢組建成軍,慢慢的磨合,一代又一代的傳承,童軍的名聲在二十年前才打響,是這個荒唐的時代背景下不得已才背上的沉重枷鎖。

這麼多年來,地區得不到發展,每況愈下,常年魔患的襲擾更是雪上加霜,耗費在剿魔的精力拖垮了這個本就傷痕纍纍的軍鎮,血落之外倖存的幾個城坊漸漸離心離德,想要脫離這個拖油瓶,丹平鎮之內開始爆發內部衝突,剿魔的戰線不斷東移,已經影響到他們的發展,東邊幾個坊聯合爭搶西邊地盤,拿回童軍守不住的西邊戰線,將魔患遠遠阻隔在家鄉之外。

外部勢力的介入讓情況變得糟糕起來,中定府原來駐守域西府邊境的軍隊不知不覺間紮營到丹平境內,總計萬人,扶持當地血落之外的幾個城坊,站穩腳跟,為中定府前來丹平的商人保駕護航,花重金雇傭血落之人前往真魔山採取魔株,往往吸食魔氣的人回來之後不久便會無疾而終,相比之下,短壽的血落人成了他們的首選。

天命葯庄則是另一個喪心病狂的組織,不管是血落還是其他死去的女子,都會被他們擄掠過來或者是買來,到魔族那裡換取人魔,人魔是高檔的仙藥,全身都是寶,可受苦的卻是人族的女子。

血落之地的人們漸漸淪為工具,不被善待,被輕視,女人被販賣到魔族換取人魔,以獲取人魔骨,那是一些大修士的修鍊資源,男子向奴隸一樣被對待,血落之地的人們被貼上詛咒的標籤,無人敢愛,很多血落人逃離原來的故鄉去往外面生活,結婚生子,可是後代卻也是短壽之命,給很多家族帶來無盡的痛苦,漸漸的血落被世人唾棄,貼上了詛咒的標籤,無人問津,每每提及都是避之三舍,六七十年下來外邊的血落人早已死絕了,只留下丹平的血落人互相舔舐傷口,努力的活著。

近些年來,在外府暗中慫恿下,以及域西府模稜兩可的態度上,蟄義、浮靖、歷修三個城坊聯合起來開始對血落內城坊屢屢攻佔,企圖清除一片魔患隔離帶來,並且藉助中定府的幫助,隔離帶越開越大,逐漸失控,武進、珍宇、蘭瑜三個城坊在十年內相繼丟失。

血落似乎沒了存在的價值,留之無用,占著大片的土地,人們卻陷入無休止的亂局中,年長的壯年一波波的死去,只留下不諳世事的青少無人看管,童軍的出現幫忙照看了這些無人管教的孩子,接管他們的人生,帶領他們守護腳下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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