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番外11
對於初次淪陷愛情的希諾而言,這個擁有伊爾薩的世間變得無比可愛起來。
一切都那麼美好,這頭說永遠不會愛上他的雄龍,精力都旺盛到像是在自打臉。
有時候處理政務到很晚,希諾會發現那頭龍站在卧房門外來回踱步,「不經意」地弄出點聲響試試能不能把希諾吵醒。
希諾其實根本就沒睡,他哪裡睡得著?他渾身每一寸肌膚都不同意他獨自入睡,等伊爾薩到了門外,他整個身體都能感覺到,這絕不是他誇大其詞,他真的能感覺到。
不過希諾不會迫不及待地起身迎接,他想讓伊爾薩更主動一點,所以故意表現出懶散隨意的樣子,用打哈欠或者長吁一口氣的聲響提醒門外那頭龍:他已經醒了。
這個時候伊爾薩就會腰桿筆直面無表情地推門走進來,然後用看似無欲無求地目光觀察床上的精靈。
他想知道精靈是否期待他的到來。
希諾特別喜歡看這種時候那頭龍假裝淡定的眼神,這讓他莫名興奮,但他不會表現出來。
他很壞心眼地想讓那頭龍先打破不相愛的契約,算是對那些絕情話語的小小懲罰。
希諾假裝困意闌珊,卻抓起被子把腳尖緩緩探出去,故意讓那頭龍看見他的腳踝,就只到腳踝而已。
但這足夠讓那頭龍失控了。
這頭龍的熱情讓希諾有些得意忘形,他此前其實並不相信伊爾薩從來沒有過戀人,這樣迷人到窒息的雄龍怎麼可能沒有過戀人呢?可是又想不明白這頭龍有什麼騙他的理由。
很快,被沖昏頭腦的精靈就相信了雄龍的所有話語,他覺得自己或許是伊爾薩命中注定唯一的愛人,否則這頭龍怎麼能讓他愛得發瘋?他真是愛死白天一本正經風度翩翩夜晚卻恨不得把他揉碎的龍了。
可這種自信維持了只兩個多月。
伊爾薩幾天後要接見一個島國的大酋長,在晚宴中進行貿易商談。
這件事希諾是從兩個男僕的閑談中偷聽得知的——
「酋長這次一定又會帶來他那位小美人公主。」男僕語氣輕蔑。
「這都四年過去了,公主也該滿十八歲了,是大美人了呢。」另一個男僕笑聲意味深長。
「可惜還是晚了一步,枉費了酋長四年前就把年幼的女兒帶來陛下跟前露臉的心意,現在陛下已經見識過更美的精靈,估計瞧都懶得瞧一眼。」
「我看未必,陛下雖然寵幸那隻精靈,卻並沒有給他任何名分,只不過在教會掛了個虛職,未必能夠長久。」
希諾不懂什麼叫虛職,他覺得自己能在教會任職已經很好了,祭司們對他都很友好,俸祿豐厚,職責只有每周加固一次皇宮結界,但這些都不重要,精靈是在哪兒都不會挨餓的種族,他喜歡這裡,是因為伊爾薩在這裡。
可是那兩個男僕的閑談讓希諾不太開心。這天晚上他表現得情緒低落,在最頂峰的時候也把嗓音壓在喉嚨里,硬生生保持著安靜。
他的表現讓伊爾薩受到驚嚇,伊爾薩不像以往那樣執著,沒有結束就脫離出去,然後還做了個很傻的舉動,他抓起被子,把精靈蓋起來了,連腦袋都一起蓋起來。
希諾納悶極了,他安靜的被蒙在被子里很久,才緊張地伸手扒開被子,只露出一雙眼睛,金色的睫毛被一旁的燈火照耀得朦朧發光,彷彿帶著淚光,他犯錯似的輕聲問那頭龍:「你生氣了嗎?」
伊爾薩蜷著一條長腿神色落魄地耷拉著腦袋,過了一會兒才悶聲反問:「我做得很糟糕么?」
希諾忽然意識到今晚的故意不迎合,打擊了這頭龍的信心,嚇得伊爾薩都不敢看他的表情,所以用被子把他蓋住了。
希諾立即心軟了,掀開被子坐起身,猛地摟住伊爾薩脖子,吻他。
過了兩天,希諾忍不住提起那件事:「聽說有一個島國的酋長要來皇宮拜訪陛下。」
伊爾薩有點驚訝他知道這件事,但他只是點了下頭。
希諾想了想,小聲問:「你會邀我一同會客嗎?陛下。」
伊爾薩疑惑地注視他:「你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希諾不喜歡這個回答,這回答聽起來就像是這頭龍根本沒考慮過帶上他一起參加宴會。
希諾知道黑森林的精靈夫婦在宴客的時候都會一起到場。
當然他知道伊爾薩說過他們不是伴侶關係,只是互相滿足某種需求,但是……
「我不該有這種想法嗎?」希諾仗著這頭龍這些天來的縱容,壯著膽子在危險的邊緣試探。
伊爾薩神色困惑地注視他,低聲解釋:「那事實上並不算是晚宴,而是一場貿易談判。」
「貿易談判怎麼了?我很能言善辯的,可別小看了精靈!」
伊爾薩解釋:「不是小看,希諾,貿易談判很無趣。」
希諾怒火迅速平息,他覺得這個解釋倒是可以接受,但他並沒有放棄爭取參加的機會:「我是您的祭司啊陛下,您每年給我那麼多俸祿,我有責任陪您一起參加談判。」
伊爾薩搖了搖頭。
「怎麼了?」希諾皺眉看他。
「我不想讓你參加這種事。」伊爾薩直白的回答。
希諾急切的眼神一下子冷卻下來,許久他點點頭,轉身要走,又頓住腳步,回頭看向那頭龍:「我對你而言很見不得人么?是因為我是雄性精靈,還是因為我是混血精靈?」
伊爾薩紫瞳閃過一絲詫異,震驚地問:「你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
「那為什麼陛下不能帶我一起?」希諾委屈藏不住了,嘴都癟起來怒瞪那頭龍。
伊爾薩平時做任何決定都不需要對人解釋,久而久之他也不太擅長把自己的想法完全用語言表達出來,希諾受傷的眼神更是讓他一下子亂了思路,他抬手緩緩將前額的碎發捋向腦後,這才理清思路嚴肅地解釋:「那種場合,就是一群人為一丁點利益勾心鬥角地廝殺,就像個骯髒的泥潭,會把人弄髒,而你是純白的,我不想讓你出現在這種場合,能聽懂么?」
希諾感覺自己一顆心一時地獄一時天堂,快被這頭龍折磨瘋了,他別過頭急促地呼吸幾下,回頭問伊爾薩:「你現在想吻我一下嗎?」
「什麼?」伊爾薩根本跟不上他的情緒和想法轉變,以為自己聽錯了。
「沒什麼。」希諾露出個壞笑,眯眼注視那頭龍:「我覺得陛下是頭很矛盾的龍,我們才相識那段時間,你還對我說過,精靈太單純了,容易被利用,可你現在又想要我保持單純,你究竟想要精靈怎麼做?」
伊爾薩眨了眨眼,蹙眉解釋:「其他精靈太過單純很危險,對外族對他們自身都很危險,你不一樣,你可以單純。」
「為什麼?」希諾好奇。
「因為你歸我管,我能保護好你。」伊爾薩一臉理所當然宣讀真理的表情。
希諾由悲轉喜「噗嗤」笑出聲,淡金色的雙瞳驚喜萬分地注視著伊爾薩,忽然上前環住那頭龍脖頸,鼓起勇氣宣布:「那陛下也歸我管,我就是想跟你一起出席晚宴,讓那個什麼酋長知道你已經是我的了,什麼美人公主都給我死心!」
伊爾薩神色費解地低頭注視著他,他後知後覺明白了這隻精靈古怪的表現。
然後,伊爾薩神色威嚴地挺起後背,抬手把精靈的胳膊從肩膀上拿下來,「你在吃醋么?希諾。」
「我才沒有。」希諾沒意識到自己會錯了意,半撒嬌地羞澀道:「我這也算是保護陛下,不然酋長硬要把陛下不喜歡的人塞給陛下,豈不是很麻煩?」
伊爾薩目光冰冷:「你還記得我們之間的契約么?永遠不可以愛上我。」
希諾有些懵了,神色迷茫地看著這頭翻臉不認人的龍:「你幹嘛突然這麼凶?」
伊爾薩強調:「你可以因為任何原因想參加晚宴,但不允許因為吃醋。」
希諾歪頭:「是嗎?陛下想遵守契約是嗎?那如果我現在跟別人有什麼瓜葛糾纏不清,陛下也不會吃醋是嗎?」
「我不會吃醋,但你不可以在契約期間與別人有那種糾葛。」
「我不能吃醋,但你可以限制我的自由?」
「如果你愛上了某個人,想恢復自由,必須先跟我解除契約。」
希諾愣住了,震驚地看著這頭龍冷酷的表情,半晌,顫聲威脅:「那要是我現在就想解除契約呢?你會讓我走嗎?」
伊爾薩皺了一下眉,低聲問:「你確定么?」
這是希諾第一次品嘗到愛戀可怕的一面,這感覺像是被鈍刀一下子刺進心臟,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這頭龍,可還是不敢任性放狠話,只低聲試探:「如果我確定,你會讓我走嗎?」
「我會。」
近三個月來的幸福與安全感,一下子被擊得粉碎,希諾眼前一陣眩暈,被伊爾薩一把拉進懷裡。「哪裡不舒服?」那頭龍仍然表現得好像很在意他,即便幾秒前剛說出那般絕情可怕的言語。
希諾哪裡都不舒服,他幾乎崩潰了,他以為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歸宿,沒想到災難后迎來的是更可怕的災難。
希諾靠在那頭龍的胸膛,啞聲說:「我要出宮,去教會生活。」
「你現在要解除契約?」
「不,我要冷靜考慮一段時間。」
伊爾薩果然放他離開了,沒有絲毫猶豫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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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諾行屍走肉般在教會生活了兩天,每次稍微打起精神,他都想立即決絕地宣布:自己要永遠離開那頭冷酷的雄龍。
但這個念頭一出現,就會耗盡他所有力氣。
痛苦將他與現實完全隔絕開了,想到永遠無法與那頭龍再次相擁,他的身體就會有種真實地被刀割的痛感。
他的理智知道,如果繼續深陷,下場只會越來越凄慘,可他的自制力不足以讓他當斷則斷。
他捨不得,但也不願意對那頭心狠冷酷的龍妥協,於是就這麼半死不活地生活著,企圖讓時間沖淡他濃烈的愛慕。
約莫又過了四天,也可能是七天,他壓根對時間沒了知覺,但那種時不時襲來的痛苦稍微減淡了一些。
他想他還有可能在這次劫難中生還,他可以戒掉那頭龍。
可是第二天一早,他聽見其他祭司說,陛下來教會參加秋收禱告了。
這麼久以來,希諾覺得自己就像聾了一樣,根本聽不見周圍人說話,但別人提到那頭龍的時候他身體僵在一個很滑稽的姿態,就好像全身的行動力都被終止了,把所有力量化作了聽力,去聽關於那頭龍的任何事。
他們說那頭龍是來教會參加禱告的,很顯然跟希諾本人沒有任何關係。
希諾為自己心底突然浮出的期待感到羞恥,他姿態僵硬地站起身上樓走進自己的廂房,把門用力關上,趴在床上把頭埋進枕頭裡。
午餐時間有人來提醒他,他沒有搭理,假裝不在廂房裡,祈禱時間快點流逝。
他像沒有生命的物件一樣逐漸與床融為一體。
可過了一段時間,又傳來敲門聲。
希諾依舊假裝自己不存在。
門外傳來那頭龍的嗓音,「你給我的禱文好像拿錯了。」
希諾的身體像條被丟在岸上的魚一樣抽搐了一下,而後沉默。
許久,他忽然猛地跳下床,連滾帶爬衝去門前,整理了一下頭髮和衣領,假裝平靜優雅地打開門,看看那頭龍還在不在。
他還在。
「陛下剛剛說什麼?」希諾微笑詢問。
伊爾薩面無表情地回答:「抱歉,我敲錯房門了。」
希諾若無其事地點點頭:「沒關係,有什麼我能為您效勞的嗎?」
伊爾薩把手裡的牛皮紙遞給希諾:「這是下午要念的禱文,好像和上次不太一樣,我是不是錯拿了別人的?」
希諾接過那張紙一本正經地看起來,就好像他真的懂這些一樣,「嗯……應該沒錯,需要我幫您去向教宗確認一下嗎?」
伊爾薩這時候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他后靠在希諾廂房的門框上,無所謂地搖搖頭,說:「你說沒錯應該就沒錯,這裡住得習慣么?」
「很好。」希諾微笑道:「我覺得膳食和皇宮裡沒太大差別。」
伊爾薩緊緊盯著他的臉,沉默了一會兒,問他:「你眼睛下面為什麼都是烏青?跟人打架了么?」
希諾臉上的微笑僵了一下,下意識別過頭,不想讓那頭龍看見自己憔悴難看的面容。
「希諾?」伊爾薩輕聲喚他。
希諾陡然沉下臉,回頭瞪向那頭龍:「你想得到什麼回答呢?伊爾薩?你究竟是敲錯門,還是專程來看我笑話?」
「你生氣了么?」伊爾薩又露出困惑的表情,他從哈羅極安出來后失去大部分情緒感知,只能憑經驗和邏輯判斷旁人的情緒,可這隻精靈反常得完全超出他的認知,他露出孩童犯錯似的無助表情。
希諾冷笑一聲:「我不敢,我連吃醋的權利都沒有,還能生您的氣嗎?我只是好奇您閑著沒事專程來我這裡看什麼熱鬧?」
伊爾薩緊張地看著他,沉默半晌,神色認真地開始悶聲解釋:「這些天我一直在想各種辦法,想合理地見你一眼,我已經七年沒有參與秋收禱告了,近些年風調雨順,我根本沒理由突然騰出一天時間參加這種事,但我沒有別的辦法見到你,我就來了。可是上午的禱告你沒有露面,我就耐心念完一上午禱文,我想你總不會錯過美味的午餐,我從宮裡帶來你最喜歡的廚子做了很多你愛吃的,可你連午餐都沒有出現,我真的沒有辦法了,只能找這麼蹩腳的借口來敲你的門。我想知道你考慮的怎麼樣了,你會跟我解除契約嗎?」
難以置信,希諾的眼淚一下子飆了出來。
這麼多天凌遲一樣的痛苦都沒有讓他落過一次淚,可這一刻他就跟傻子一樣咧嘴哭起來。
這頭該死的雄龍還一臉無辜。
希諾原本有機會生還,他或許有的,但現在沒有了,他恨死這頭龍了。
於是他猛然撲向那頭龍,把他狠狠按在門框上,用力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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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希諾發現枕頭有些潮濕,抬手摸了摸臉頰,全都是淚水。
他又夢見五百年後的那個自己與帝王伊爾薩的回憶了。
自從和自己的殘魂融合,殘魂記憶里深入骨髓的愛與痛時常會擾亂他的心情。
就比如此刻,他還能感受到夢裡自己的絕望、痛苦與狂喜。
如果沒有回溯到五百年前,他就真得經歷那段無望的愛戀,他怎麼那麼命苦呢?
為什麼那頭帝王龍心那麼狠,還故意來撩撥他?
簡直是世上最壞的龍!
希諾越想越氣,忽然頭頂傳來小胖龍熟睡時輕微地哼哼聲。
精靈的怒火一下子找到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