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該上朝了

陛下,該上朝了

江洛兒僵著身子轉過身。

看著這跪滿一地的一群人,一陣接著一陣的眩暈感襲來。

好不容易緩過勁。

指甲都已扣進肉里,傳來絲絲疼痛,疼意使她清醒了不少。

江洛兒深吸了一口氣道:「你們……你們都先起來。」

「陛下不去上朝,奴才們不起來。」馮寶哭喪著臉道,「陛下,早朝是一定要去的,前幾日崔左相就上言,明裡暗裡說陛下不勤朝政,陛下聽了都氣極了,今日若不去,豈不是又被抓了話柄?」

崔左相。

崔家。

江洛兒捕捉到了這個字眼。

她是得先弄明白如今的處境如何,而這個崔家,是不是她所知道的崔家。

「朕是皇帝,崔家還能蓋到朕的頭上來?」江洛兒慢慢冷靜下來,擺出一副極其厭煩的表情,「朕不去上朝,要去你去,我才不去。」

「陛下,陛下不可啊!」馮寶哭喊道,「奴才怎麼能替陛下去上朝呢?但陛下得去,陛下若不去,奴才們……」

「你們的小命就難保了。」江洛兒猜到了這太監的心思。

「奴才們的命算得了什麼,」馮寶跪著上前,哭道,「奴才死不足惜。」

「那便隨他們,抓了話柄又如何,他們說他們的,我只當沒聽見就是了,」江洛兒甩著袖子道,「難不成我不去,你們今日還能逼著我去?」

馮寶連忙著:「並非逼著陛下去……」

馮寶的話沒說完,就被江洛兒截了話頭:「那就不去,朕吶,不去上朝,朕要去看戲,聽說今年京內有兩個戲班子對賭,梨花苑和那什麼……什麼……」

「春雲社!」有一小太監接話道。

馮寶立刻瞪了那小太監一眼,小太監縮著肩膀,不敢再說話。

「對,春雲社,也不知是哪個贏了,今日朕就要去看贏家的戲!」江洛兒饒有興趣道。

馮寶臉都開始擰巴了。

不上朝,還要去看戲。

他的命是保不住了啊。

「陛下啊!」馮寶急道,「陛下不得如此啊,朝堂上那麼多大臣等著陛下,要是如此,恐失了大臣之心啊,陛下若是想看戲,奴才下次讓那兩個戲班子到宮裡來,就唱給陛下一人聽。」

話聽到這裡。

崔家——京內數一數二的世家名門。

梨花苑與春雲社的對賭——今年京內較大的事情之一。

看來,她昏倒之後,沒有去到其他朝代,中間也沒有任何時間差,靈魂就直接到了這具身體上,被人口口聲聲之為『陛下』,那也唯有皇帝楚安睦了。

算是弄清了目前的基本處境,江洛兒心也微微放下些,嘆了口氣道:「行了,不看戲了,你們快起來吧。」

帶頭的馮寶聽到這句話,忙起身,邊起身邊招呼身後的一大群人起來,繼而綻開笑容道:「陛下,奴才們都起來了。只是……陛下,奴才們扶您進去罷,雖然入春了,但這天還冷著,您這赤著腳,回頭要是凍著了可了不得。」

說罷,就讓人半推半搡地將人扶回了殿內。

剛到殿內,馮寶就大聲吩咐了:「趕緊伺候陛下更衣,早朝時間馬上就要到了,不要誤了時辰!」

沒等江洛兒拒絕,那些個宮女與小太監忙動起來,動作極快,一會兒就伺候她穿戴好了行頭。

方穿戴妥當,等身的銅鏡就抬到了她面前。

鏡中人與她對視。

江洛兒愣住了,只獃獃地看著鏡中的她。

這位,應該就是當朝陛下。

楚安睦。

鏡子中的人,少年模樣,一挑眉,眉梢之間藏有的桀驁立出,勾唇,更顯風流;再看,朱絛組纓的雙玉簪冕冠,鑲青色緣的玄金色朝服,兩肩綉日月,衣領、袖口皆綉有繁複的織金龍紋,龍游於衣,無上的尊貴。

可這也是她。

她抿緊薄唇,因假裝鎮定,臉上的那絲逞強之意,倒退,揮袖轉身,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鏡中人與她一致。

確認的同時,複雜的情緒再升,看來她真的變成了別人,這個別人還不是一般人,還是當朝陛下。

還未等她緩過勁來,遠方的鐘聲再起。

馮寶趕緊催促道:「陛下,要上朝了,再不上朝,大臣們恐又要有怨言了!」

話音剛落,江洛兒便被人簇擁著出了寢殿。

*

從寢殿到上朝的宣政殿,還有一段不短的路程。

今日可能由於耽擱的時間較長,抬步攆的侍官都把腳步都加快了不少。

江洛兒對於上朝還是有著不少的恐懼。

「你……」江洛兒訕笑了一下,對一旁馮寶道,「你倒挺盡心的。」

聽到這句誇獎,馮寶高興壞了,連忙道:「謝陛下誇獎,奴才也是盡奴才的本分,那都是奴才該做的!」

今兒陛下早朝了,還誇了他,這話回頭跟師父一說,師父一高興還就把他調到陛下寢宮當差了,那以後的前途是一片光明啊。

「雖說是本分,但把本分做好也是件難事,」江洛兒抿了抿嘴,又小心翼翼道,「只是今日我……不……朕有些不舒服,想休息一日,這早朝……」

話還未說完,馮寶就哭天搶地地跪了下來:「使不得使不得!陛下!陛下若不舒服,奴才馬上給陛下把太醫請來,但這早朝……」

說著說著,還哭了起來。

江洛兒嘆了口氣,見他一副要了他命的樣子,還有身後那一大群即將要跪下來的太監宮女,無奈道:「起來起來,去還不行嗎。」

實在不行,她就儘可能不說話,或者順著某個大臣說些模稜兩可的話糊弄過去,之後就說自己身子不舒服,然後退朝。

她現在是皇帝,他們應該也不會多說什麼吧。

而到了宣政殿附近,江洛兒才發覺她還是高估了自己。

還未進大殿,單單在外就看見了與內廷不同的守衛,持劍胃甲在身,排排站在視線所及的各處,與宏偉壯觀的宮殿相互襯托,一股莊重肅靜的氣息壓倒性而來。

腦子一片空白。

接著進了大殿,身後的太監喊了什麼她已聽不清了,只見百官一下子跪下,她拖著沒有任何知覺的雙腿坐上了龍椅,看著底下烏壓壓的一片。

眩暈至極。

同時,手心,腦門,背後,全身上下都冒著冷汗,止不住地流。

而方才想的,什麼儘可能不說話,什麼說些模稜兩可的話糊弄過去,早就忘得一乾二淨,現在連哪只手放在哪裡,眼神該投向哪裡都不知道。

江洛兒緊張地環視一圈,最後目光不自覺被在場唯一站著的男子吸引了,或者說,被他平和溫柔的面容給吸引了。

他長得極好,凌厲的眉眼,挺鼻、薄唇,每一處每一分都似是一把鋒芒畢露的劍,偏偏結合起來就是賞心悅目的柔和。

讓人瞧著,喧囂的心裡都安靜了不少。

待情緒稍稍平穩些,一旁的馮寶已經一臉焦急地看著自己,江洛兒回過神,將目光投回全場,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沒叫他們起來,連忙道:「起來。」

全體官員嘩啦啦地起身。

起身後,江洛兒算是看清了他們的樣子。

一張張陌生的臉,站在前列的,緋紅官服,莊嚴肅穆,哪一個出去不是呼風喚雨的大員。想起上回聽說是什麼刑部侍郎嫡子的百日宴,父親都早早地備好禮上門,那這裡比刑部侍郎更大的官得有多少啊……

對了,父親。

江洛兒反應過來,開始在隊列中尋找江城。

找了好半天,總算是在偏後的位置找到了她垂著腦袋的父親,找到了熟悉的人,江洛兒那根弦算是稍稍鬆了些了。

而底下的官員見皇帝許久不說話,也不敢開口說些什麼,但有些人疑惑,比如兵部尚書陳武就壓著聲音問旁邊的人:「許大人,今兒陛下怎麼了?」

比平常安靜許多啊,換做平常,早咋呼開了。

「我猜啊,陛下是生氣了,」禮部尚書許仲舉低聲道,「你想想看,昨日右相狠狠參了那龍武軍長史,參他玩忽職守,仗勢欺人,那長史姓崔,名尋,是崔左相的遠方親戚,你說能仗誰的勢?況且啊,我聽說那還是崔左相求了陛下的恩典讓他擔了這職位,眼下卻成了這個樣子,那不就是在打陛下的臉?」

問話的人一聽,仔細一想,有道理,再抬眼看看面無表情的皇帝,更覺著他是動怒了,趕緊害怕地低下頭來。

其餘不少人也有這個看法,特別是崔左相的親信,鄭炳,可他昨晚還收到崔左相的囑咐,今日早朝定要把那崔尋給救下,想著平日里這皇帝一向不著調,心裡一直不怎麼當回事,眼下見他雖然生氣著,還是大著膽子先開口道:「陛下!」

江洛兒被這一叫嚇了一跳,看向說話的人。

說話的人已出列,是一名中年男子,面容方正,鼻子很大,說話的嗓門更不小。

「陛下!臣以為昨日右相參的那一本,偏見過重,玩忽職守,仗勢欺人,若真有這麼一回事,為何龍武將軍不上報,為何被欺的那人不站出來?還得右相親自參本,實在是奇怪。」

聽明白的人頓覺鄭炳此人雞賊,避重就輕,把事情扯到左右相爭權,那對崔尋的懲罰指不定會減輕多少。

而江洛兒顯然是沒有聽明白的,什麼參本,什麼偏見,她是一概不知,底下說話的人話已經說完了,她都還不知他在說什麼。

只好小心翼翼道:「朕未聽清,愛卿再說一遍?」

愛卿?

底下的好幾位官員互相看了看,面露詫異。

「許大人,陛下這是什麼意思?」陳武又輕聲問,「你方才不是說陛下動怒了嗎?」

「你不懂,陛下這是先禮後兵,」許仲舉道,「讓你回去看書,你不看,現在不懂了吧?」

鄭炳自然是又重複了一遍,聲音更大更亮。

江洛兒聽清了,如坐針氈似地在座位上挪了挪,握拳假意咳嗽了幾聲,然後問道:「那他是做了何事,右相才如此行事啊?」

鄭炳一愣,這做了什麼事,昨日不都已經說了嗎,陛下怎麼像是忘了似的,但還是道:「說是當值之時,喝了幾口小酒,不過據臣所知,那是崔尋臨時替人當值,之前不知曉,才飲了幾口酒。」

「這樣……」江洛兒似懂非懂,「那軍里哪來的酒?」

這話題怎麼越跑越偏了?

鄭炳見皇帝看似極為悠閑地問著題外話,不免覺著自己在被耍著玩,可又不得不回答:「臣不知!」

「那仗勢欺人,欺的是誰啊?」

鄭炳是真的動氣了,這明明都已經知道的事了,為何還要問他,難不成是在給他下馬威?是的,肯定是了,但他現在才看出來,真是太蠢笨了!

「臣也不知!」

鄭炳壓著怒氣道。

隊列里的許仲舉嘖嘖了兩聲,壓著嗓子對陳武道:「陛下長大了啊,還學會給人下馬威了,瞧瞧鄭炳,都氣成什麼樣了。」

江洛兒若是知道這些臣子在想什麼,定會覺得冤枉極了,她可是實實在在想處理好這件事兒,不過是想問得清楚些,哪想到人動怒了。

她嘀嘀咕咕道:「你對那崔尋倒知道得清楚,朕問你開口就是不知。」

鄭炳一聽這話,急了,一時都不知從何解釋,這哪跟哪啊,怎麼還先說起他的不對來了,趕緊道:「陛下,並非如此,臣是聽說龍武軍治軍嚴明,定不會出現這等事,那崔尋,臣確實見過幾面,滿腔的熱血,一身的正氣,怎麼會像右相說得那麼不堪,陛下,臣也是著急了,至於那崔尋,臣以為略微懲戒一下以示提醒,便可以了。」

他邊說,視線邊瞄了一圈,最後停留在最前排的蕭長頌身上,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似的,道:「蕭大人,您覺得呢?」

蕭長頌沒有馬上回答,笑了笑,過了一會兒慢慢道:「滿腔的熱血,一身的正氣,不去北方守衛邊疆,當真是可惜這好兒郎了。」

此話一出,崔左相與鄭炳的臉色直接黑了。

全殿也陷入了無盡的靜默。

江洛兒還不知道為何這蕭大人說了這一番話后,所有人就自覺地跳過了這件事,好像不敢再繼續討論下去,但她也鬆了一口氣,至少沒有人再問她看法了。

但這群人似乎沒想就這麼放過她。

「陛下,春闈官員還未落實,還請陛下早日將名單定下,」崔左相出列道,「免得越拖越久,到時忙亂,出了亂子就不好了。」

江洛兒欲哭無淚。

剛剛還可以說說,但眼下她哪定得下什麼名單,她連一個名字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一兩個,說出口不是壞事了嗎?

她慌亂的視線掃視全場,最後停留在自己的父親身上,心虛開口道:「那名單,江城,你有什麼推薦的人選嗎?」

被點到名的江城嚇得心都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了,他哪想到會被陛下點名問此事,察覺到在場所有官員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的身上,江城擦著汗道:「臣,臣沒有。」

這事他哪有資格插手?這說了,豈不是被人當靶子射嗎?

聽到這回答,江洛兒一陣絕望,她是真的沒折了,而剛剛問她要名單的人,此時又皺著眉追問道:「陛下!請不要再拖下去了!」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江洛兒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而此時所有文武百官都看著她,等著她的回答,但她已經緊張得背後已被汗浸濕,眼前都一陣陣地發黑。

沒辦法了。

真的沒辦法了。

江洛兒一咬牙,一橫心,閉上眼睛往旁倒下去。

一旁的馮寶見此狀,忙上前扶著大喊道:「陛下暈倒了!快請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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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王逼我披好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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