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你那時候還騙我媽說出差,」蘇尋乙指著那扇緊閉的包廂門,「去年過完年你們在那裡聚餐,我都看到了。」
楊啟東沉默片刻,抓了個不是重點的重點想要轉移話題,「怪不得要靠賣遊戲裝備賺生活費,原來錢都花這了。」
蘇尋乙在心裡翻了個白眼,聽李重雲說:「那時候……抱歉,騙了你們。」
蘇尋乙不在意地擺了擺手,「我就是心裡不舒服,不問清楚恐怕要留個疙瘩,理解你們。」
正當他醞釀著該怎麼把他和簡書白的關係點明,就見簡書白站起來朝他們敬了一杯果汁,說:「楊叔叔,我喜歡蘇尋乙,想和他一輩子在一起,相信這麼長時間您也能猜出來,您能幫忙在奶奶面前說說話嗎?」
「咳……」蘇尋乙扭頭噴出一口菜,咳了個驚天動地。
不光是臉,還有四肢都在簡書白這句話里燒了起來,他窘迫地把頭使勁往下埋,險些悶進碗里。
楊啟東看不過去,拿筷子敲了他一下,「現在知道不好意思了,行了別跟我在這害羞了,把頭抬起來。」
騰騰水汽中,蘇尋乙抬起通紅的臉,悄悄擰了一下簡書白的大腿。
作惡的手被抓住,他就用眼刀一遍遍刮著,恨不能把這麼直白就將這事捅出來的罪魁禍首活吞了。
簡書白不動聲色捏了捏他的手心,另一隻手給他撈了一勺菜。
看他們互動有趣,李重雲不由笑了一聲,「第一次見到你們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我猜老夫人肯定也能看出來。」
這話里潛藏的意思讓蘇尋乙和簡書白同時愣住。
「所以你們只管和老夫人坦白,他們不會多說多做什麼的,」李重雲抿了一口酒,「不過要想過正常的夫妻生活,你們恐怕得出趟國。」
蘇尋乙臉上的血色褪去恢復正常顏色,吃了好幾口菜才勉強壓住過分跳動的心臟。
冷靜下來后,他情不自禁抱著簡書白的臉,當著楊啟東和李重雲的面「吧唧」親了一口,被簡書白嫌棄地用濕巾反覆擦掉臉上沾著的紅油。
壓在兩人心頭的大石頭終於輕飄飄落地。
這頓火鍋吃了近三個小時,李重雲問了他們很多問題,楊啟東則負責給李重雲刷菜。
兩人本來就長相俊朗,又經歲月打磨多年,沉澱下來的歲月氣息引人甘願沉迷其中,再加上他們又舉止親密,更是惹得來往的人都要多看這桌一眼。
四人早已習慣了這種注視,對外界的打量渾然不覺。
吃完飯,蘇尋乙接到了趙前的電話。
洛裴被救出來后他們聯繫過一次,那時候他們什麼都沒有說,蘇尋乙也沒心思提蘇海強的案情進展,趙前說明了一下他查到的大概情況,就掛斷了電話。
「哈哈」大笑的弱智鈴聲也不能讓蘇尋乙沉下來的心揚上去,接通電話,趙前一句廢話都沒有,「一個月後,槍決。」
蘇尋乙舔了舔嘴唇,和簡書白並肩走在人行道上,兩人身上還有火鍋店帶出來的味道。
蘇尋乙放了擴音給簡書白聽,「你查到了什麼?」
「以前譚虎仔是直接聽命於蘇海強的,我和張行凱警官聯繫過,蘇海強入獄后的很多事都由譚虎仔接手,20多年前蘇海強殺了洛家管家及一眾生意合伙人,把罪名栽贓給何良——何奶奶的兒子,並搬到了祁梁縣,逃亡途中遇到了洛裴,洛裴對他心生愛慕,他便心生一計,有意通過洛裴接近洛家拿到繼承權,」趙前說:「由占警官接手的那名報案人你還記得嗎?」
蘇尋乙當然記得,任誰在高燒期間被人追著攆了幾條街連家都不敢回,也會對追自己的人記憶猶新。
「他當年之所以主動自首說自己殺了人,並主動要求服刑15年,是因為他目睹了蘇海強殺人的所有經過。」
趙前說:「他第一次無意間撞見蘇海強殺人後,為了找到舉報的證據,進行了長達半年的跟蹤,半年裡蘇海強共殺11人,每殺一人總能找到合適的替罪羊。半年後蘇海強發現了何良,卻沒有殺他,而是通過各種途徑恐嚇、威脅,幾個月下來,何良被嚇得形成了應激綜合症,投案的時候把蘇海強沒有找到替罪羊的作案都攬到自己身上。」
趙前嘆了口氣,「那時候警方技術跟不上,同時也有人從中攪混水,我的前幾任警官信了那人的話,給他判了22年,服刑期滿,還是我經手送他出來的,我讓他來重堯找你,當時可能把你嚇到了。」
蘇尋乙完全顧不上計較這些,「那蘇海強背後的人抓到了嗎?」
「抓到了,」趙前說:「我跟著洛裴留下的線索,找到了烏茲村。」
烏茲村?這名字有點耳熟。
簡書白說:「過年時候楊叔叔打電話來說的那個地方。」
蘇尋乙想起來了,「所以你們找去了同一個地方?」
「嗯,」趙前說:「我到的時候楊隊和李副官已經到很久了,村子里的人都病了,洛裴也染了病,村子只能進不能出,進去以後要把手機上交,」他沉默了一會,「那些病人的慘狀我只在電視里見過。」
「之前協助張行凱警官破譚虎仔這個案件的時候,婁泠泠警官曾給我看過一些案件資料,」蘇尋乙說:「那些受害少女和蘇海強有沒有什麼關係?」
他不信張行凱當時會隨隨便便就讓他和簡書白參與案子。
「麻煩說具體一點,受害人叫什麼名字。」
「葉羽,」蘇尋乙說完,電話那邊傳來劈里啪啦的敲鍵盤聲音。
過了一會,趙前的聲音重新響起,「有關係,但不大,這是譚虎仔縱容手下犯下的事。」
而被抓住后不到半個月,譚虎仔就在監獄里被注/射/葯/物死了。
這麼迅速,像是要掩蓋什麼一樣。
好在他們還留著蘇海強這麼一條線。
「當年抓捕蘇海強,要不是楊隊剛好接到任務來了建臨,憑著『強//奸未成//年少女』這條罪責,恐怕還定不了蘇海強的罪,」趙前回憶起第一次見到如天神下凡的楊啟東,至今仍不忘感慨,「要不是楊隊慧眼識珠,我還不知道要在普通職員崗位上熬多久,他現在既然是你爸爸,改天去了重堯,我請你們吃飯。」
蘇尋乙不好意思道:「不敢,要請也是我請你。」
聊了幾句閑話,趙前把電話掛掉。
蘇尋乙舒了一口氣,心裡的滯悶好像隨著這口氣一起吐了出來。
再抬頭時,他彎著眉眼笑了起來,「終於放假了,我們先休息兩天去孤兒院看看空調裝上去了沒有,然後去看爺爺奶奶,再去祁梁看外公,好不好?」
「好,」簡書白牽起他的手,剛準備把人拐帶回家,蘇尋乙的手機再次響了起來。
「蘇尋乙你們考完了沒?」劉俞大著嗓門喊,「我們去找你玩,你現在在哪啊?」
「不歡迎,」簡書白沉著臉搶過手機,說完這兩字就啪嗒掛斷電話。
蘇尋乙剛準備嘲諷他,手機鈴聲又響了起來,不過這次是簡書白的。
屏幕上顯示的是一串陌生號碼,簡書白掃一眼就掛斷,並沒有接聽的興趣。
電話鍥而不捨打過來,蘇尋乙看他臉色越來越不好,就幫他接了。
「喂?」電話里的聲音莫名有些熟悉,蘇尋乙凝神想了會,沒想起來。
簡書白卻在瞬間挑了一下眉,「有事?」
「考完了就回家一趟,暑假來公司幫點忙,」那人說。
蘇尋乙終於想起那人是誰了。
「沒時間,」簡書白拒絕得很乾脆,說著就想把電話掛掉。
簡透可能也知道自己貿然提這個要求非常不明智,早在法庭上他們就已經不再是父子關係,現在唯一能牽住他們的只有合伙人這一層理由,而這個理由也近乎垂危。
簡書白根本不在乎簡章的股份,更是一早就說了會把股份賣掉,之所以一直不賣,恐怕是因為他現在只是一名學生。
簡透軟下語氣,「不讓你做別的,你只負責蘇尋乙的財產管理,之前協議沒有生效壓在我手裡是順理成章,但現在協議生效了,而蘇尋乙還未成年,他需要一名財產監護人。」
蘇尋乙手上握有洛氏所有的股份,而且他的戶口因為當年的固執,並沒有簽到楊啟東名下。
洛裴死後,蘇尋乙雖然還叫楊啟東爸爸,實則他們已經沒有了任何關係。
簡書白今年剛好18歲,若是他想做蘇尋乙的監護人,法律上也會承認。
這樣的條件讓簡書白心動,但理智告訴他簡透一定不會平白無故把這麼好的事讓給他。
能讓他用這樣的語氣對自己說話,必然是有什麼事情要自己幫忙。
蘇尋乙眨了眨眼睛,才想起自己還繼承了外公的遺產。
簡書白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而是讓簡透明天當面和他說。
第二天蘇尋乙堅持要一起去,簡透約的地方在一家動物主題咖啡館。
蘇尋乙被簡書白打發去另外一桌和動物互動。
簡書白和簡透像是兩名陌生人的談判,相互握過手坐下后,簡透想聊點別的活躍一下氣氛,剛開了個頭,被簡書白毫不留情打斷,「直入主題吧。」
簡透無奈地看了簡書白一會,嘴唇囁嚅,像是又好多話想要說,最後卻什麼都沒有說,而是拿出一疊文件遞給簡書白。
「這是監護人協議,當時我們和洛先生設想過這個局面,蘇先生簽訂遺產繼承協議后,簡章必須為蘇先生選定一名合格的財產監護人做為輔佐,直到蘇先生有足夠的能力獨立承擔這份繼承權,財產監護人協議正式失效,」簡透說:「考慮到蘇先生還在上學,而楊先生並沒有成為蘇先生監護人的打算,所以我考慮到了你。」
「楊啟東為什麼不做蘇尋乙的監護人?」簡書白問。
蘇尋乙抱著軟趴趴的貓靠坐在椅背上,支棱著兩隻耳朵,聽到這也覺得奇怪。
目前來看,楊啟東是最合格的監護人,可他為什麼不願意呢?
「具體情況涉及保密內容,我沒辦法向你透露,」簡透說:「不過楊先生也是為了蘇先生考慮,他身份特殊,若是做為監護人,很多問題不能及時處理,到時造成的損失是無法估量的,為了長遠考慮,他把你推薦給了我。」
蘇尋乙愣了一下,捏著貓耳朵的手不自覺重了力道,懷裡的貓不滿地甩著腦袋要把那隻沒輕沒重的手甩掉。
一隻曬飽了太陽的英短跳下窗子,在簡書白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地方打算安安靜靜睡一覺,哪想剛閉上眼睛,腦袋就被什麼拍了一下,它懶懶地掀起一隻眼皮,然後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
那隻最討厭的肥球布偶竟然敢跑來挑釁它,還拍它的腦袋。
英短哈著氣要把布偶趕走,孰料抱著它的刁民竟然把布偶也抱了進來,還讓它們並排擠在一起,太可氣了!
英短繼續哈氣,然後腦袋被彈了一下。
蘇尋乙把簡書白懷裡那隻奶凶奶凶的英短抱起來,一遍遍綳著它的鬍鬚玩,可憐的英短最後被他給玩自閉了,自己跑到最遠的那扇窗去舔被弄亂的毛。
「你養的那隻貓還在嗎,有時間帶它回家,家裡大,它會喜歡的,」簡透很不自在地快速把這句話說完。
簡書白手上的簽字筆一頓,「啪」地被拍在桌面上,布偶被嚇得從睡眠中直接蹦起來,迷茫地「喵」一聲,又繼續睡覺。
他把已經簽好字的協議推過去,面無表情地說:「它現在住的地方就很好,不勞掛心,沒別的事我們走了。」
簡透尷尬地翻完,指著幾個地方說:「既然來了就一起簽了吧,這些是蘇先生簽字的地方。」
蘇尋乙正想著找什麼借口坐簡書白旁邊聽他們說話,聞言趕緊坐過來,抓起簽字筆欻欻就把名字寫好了,順帶把指印也蓋了上去。
昨天晚上簡書白就和他講清楚了監護人該履行的責任,而這份協議有何其他的不同,這裡面寫得很清楚,「被監護人滿18周歲以後、未完成全部學業之前,監護人有權繼續履行全部的監護責任,承擔被監護人應承擔的法律責任」。
也就是說,如果蘇尋乙大學畢業后想要考研、讀博、拿碩士學位,只要他一天還在學校讀書,簡書白就要履行一天的監護人職責。
這是變相的監視。
換成是其他人肯定一百個不樂意。
但蘇尋乙心比羅馬大道還寬,只要給足生活費,被監護到100歲都沒問題。
「還有什麼事情要我們幫忙嗎?」他拍拍手上的貓毛看向簡透。
上次給蘇尋乙辦理遺產繼承手續的時候,簡透就從蘇尋乙嘴裡大致明白他和簡書白的關係,當時覺得沒什麼感覺,無論如何簡書白都會娶妻生子然後一起打理簡章。
可現在看著兩人的互動,他不確定了。
兒子喜歡男人這事讓他接受無能。
他虎著臉準備說兩句,但簡書白像是能洞悉他的所有想法,「我自己做的事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由我自己承擔,那年在法庭上籤下那個字開始我們就不再是父子關係了,你的任何決定都不再對我有約束力。」
說完他拉起和布偶互動到飛起的蘇尋乙,準備離開。
瓷勺碰撞瓷杯,簡透慌忙站起來,「你還要鬧到什麼時候,親情血緣是你說斷就能斷的?跟我回家,你馬上升高三,高考前想出國我答應你。」
「喵!」
布偶跳下地,一邊跑一邊回頭罵罵咧咧地哈氣。
蘇尋乙無意識地搓著指尖的一撮軟毛,看向簡書白,心底漫上一股焦躁。
出國這事不是翻篇了嗎?怎麼還要出國?怎麼之前沒說?那自己的所有努力都算什麼?
不等簡書白停下步伐,他猛地轉身瞪著簡透,「他要和我一起考重堯大學,誰告訴你他要出國的?你現在又不是他爸爸,憑什麼替他做決定!我告訴你,沒有我的允許他哪也不準去!」
小孩般任性中夾帶怒氣的話語讓簡書白綳直的嘴唇彎起些微弧度,他也轉過身看著簡透,摟著蘇尋乙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我聽我男朋友的。」
簡透被氣得指著他們半天說不上話。
談話不歡而散,不過簡透生氣歸生氣,蘇尋乙的一應遺產繼承協議和簡書白的監護人協議在他的周轉下時隔十多年開始正式走上流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