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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黃主薄的努力
周夢臣的擔心,很快就成為現實。
數日之後,黃主薄再次登門了。
他依然是一身寬鬆的道袍。臉色的憂色卻與幾日之前一般無二,在周家的木門之前徘徊不定了。卻聽木門一動,周夢臣推門而出,說道:「舅舅,你來了。」周夢臣看黃主薄的臉色不好,說道:「舅舅,咱不要在家裡說了,去鐘鼓樓哪裡吧。」
黃主薄也知道姐姐身體不好,嘆息一聲,說道:「也好。」
兩人一前一後,登上了鐘鼓樓三層,從此地往西北方向看過去,就是滾滾長江,從西南方向從這裡向東流。而西偏北方向,就是漢陽門,還有漢陽門外的黃鶴樓。以及黃鶴樓外的黃鵠磯。
黃主薄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說道:「你看出來了情況不妙。」
周夢臣說道:「舅舅請講。」
黃主薄說道:「我按你的說法,就事情給幾個老兄弟說了,他們都願意出力。我也暗中與師爺談了談了。縣尊也不敢不給我們這些縣衙中老人面子。所以,這比試之事,已經確定下來了。」
周夢臣聽了,暗中鬆了一口氣,說道:「多謝舅舅。」
周夢臣擔心的就是一切都是暗箱操作,他即便有再多的才能,連上台展露的機會都沒有。只要有一個比試的平台。周夢臣有信心勝過當代大部分人。這已經是很謙虛的說法了。
如果不謙虛的說,周夢臣覺得最少在武昌城內,在天文數學之道上。沒有人能勝過他。
黃主薄嘆息一聲,說道:「可惜,我小看了縣尊,我不知道縣尊準備了什麼手腳,但是一定有手腳的。在這一件事情上,我也無能為力。」
周夢臣說道:「請舅舅放心,公道自在人心。」
黃主薄說道:「我走了好多關係,才將府學馮教授請來。馮立教授精通算學,在江漢之間也是很有名聲的。這一次,飛熊即便不能襲職,只要有馮教授賞識,今後在武昌城之中也薄有名聲了。」
古代名聲是可以吃飯的。
即便周夢臣不襲職,只要能傳出精通算學的名聲。今後也未必沒有一碗吃。畢竟數學之道,也是一個專門的學問,雖然在古代地位不高,但絕對不是沒有用的。
周夢臣心中感動,說道:「外甥知道了。」
黃主薄分明對周夢臣通過這一次襲職,不大報希望了。
畢竟這一次比試從一開始就不公平。他固然知道周夢臣家學淵源。但是周夢臣能通過這一次不公平的比試,黃主薄這種老於世故的人,卻不抱什麼希望了。在權力場上廝混的人,都是迷信權力本身。
如果讓黃主薄自己選擇,他寧可讓周夢臣讓上一步。通過其他辦法從縣尊那邊換一點別的利益,比如之前黃主薄說的,在縣衙裡面安置一個位置。
只是到了這一步,已經不是黃主薄自己的事情了。
周夢臣自己能不能襲職,很多人不在乎,但是這些胥吏群體一定要以周夢臣這件事情,向縣尊說明一件事情,那就是胥吏吏缺,絕對不能輕易動。
黃主薄明白這些內情,卻不知道如何開口,只是張張嘴,說道:「回去吧,今日這事情,就不要給你母親說了,莫要她擔心,放心吧,有我。我黃家在武昌城十幾輩子了,總會給你找一個出路的。」
周夢臣請黃主薄出來說話,就是因為不想讓母親擔心,自然應允,又問道:「日子定下來嗎?」
黃主薄說道:「定下來了,是三日後。」
三日的時間轉瞬而過。
這一日,周夢臣穿著一件白衣。收拾的整整齊齊的。跟隨舅舅黃主薄來進了縣衙,黃主薄令周夢臣稍等,他去裡面問過之後,才知道縣尊還沒有起來。只能讓他在這裡等候。
片刻之後,有一個年輕人走了過來,一身朱子深衣,手中一個柄摺扇。腰間還有一條玉帶,看相貌倒是有幾分風流。一搖三晃的走了過來。周夢臣暗暗打量他,心中暗道:「恐怕這個人就是王道之了。」
因為朱子深衣不是什麼人都能穿著。必須是讀書人才能穿的,最少是一個童生,就好像「學生」這個後世普通的名詞,也不是什麼人都能用來自稱的。
周夢臣雖然沒有見過王道之,卻也知道王道之是一個秀才。
果不其然,這個秀才微微行禮,說道:「本公子王道之,你就是那個周夢臣嗎?」
周夢臣也還禮,說道:「原來是王相公。」
王道之眼睛微微一縮,上前幾步,靠近周夢臣,小聲說道:「我要是你,就不會來這裡自取其辱。」
周夢臣臉上微微帶笑,似乎很是真誠的問道:「王相公,何出此言?」
王道之壓低聲音,確定只有他們兩個人聽到,說道:「五百兩賣一個九品陰陽官,你說縣尊會不會答應?你就不要徒勞折騰了,反而惡了縣尊,須知滅門府尹,破家知縣。」
周夢臣也學著王道之,壓低聲音,說道:「王相公,該擔心的是你才對?」
王道之眉頭一挑,正要反駁。卻聽周夢臣細細說道:「怎麼這個縣尊的風評,你之前沒有聽過嗎?三生不幸,附郭省城,在別的地方,自然有滅門府尹,破家知縣,但是在這武昌城中,知府或許還可以破破家,但是縣尊敢嗎?」
「五百兩銀子,你就不怕,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嗎?」
王道之聽了,臉色頓時有些難看。
其實王道之對縣尊已經很不滿了。
本來是說得好好的,五百兩賣一個九品官,卻不想縣尊變卦了,居然有了一個什麼比試?
王道之如果在學習之上有天賦的話,何至於想辦法搞一個這個小官?如果能中一個舉人,所得好處,要遠遠超過這個九品官。而今讓他與傳說之中陰陽世家比試什麼天文歷算,不用比,就勝負已分。
好在縣尊也不是只拿錢不辦事的。
早已做了很多安排。
確保這五百兩是物有所值,確保這一次勝利的人,絕對是王道之。
這才讓王道之放下心來。
不過,他依然有一點點的憂心,就好像是差等生遇見考試本能的發憷一樣,所以想在考試之前,給對手施加一些心理壓力,最好讓對手亂了陣腳,好讓自己更容易的獲得勝利,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他反過來被周夢臣擾亂了心神。
他忽然想到,即便縣尊真說話不算數了。他有什麼能制衡縣尊的嗎?
沒有。
這年頭官員肯拿錢辦事都是好官了,有很多人官員拿錢不辦事,小老百姓也沒有什麼辦法,縱然王道之家中有叔父在陶天師門下,也算是有些背景。甚至他的名字都與道教有關係。叫什麼什麼之,是很多天師教徒的特色。
但而今的陶文仲僅僅是皇帝身邊眾多道士之一。即便有些權勢,也到不了恩澤徒子徒孫的地步。
王道之有些錢而已,對於一個朝廷命官,還真沒有辦法。而且而今這位縣尊早就名聲在外了,窮瘋了,拿到手裡的錢,決計是要不回來的。
王道之深吸一口氣,將心裡的各種雜念給排除掉,說道:「五十兩,只要你在大殿之上認輸。怎麼樣,不少了吧。」
周夢臣看王道之的表現,心中反而鬆了一口氣,見王道之如此,這說明王道之對這一場考試,也不是太有把握的。說明這一場考試即便是有作弊行為,應該不會太過分,最少讓王道之心裡沒底。
周夢臣輕輕搖頭,說道:「王相公的心意,在下心領,還請大堂之上見分曉吧。」
王道之眼睛神光凝聚,冷冷的說道:「好,有你後悔的時候。」
兩人等待片刻,卻見一個老者被劉師爺請了進去。
周夢臣聽舅舅說過,這劉師爺就是縣尊的貼心人,乃是江南落地秀才出身,倒是有些能耐,縣尊很多事情都拜託他的。而這個老者,周夢臣不認識,卻一眼看出來,並不是縣衙中的人,一身青衫。面目之間有一股傲氣,而劉師爺有幾分卑躬屈膝。
周夢臣立即有說猜測。
這個人應該是府學教授馮立。
馮立目光掃過兩人,也不停留,就與師爺進了大堂之中。
其實馮立身上的教授官職,也是九品而已。與周家世代相承的陰陽訓士,是一樣的。奈何同官不同命,周家的陰陽訓士,幾乎是整個官場的邊緣人,要油水沒有油水,要地位沒有地位,有價值的也不過是一個官員身份,與能夠世襲罔顧而已。甚至這世襲罔顧也不過是潛規則而已。
但是馮立卻是國子監出身,在府學任職,卻也是士林中人,看上去不顯山不漏水,誰知道人家的學生之中有何等人物。再加上他本身就有監生身份,很多事情上享受舉人待遇。周家與之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
周夢臣與王道之兩人在馮立兩側拱手侍立,唯恐給馮立留下什麼壞印象。
周夢臣暗想:「馮教授已經到了,縣尊也該出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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