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鳥
邊上的人看了過來。
「怎麼突然問這個?」
白游枕在腦後的手微微收緊,臉上卻笑意輕鬆,彷彿他只是隨口一問。
他看向對方,慶幸著遊戲里的表情其實都是AI計算出來的模板,並不能反應出會暴露真正內心的微小細節:「我周圍偷偷摸摸談戀愛的人有點多,難免好奇嘛。」
十幾歲的高中生,最感興趣的話題之一就是戀愛了。
W.Rabbit沒有回答,只直直看著,像是想從白游臉上看出點什麼來。
白游眼神無辜地回望片刻,到底是心虛,又轉回頭去望天,撇了撇嘴:「不想說就算了。」
「有。」
白游的手掌頓時完全收緊。
W.Rabbit的視線一直沒有移開,他沒敢再看回去,只努力彎起嘴角笑得更深了些:「是嗎,那你跟他到哪一步了?」
W.Rabbit沉默片刻,柔和了語氣:「準備追求他。」
有一陣風恰巧吹過。
白游趁勢眯了眯眼,喟嘆:「真好啊……」
既然有了喜歡的人,那他就能更容易地接受放棄,更容易地放下不甘。
這樣真的很好。
「你呢?」
「你有喜歡的人嗎?」
白游怔了一下,又看向W.Rabbit,兩眼彎彎:「有啊。而且巧了,我也打算行動起來追他啦。」
「……」W.Rabbit再度陷入沉默。
白游等了一會,忍不住催促:「給點反應?」
「是什麼樣的人?」W.Rabbit語氣里的那點柔和徹底消散了。
白游眼睛上瞟,像是回想,接著很快又把目光放回W.Rabbit身上。
「溫柔,強大,就像太陽一樣。」
總是能回應他的期待,總是在他需要時及時出現。只要有他在,他就能放心地交出後背,肆無忌憚地橫衝直撞。就算有時候衝過頭,回頭看時,也總能看到就在自己想要看到的位置。
所以。
即便他們的聯繫只在虛擬的遊戲之中,即便他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和長相,即便明知註定無疾而終。
他還是控制不住地喜歡他。
這些話不能說。
因為「他」很聰明,如果說了,「他」就會知道他喜歡的是誰了。
W.Rabbit沒有說話,也沒有表情。
不過白游早就習慣了他這種樣子。
他帶著隱晦的留戀,再看了對方一眼,就轉回臉去,重新仰望天空。
「鼓勵鼓勵我唄,我第一次,沒什麼經驗,還挺緊張的。」
「……」
「加油。」
乾巴巴的兩個字跟擠出來似的,要不是清楚對方的性格,指不定會以為這人是在潑冷水呢。白游有些無奈:「謝啦。」
「你很喜歡他?」
白游反問:「你有多喜歡你喜歡的那個人?」
W.Rabbit看著白游臉上不在意的笑容:「很喜歡。」
喜歡到為他做什麼都可以。
「那不就結了。」白游閉著眼睛,擺了擺手,「我跟你一樣啊。」
「……」
「加油。」
「哈哈。」白游笑了兩聲,「這次說得比剛才誠心多了,你也加油啊。」
接下來誰都沒再說話,就這樣默契地結束了這個話題。
又過了一陣之後,白游坐起來。
「Rabbit,我有件事跟你說。」
被點到名字的人同樣起身。
「什麼?」
白游望著遠處的山景:「其實我還在上學。因為老是熬夜玩遊戲,我的成績一直很不好,現在遊戲差不多玩膩了,也該把心思放到學習上了。然後談戀愛也要花時間,我就想著還是乾脆戒了遊戲好了。」
他頓了頓,轉過頭,滿眼都是真誠的歉意:「我以後應該不會再上線了。」
「對不起。」
W.Rabbit看著他,又是那種想要從白游臉上看出點什麼來的眼神。
「不用道歉。」他隔了好一會才出聲,「好好學習是應該的。」
「說的也是。」白游一哂,同時偷偷鬆了口氣,為終於達成目的。
這次上線,他是來跟Rabbit,來跟他的暗戀對象告別的。
不管是入讀軍校還是參加機甲聯賽,Omega能夠獲準的前提,都是能夠保持穩定,不會因為發丨情期影響他人。
每個人的體質都不相同,對藥物的反應也不盡相同,廣譜抑製劑失效的情況並不罕見,因此才有了種類繁多的抑製劑來彌補不足。
報考軍校的Omega通過初步考核之後,要麼是經過體檢證明身體狀況穩定,存在對本人長期有效的抑製劑,要麼是已經被完全標記,才會被最終錄取。
雖然Alpha的臨時標記也能抑制Omega的發丨情期,但哪怕只是暫時的標記,也是一件極為親密的事。在軍校還沒把「保持穩定」的要求約束成上面兩個條件之前,軍校乃至軍隊,都曾因臨時標記的問題,發生過許多情感糾紛、殺人慘案,乃至造成巨大損失的惡性丨事件。
入讀軍校對他來說本就阻礙重重,所有抑製劑都失效的情況下,如果他還抱著僥倖心理,只要求Alpha臨時標記自己,那無疑是留下了弱點給敵人打。
摘除腺體也是一個辦法,但摘除腺體的Omega會變的虛弱,這同樣會對他進入軍校、進入軍部形成阻礙。
除了找一個Alpha完全標記自己,他別無他法。
被完全標記之後,Omega就會和標記自己的Alpha徹底捆綁,至死都無法解除這層束縛,不能再和第二個Alpha締結關係。
以他現在的處境,和他將要去做的事,都會給跟他有關係的人帶來災難。所以哪怕知道Rabbit是個Alpha,他也不能向他求助,未來他也沒有再追求他的機會。
雖然早就知道這一天早晚回來,卻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
白游拍拍褲子站起來,伸出手:「我差不多該下線啦。」
W.Rabbit仰頭看他片刻,才拉住他的手站了起來。
白游很快把手抽回,W.Rabbit感受著空蕩蕩的掌心,對上白游期待的眼神:「再見。」
白游把手背到身後,一邊握緊那隻拉起W.Rabbit的手,一邊陽光燦爛地笑起來:「加油啊,一定要追到你喜歡的那個人哦。」
十年前塔薩蘭星域發生爆炸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失去了擁有幸福的機會。現在他唯一能夠奢望的,就是他喜歡的人能夠幸福。
「再見。」
我的初戀。
*
昨晚剛剛發生過流血事件的屋子安靜得嚇人,家政阿姨們打掃完就匆匆離開,步履不停得彷彿稍微走得慢些,主屋裡就會躥出噬人的怪獸。
不過,對自己親手打傷、現在還躺在醫院裡的父親不聞不問,甚至還躺進全息艙里玩起了遊戲的人,確實稱得上是冷心冷血的怪物。
隨著家政阿姨們的離開,整個屋子都沉寂下來,只有二樓一間卧室的門縫透出一絲光亮。
卧室里,全息艙在輕微的嗡響聲中打開,露出一個穿著軍裝的白髮男人。
男人閉著眼睛,但那張臉,無疑就是那位剛從前線凱旋而歸,海報貼滿了大街小巷的少將楚峯。
楚峯躺在全息艙里,緩了緩神,才睜開眼睛。
那雙在海報上眼神冷峻的粉眸,此刻卻是一片空茫。
楚峯望了會天花板,解開軍裝衣扣,從貼著心臟位置的內袋中取出了一張照片。
照片不大,正好覆蓋楚峯的半個手掌,但照片里,卻滿滿當當地擠了四個人。
兩個大人,兩個孩子,每個人頭上都戴著毛絨絨的兔子耳朵。
兩個孩子一大一小,小的那個四五歲模樣,一雙藍眼睛跟兩個大人中笑得特別燦爛的那個一模一樣,但五官卻更肖似另一個只微微勾起唇角的大人。三個人都是一頭黑髮,神態也互有相似,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們是一家人。
而另一個大點的、約摸十四五歲的孩子,卻是白髮粉眼,笑容里摻著局促、僵硬,不管從哪方面來講,都跟那發自內心愉快著一家三口格格不入。
但明明是這樣的格格不入,兩個大人卻用近乎環抱的姿勢,分別把手按在了大孩子的左右肩上,而那個小的,更是用雙手緊緊抱住大孩子的脖子,彷彿他們不可分割。
楚峯捏著照片的手指用力,眼底陰翳瀰漫。
Alpha和Omega的標記,是這個世界上最牢固的關係。
完全標記之後,Omega就和標記他的Alpha成為了一體,沒有人能夠插足,沒有人能夠斬斷,哪怕直到Alpha死亡,Omega也無法抹去烙印,和下一個Alpha重新締結標記。
照片在過於用力的拿捏下向上彎起,卧室里氣壓低沉,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迅速枯死。
楚峯把照片輕輕覆在心口,粉色眼瞳中的陰翳散去,留下一片荒蕪。
「游游——」
「生日快樂。」
游游的快樂,比什麼都重要。
卧室里只剩下了微弱到極致的呼吸聲,聲名正盛,備受愛戴的聯邦新任戰神躺在全息艙中,雙眼緊閉著彷彿死了一般。
嘀。
手腕上的終端忽然發出提示音。
楚峯沒有理會。
嘀。
嘀。
嘀。
……
提示音急促而連續地響了好幾聲,楚峯仍然一動不動。
直到短促的「嘀」聲變成請求語音接入的樂聲,楚峯才動了動手指。
通話一接通,他就搶先開口:「林彥,以後……」
對面卻比他更急。
「游游聯繫了『自由鳥』!」
原本想說「以後只要留意游游有沒有遇到危險就,不用再事無巨細地盯著」,並且打算說完就掛斷通話的楚峯登時坐了起來。
「他聯繫『自由鳥』幹什麼!」
自由鳥。
由Omega創建,專為Omega提供Alpha標記服務的地下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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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記之後就是甜甜甜了,誠信甜文選手_(:3JZ)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