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眼尾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鬆軟而略帶捲曲的髮絲,若有若無的松香味道。
白嶼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在網上看到藍亦洲的信息是一回事,但他就這麼突然地出現,沒有一絲預兆。
門口到桌前的距離不過幾米,可他走向自己的時候,周遭的一切像是放在慢鏡頭下,每一秒都變得如此漫長。
白嶼無意識地握緊了桌上的玻璃杯,用力到手指都發白的程度。
他聽到一個熟悉的低沉聲音——
「白嶼。」
藍亦洲站在白嶼面前,眼中墨色更深,像是怎麼都看不夠一般緊緊盯著眼前的人。
白嶼眼裡則是旁人看不懂的複雜。
「你是誰?」一旁的秦軒冷聲問道,他不喜歡這個人看白嶼的眼神,更不喜歡這種白嶼這種特別的態度。
而且他從這人身上感到了許久沒有感受到的壓迫感,他到底是誰?
藍亦洲沒有回答,桃花眼銳利又冷漠掃了秦軒一下,目光又重新落在白嶼身上。
藍亦洲這次只是安靜地看著他,像是在與他作無聲的交流。
白嶼直直地盯著藍亦洲,太久沒有見到這樣的目光,讓他一時間竟覺得有些無法直視。
但他明白藍亦洲的意思,深吸口氣站起身,對秦軒說道,「今天不早了,我先走一步,改天再聊。」
「可是……」秦軒心中突然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讓他想要伸手拉住白嶼,但在下一秒,就被另一隻手臂擋住。
藍亦洲臉上帶著某種篤定和傲慢,秦軒看得心裡煩躁不安,這樣的神色他只在白嶼臉上見過,它們居然是如此的相似。
他感覺這兩個人之間隱隱有種外人插不進去的氣氛。
此時白嶼已經恢復了平常的神色,「走吧。」
白嶼眼角掃過他攔著秦軒的手臂,警告似的瞥了藍亦洲一眼。
藍亦洲收回手,下一秒上身前傾湊近了白嶼的臉,發梢輕輕擦過他的鼻樑。
白嶼沒有躲開,似乎對這樣突然的靠近見怪不怪,只是挑起眉盯著他。
藍亦洲忽然彎起嘴角,指尖不經意擦過他脖子上的肌膚,又落到肩頭拂掉一根頭髮,而後慢慢直起身。
「還是那麼喜歡檸檬水?」
白嶼眯起眼,「怎麼,你也想來一杯了?」
「算了,我還是不喜歡酸的東西。」藍亦洲那雙桃花眼眨了眨,泛起一絲深意。
之前的紅毛看白嶼要走,在遠處喊住他,「小白哥,怎麼這就要走?」
「抱歉,今天沒法幫你們看了,下次補上。」
藍亦洲在跟白嶼離開前頓了頓,回過頭揚起一絲溫文無害的笑,剛才的壓迫感消失無蹤。
「對了,我是藍亦洲。」
「我是……」
「不重要。」藍亦洲仍然微笑著,卻直截了當打斷他的話,「有機會再見。」
秦軒臉色發黑地看著他們離開,旁邊的紅毛走過來疑惑地嘟囔,「奇怪,那個男人好眼熟。」
「他說他叫藍亦洲,你認識?」
「藍……藍亦洲!」紅毛誇張地張大嘴巴,「那不是古典大神嘛,他怎麼突然回國了?等下……小白哥居然認識他!」
出了酒吧,藍亦洲本來是開車來的,但他並沒有開口讓他上車,只是默默地跟著他走。
他們沉默地肩並肩走著,藍亦洲微微側頭,就能看到白嶼眼角的淚痣。
這感覺如此真實,又宛如幻夢。
「你沒死。」穿過一道巷子,白嶼平淡地開口,夜風將他的劉海吹散,露出光潔的額頭。
「差一點。」藍亦洲用聊天氣的口吻說著心驚動魄的事實。
「都好全了?」
「所以我才能來找你。」
白嶼頓了頓,低聲問,「你去看過海哥了嗎?」
「……去了。」藍亦洲輕輕答道,眼底閃過悲傷和沉痛。
「我在想,我們之前一直是朋友沒錯吧,藍亦洲。」走了一會兒,白嶼突然停下腳步,面對著他,臉上閃過一絲複雜。
藍亦洲望進那雙淺色瞳孔,心裡劃過歉疚,他知道白嶼在質疑他為什麼這麼多年都沒有消息。
「抱歉,因為一些……原因,我才沒有辦法聯繫你。」
「為什麼說抱歉。該道歉和道謝的是我。」白嶼抱著手臂,眼神雪亮,像是摻入融化了的冰川水。
藍亦洲想要拉他的手臂,「別這樣……」
白嶼閃身躲過去,「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可能站在這裡。但是事故過後你就人間蒸發了,還一點消息都沒有,讓我不得不問自己,你是出事了……還是為當年的舉動後悔。」
藍亦洲大步走上前拉住他,認真的眼裡盛滿了怒火,「白嶼,你聽好,我從沒有……一秒都沒有為救你後悔過,如果我沒有救你,我才真的會後悔一輩子。」
白嶼沉默一會兒,袖子因為藍亦洲的手提了上去,露出手上那道疤痕。
他掙脫了藍亦洲的手,鄭重其事地說,「我知道,所以我是真的感謝你,藍亦洲。」
他的話輕而易舉地澆熄了藍亦洲眼中的火焰,「是我該道歉,那件事肯定和藍家有關,是藍家把你卷了進來。」
想到白嶼這幾年的經歷,藍亦洲心就開始發痛,人生最美好的年華里,白嶼卻承受了不該有的艱難。
每次在校園裡看到同齡人臉上意氣風發的笑容,對他來說都是一次煎熬。
如果沒有那場事故,他們也一直會像過去一樣形影不離,白嶼也會像其他人一樣輕鬆自由地笑著。
白嶼猛地看向他,「你知道?你知道那場事故有問題?」
「我會查清楚的,一五一十。」藍亦洲咬緊牙關,臉上呈現出一種痛苦和憤怒混雜的神色。
白嶼眼裡閃過一絲譏誚和悲哀,「怎麼,現在才想起來查?藍其豐連個像樣的葬禮都沒給他,海哥到底是不是他兒子?真是涼薄啊。」
藍亦洲眼裡滿是驚愕,「你說什麼?連個像樣的葬禮都沒有是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白嶼收回目光,也不多做解釋,他相信藍亦洲會查清楚的。
藍亦洲沉下臉,理智慢慢回籠,那場事故前後疑點太多,他失去的也太多。
他拼了命地學習工作,終於得以拋下一切回來,這次誰也別想左右他。
「我這次回來,就不會再離開了。」藍亦洲像是在說某種誓言,轉眼又穿過一道巷口,路燈昏黃的光打在他的臉上,顯得格外柔和。
「那麼好的古典樂團也不要了?」
「那都不重要。」藍亦洲抬起眼笑了笑,「我交給了一個更合適的人。雖然時間緊迫,但他還是通過了考核。」
夜空近得令人暈眩,星光耀眼卻冰冷,真正讓人感到溫暖的是身邊的人。
藍亦洲停住腳步,輕輕地喊出他的名字,「白嶼。」
前面的人轉過身,背著光亮,臉上褪去了漫不經心的神色,雙手隨意地插在口袋裡,與記憶中的某個景象交錯重合。
那景象在夢裡也出現過無數次,他喊他的名字,而他總會回頭等他的下文。
「你知道的,我完全信任的人只有你了。」
這次是白嶼走近他,近到甚至可以看清楚瞳孔中的自己。
白嶼唇角微勾,像是學著剛才的藍亦洲輕輕將手按到他的肩頭,忽地湊近他的耳邊,灼熱的呼吸間,好聽的金屬音色像是會迷惑人的心智。
「是嗎?你說的很好聽,但是你不要忘記,過了這麼多年,你不再是過去的你,我也不再是過去的我。」
藍亦洲的臉上卻浮現出一絲懷念般的笑意,「是的,我們都變了,但我們最了解彼此這個事實不會變。」
他不退反進,直到白嶼後背的衣料微微貼到了冰冷的牆壁。
「不用看你的表情,我也知道你剛才只是在說違心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