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假良緣
哐噹一聲,媯苡將那一把長劍放入金鞘之中,掛在鞶革之上,說:「去了二王子,來了四王子。是四王子要做我家的賢壻,阿妹在此恭喜阿姊了。」
媯甄疑惑地問道:「這四王子怎麼要做我家賢壻?」
「四王子模樣端正,是王邑里的傑士,誰不講四王子舉止閑雅呢?」媯苡高興地回答她道:「肯定是四王子無意中邂逅了阿姊,而阿姊卻沒有注意到有這號人。」
媯甄在心裡慢慢地泛起了一絲甜蜜,問:「我比四王子還長三歲,這四王子為什麼願意迎取我為妻?」
「肯定是四王子慧眼識珠。」媯苡輕撫著長姊的肩膀,說:「姊妹八個,阿姊最長,二姊已經歸於王邑,長姊也應該匹配一位王子,做一位賢身貴體的中宮正妃。」
媯甄憂愁地問道:「這四王子果真願意迎取我為中宮正妃?」
「四王子願意迎取阿姊為中宮正妃呢。」媯苡夷悅地說道:「四王子雖然是庶出,卻是一名溫潤如玉的少年,在王邑當中誰不誇四王子滿腹經綸?而阿姊也是讀萬卷書的人。若是阿姊歸於四王子,日後的生活必然是琴瑟相和。」
媯甄在心裡有七分惶惑,說:「我聽聞蒙瞢作為覡師,能夠扶乩未來的命運,我想請蒙瞢為我扶乩。」
「這幾年來,阿姊整天雨泣雲愁,讓我看在眼裡,讓我恨在心裡。」媯苡憤怒地說道:「我真想找那一個可恨的婦許算賬!為阿姊出氣!」
也許是有王子前來求取的緣故,媯甄的言語靜若一汪清泉:「過去的事情就像蒼駒一般流逝,從今往後我會開始新的生活。更何況,婦許已經離開王邑了,從前的事情就不要再追究了。」
「惡有惡報,善有善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媯苡欣忭地說道:「幸虧那一個可厭的婦許早已離開王邑,要不然阿姊還要在屋檐下碰見婦許呢。」
媯甄莞爾說道:「也許是上帝眷顧於我,令我無仇賊相見的窘境。」
「是阿姊命數終是偶。」媯苡愉悅地說道:「四王子過兩天會登門拜訪公父,那麼阿姊明日就要去拜訪蒙瞢,討個吉利。」
媯甄高興地說道:「阿苡,你嘴巴可真像抹了飴糖一般甜。」
但凡對於自己的命運感到迷茫的人,會去尋找一位能夠預測命運的術士。而蒙瞢正是最合適預測命運的術士,蒙瞢的世界是四面俱為混沌,在黑暗當中,人的思維最為活躍,學會了體驗在黑暗當中的生靈,學會了溝通鬼神,也擁有了預測人類命運的能力。
適值曉日籠罩銀杏枝頭的時候,一輛駟馬軒車就乘風向西而行。
坐在軒車之上,陳國公女媯甄微露喜色,而外面的熏風更為她的喜色增添了一把火。
數年來她的抑鬱也因王子的登門拜訪而洗滌乾淨。
遠方種植著銀杏樹的道路是多麼坦蕩,使她擁有了光明的未來。
「公女大人,已經至於瞽叟的宅第了。」一名男性騎手恭敬地說道。
聽聞侍從的報告,媯甄緩緩地步出車廂之內。
四匹駿馬走了有一個時辰之久,終於到達瞽叟的宅第。
瞽叟是蒙瞢覡師的別稱,這一位瞽叟名喚「胡聒」,平生最喜擊鼓揚名,因此對於自己的前途有所迷茫的人會慕名而來,討個明白,是吉是凶,也有所準備。
說來也怪,這一位瞽叟雖然緊閉眼睛,處於混混沌沌的狀態,卻僅憑聲音就可以判定一個人的命運,端的是天生的鬼神使者。
跪坐在蒲葦製成的席子之上,媯甄言語透露著萬分虔誠:「瞽叟,我與王子若是結為夫婦,四柱八字可合?」
瞽叟的聲音恍若生鏽的金板:「你是過來詢問你與未來的夫君是否為同舟共濟之徒?」
「是的。」媯甄惶惑地說道:「我先前有一個未定的夫君,也許是我的過錯,這一個未定的夫君竟然跟別的女子偷盟私訂。直至今年,才又有一位王子登門拜訪我家,這一位王子欲取我為妻。」
戶外一排又一排挺拔的銀杏樹迎風而立,唯有數只鶇鳥在草地上覓食,陪伴瞽叟安度晚年。
鬚髮皆白的瞽叟耳聽四面八方的聲音,辨析鬼神的旨意,確定個人的命運,方才猶似生鏽的金匣托出冰鑄的語言:「雖然公女歧路多坎坷,來日方長,卻是個享玉食的諸侯主婦。王子與公女四柱八字互相契合,是一對世人稱羨的伉儷。」
媯甄高興地說道:「多謝瞽叟為我答疑解惑!」
而那一位瞽叟卻是不言不語,歸於混沌。
媯甄明白瞽叟睿智,雖然不言不語,卻是個知曉人類命運的覡師。媯甄朝端坐在上的瞽叟叩拜三次,以此來感謝瞽叟的扶乩。
返回陳邑,在水池裡,有綠色的蓮葉托起紅色的蓮花,有數只碧色的青蛙在其間休憩。
立在水池邊上,媯甄靜默地觀賞水池面上的晚荷,回憶起了她與二王子干在天池邊上運用抄網捕捉池裡的鯉魚的往事,禁不住滿面悲戚,畢竟是自己愛慕多年的郎君,若非小人從中作梗,她與二王子干早就結為夫婦了,指不定連孩子也有了。
徒步回到櫻室,十二支寶炬陳列在地,猶似夜明珠懸室,亮若白晝。
窗外的珊瑚朴隱沒在夜色當中,陳國公女媯甄朝窗外看了看,卻聽見一隻烏鴉在珊瑚朴枝葉上啞啞啞地鳴囀。
這一隻烏鴉是來報喜的嗎?
男子與女子青廬結義,所套的衣裳俱為玄色,取的正是烏鴉的顏色。
聽聞烏鴉報喜的聲音,聯繫到今日瞽叟的扶乩,乃是至吉之兆,媯甄對於自己的未來秉持樂觀的態度,臉上的笑意也更多了,充盈著實實在在的歡喜之色。
且說四王子余年紀漸長,到了應該迎取方國公女的時候。四王子余早先接管了三王子婦,婦鄭子詢腹內懷的乃是三王子涵的仔,遷到四王子的住所,及至第三個月,婦鄭子詢很快就生下了三王子的遺腹男。雖然三兄英年早逝,卻有個遺腹男誕生,總算有個男嗣繼譜,再有個季父照料其起居,這一個遺腹男往後必是無礙。
商王托與婦傅姚薇眼見兒子總算有個男嗣繼譜,便把思念兒子的心轉移到孫子身上。
當然,這一個遺腹男的名字是由四王子余所做主。
單名一個「弭」字。
婦鄭子詢非常滿意自己所出的兒子取名為「弭」,在往後的時光,婦鄭子詢伺候四王子余很是殷勤,恪盡別室的職責。
花朝節到來,正是百卉競相綻放的時刻。
杜鵑花、清明花、桃花、杏花、茶花……各種花卉盛開,滿目的一團錦繡,更有畫眉鳥在枝頭上咕咕咕地叫喚。
無邊無際的汴水承載著一葉木舟,木舟上有陳國公女媯甄,媯甄手裡提著一籃櫻花,順手把一簇又一簇的櫻花拋入汴水之中。
皓雪解凍之後的汴水面上飄蕩著緋色的櫻花,洋溢著櫻花濃郁的香氣。
汴水之畔,四王子余信步觀賞丘陵上的櫻花盛開。
驀然瞥見在木舟上有一女子獨自拋灑一簇又一簇的櫻花,恍若朝霞融入汴水,美不勝收。而那一名拋灑櫻花的女子眉間總是縈繞著輕煙似的憂愁,使他頓生憐惜之情。
若是能把那一名拋灑櫻花的女子迎取為王子之婦,該是多麼圓滿的事情!
待到一葉木舟遠去,芳華遠去,四王子余便派遣使者四處打聽那一名拋灑櫻花的女子的身份。
櫻花紛紛揚揚地鋪了一地,恰似新雪初融,流淌著無處不在的芬芳。
處於槦宮的鐸室,從使者口中,四王子余獲知那一名拋灑櫻花的女子乃是陳國公女,乃是陳侯倬的長女。
既然一名拋灑櫻花的女子是一位公主,委實可為王子之婦。
真沒有想到,他幼時在左學所碰見的陳國公女媯甄向來天機活波,及至長成,卻是一副雨泣雲愁的模樣,她與他邂逅於汴水,驚鴻一瞥,使他因憐故生愛,意欲前往陳國下達聘禮。
雖然有長女久坐父家的習俗,陳侯倬並不打算讓長女阿甄久坐父家。長女阿甄心懷怨忿,恨無郎君為伴。陳侯倬為長女焦急,每一年都有伐冰之家的夫壻前來求取,阿甄卻是目空四海,一個也瞧不上。
所幸有四王子余前來求取陳侯長女。
阿甄也願意四王子余迎取她為王子之婦。
一進門就是槦宮的女君,是商王室的子婦,阿甄認為唯有如此方不辜負自己身為大邦之子的榮耀。
自汴水之畔隔流一望,四王子余就沒有再見到陳國公女。
陳侯倬為阿余和阿甄留了相處的空間。
在陳邑的苑,種植著許多鬱鬱蔥蔥的櫟樹,為四處走動的生靈遮擋炙熱的陽光。
四周綠意盎然,四王子余與陳國公女媯甄走過一排又一排的櫟樹,南風吹拂,恍若人浸於清泉之中。
樹上有一隻畫眉鳥咕咕咕地叫喚,是在招引夥伴。
望了望樹上那一隻畫眉鳥,子余莞爾說道:「飛禽多是成雙結對,你看這一隻畫眉鳥叫喚得宛轉而急切,是為了尋找一位佳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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