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士(四)
少妃穆子又一次懷孕了,而此時少妃羽己早已懷孕三個月了,姊妹倆都身懷有孕。
魯公伯禽吩咐醫師要殷勤為少妃羽己和少妃穆子把脈,唯恐魯宮中會再出現少妃攪撒事件。
此番懷孕,子穆顯得舉手投足之間更為謹慎安靜,更習慣坐在木墩上。夫人雍姜多年來只生一子,公子酋成為了魯國世子,夫人雍姜依然本性難改,悍忌非常,近身侍女多遭折磨,近身侍女身上經常青一塊紫一塊。
魯宮上下都畏懼著這一位儼束刻板的魯侯夫人雍姜,畏懼著這一位齊公之女姜雍。
因此,少妃穆子每次向夫人行禮完畢都迅速離席。她也害怕夫人的折磨,所以她盡量遠離夫人。
夫人雍姜對於這一位比國公女的面容甚感熟悉,但始終難以記起是在哪裡見過她?魯公伯禽接二連三地臨幸多位少妃,令她夜裡幾乎要咬碎銀牙,有時候寂寞難耐的她甚至撕咬過近身侍女。
少妃羽己為魯公伯禽生下了第二個女兒阿箐,是為仲姬。
少妃穆子為魯公伯禽生下了第三個女兒阿莜,是為叔姬。
孟姬阿柰此時已經三歲了。
魯宮又新生了兩個阿妹,她穿著帛屐跑去探望兩個新生的阿妹。
阿箐和阿莜兩個小公女同歲。
阿柰也是一個小孩子,臉上帶著甜蜜的小酒窩逗弄著兩個小阿妹。
步入東宮走進霞院,魯公伯禽用一雙大手抱起三歲的小孟姬。
「阿父!」阿柰親吻著他的臉頰。
從未被小孩子如此親近,伯禽咥咥然道:「阿囡!」
少妃穆子此時溫柔靜謐地笑著,在她身旁的少妃羽己亦是溫柔靜謐地笑著,兩個姊妹猶如兩朵鮮花一般在枝上盛開。
夫人雍姜在中宮得知蘇國公女和比國公女頗得魯公喜愛,便吩咐內豎注意督促世子酋修習詩書,作為魯公夫人,她所能依靠的只有世子酋一人。
魯公伯禽難得來夫人雍姜的中宮,夫人雍姜盡量多塗脂抹粉,期待著能夠常挽君心,她與多位少妃一直處於敵對狀態。
夫人雍姜親手為他端上一角蜜水,慪火地問道:「君上真是稀客,怎麼難得來我這裡了?」
一聽便明白她又要來找茬,伯禽語氣頗為冷漠無情:「你是阿酋的阿母,我當然要來看你。」
夫人雍姜一聽喜出望外,作為齊公之女的她最為驕矜的就是她魯侯夫人及其世子之母的身份,三重身份給予了她狂傲行邪的資本。她微眯著一雙眼睛問道:「少妃穆子本是錄子聖的尚未婚妻之婦,君上可曾知道?」
伯禽冷氣直出地說道:「寡人知曉。」
夫人雍姜渾然無覺魯公的反感,口氣頗為陰冷:「她在宮裡落落寡合,她所生的孟姬越養越像是夏啟之後杞公,甚美必有甚惡,她看來是要作個惡女了。」
伯禽像防備一個陌路者似的,警覺地問道:「你從何得知?」
雖然夫人雍姜一時語塞,但是又一次嘲諷他說道:「呵,我從何得知?君上為比子養了個私生子,全宮上下都傳遍了!她一次又一次給你冷臉看,你卻還袒護著她!君上真是夠忍辱負重!」
伯禽被她的一番話挑撥得三昧真火更旺盛了,便自己端起一角蜜水澆滅了胸膛中的三昧真火,一飲而盡。
夫人雍姜見狀要親手為他再倒上一角蜜水,刻意作屈脊躬身的儀態。
伯禽乾脆地拒絕道:「不必了。」
夫人雍姜則是把那一角蜜水推到他眼前。
伯禽立即起身離席,步出中宮,內豎跟隨在他身後,他與夫人雍姜無話可說,在夫人雍姜面前他喪失了做丈夫的尊嚴。中宮的桃樹落了滿地的桃朵,他只看了一眼便不再留戀。
少妃穆子自生下叔姬,她變得傾向於媚惑君上,正如夫人當初所言,由謠諑變成了事實。
魯公伯禽在東土治理殷商遺民所施行的是「啟之以商政,套之以周繩」的政策,魯公命令少妃穆子替他批寫公務文書。西周的風俗與東夷的風俗各異,東夷的風俗是諸婦諸女皆有參政權,在魯國公家一批新任的夷族卿大夫熏陶之下,魯公伯禽勇敢地啟用少妃穆子為佐相。
少妃穆子在處理公務文書的時候就見到了多位卿大夫向她呈報政務,由於夷族出身的卿大夫對於諸婦諸女的參政行為習以為常,所以儘管有伯禽所帶來的周族卿大夫,正坐在魯公伯禽背後的少妃穆子還是可以朝向卿大夫們發號施令。
多位來自東夷的卿大夫早就認識來自商王室的徵子穆,他們接受魯公少妃穆子發出的命令,東夷之人敬服西周之人亦遵從。
然而在夫人雍姜的所見所聞看來,是少妃羽己和少妃穆子隆恩日盛,夫人雍姜整日寢食難安,陷入冥思苦想的境界。
魯宮多位少妃依照往常習慣向夫人雍姜行請安禮,夫人雍姜依照往常的習慣板板正正地跽坐著。
待到多位少妃行禮完畢,少妃穆子依照往常習慣迅速離席。
「你站住!」夫人雍姜忽然高聲喝道。
少妃穆子只能又跪坐在竹制席子之上。
夫人雍姜從心底還是有些害怕這一位少妃,強作鎮定地說道:「你知禮數嗎?每次你都是最早離席的一個。」
子穆冷靜地頂回去:「上次夫人潑了我一盆冷水,夫人還記得吧?」
夫人雍姜兩條筆直的眉毛聳動,動了怒火,說;「我是夫人,你是少妃,你就是得屈服於我。亡國之奴,你祖你父你兄都是亡國之臣!」
魯國的中宮一時之間寂靜無聲,多位少妃震懾於夫人雍姜的權勢,她們俱是緘默。
少妃羽己挺身而出,語含機鋒:「夫人乃東方大邦之女,夫人怎可毫無包容之心?隨隨便便就赤口毒舌?夫人的言行符合齊公之女的身份嗎?」
「什麼?你別仗著有公子就可以為所欲為!」夫人雍姜的火氣更加旺盛,指著少妃斥罵道:「你也有資格來指責我?小臣速來,潑她一盆冷水!」
子穆又被潑了一盆冷水,己羽也被潑了一盆冷水。姊妹兩個渾身都濕透了,兩人渾身全是水地走回東宮。
步入霞院沐浴,少妃羽己咒罵道:「姓姜的女子真是一頭惡犬!」
一名侍女乖巧地替她拿上浴巾,少妃羽己全身浸泡在裝滿清泉的木桶里,命令侍女為她弄上皂莢。
在霌院,少妃穆子無力地脫下緋色襦裙……很快就沐浴完畢。
保姆帶著孟姬與叔姬兩個小姊妹到庭院騎木馬,孟姬與叔姬兩朵小嬌花一前一後坐在木馬背上,小姊妹兩個笑語聲如銀鈴響動。
正坐在梳妝台旁,望著銅鏡中的倩影若有所思,少妃穆子不再留戀,拿起寶奩里的金簪欲要自盡。
一名侍女大喊:「少妃——」
「阿穆——」正巧望見她要自盡,少妃羽己衝進門一下子把金簪搶奪過來。
雙眸滴出晶瑩的淚珠,子穆軟弱無力地埋在己羽懷裡啜泣。
己羽充滿憐憫地輕撫著小妹的長發,說:「我的阿妹,你為什麼要拿金簪刺傷自己呢?我在魯宮中的親人只有你一人,你如若離開了我,阿姊會悲痛欲絕的。」
子穆眼睛里的淚珠如清泉一般流淌,說:「阿姊,是我一時想尋死,是我讓阿姊悲痛了,是我的錯。」
己羽與她相依相偎,說:「夫人已經陷入失心瘋,我們少惹她。」
一名侍女來報,少妃黍姙前來,有要事相商。
當天夜晚,少妃羽己向魯公伯禽告發夫人的囂張行徑。
伯禽聽罷輕撫著她的肩膀說道:「阿羽,你真是勇氣可嘉。以前有多位少妃都隱忍著,唯有你一人告發。」
己羽惶惑地說道:「君上你會怪我告發夫人嗎?」
伯禽握住她的玉手說道:「寡人只想親你。」
依偎在魯公身上,己羽與魯公伯禽相視而笑,伯禽便順勢親吻著她的香唇。
為了讓少妃穆子高興,在校塲,魯公伯禽與滕侯叔綉比武射箭。
滕侯叔綉乃文王第十四子,此番前來魯國向侄子伯禽討教治國方略,未曾想,侄子伯禽要同他比武射箭。
少妃穆子觀看著他們叔侄兩個的比武,目光全部聚焦在魯公伯禽身上,希望伯禽能夠勝利。
伯禽與滕侯叔綉較量了一個時辰,箭無虛發,伯禽獲得了最終勝利。
驚嘆伯禽的百發百中,少妃穆子完全用一種崇拜的目光看著魯公。
少妃穆子對魯公伯禽的為人又重新認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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