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
常樂拉著我的手往他們那邊跑,費力地從陡坡爬上去。我身上帶著傷,爬這個陡坡都掉了我半條命。那個男的搭把手幫了我們一把,才沒讓我一不小心滑下去。
白裙女子對我款款行了個禮,開口吐出標準的大陸話,「小女子名叫納蘭漱玉,見過公子。」
納蘭漱玉?該不會是什麼納蘭什麼然的親戚吧?我在心裡懷疑,一面打量一面還禮,「在下茗音,是常樂的朋友。」
常樂上去抓住那姑娘的手,「再見到你我真的好高興!你怎麼會在這裡的?」
常樂這麼一舉動,我隱約感覺到納蘭漱玉背後的人渾身繃緊,好似一把要出鞘的刀一樣。我登時心跳停了一拍,剛想要伸手把常樂抓回來,那個姑娘先發話了。
納蘭漱玉粉面微紅,想要把手抽出來,「常公子,漱玉真的未曾見過您,請您莫要這樣。」
聽她這麼說,那就是不認識常樂了,那常樂怎麼還這麼興奮?而且他居然一臉毫不在意的模樣,雖然收了手,還是不放棄的樣子,「沒關係,你只是暫時忘了,我相信你一定會想起來的。」好在他倆放開以後,背後那個黑衣人也放鬆下來。
納蘭漱玉搖了搖頭,「兩位公子,此處不是談話之地,還是先隨漱玉回組裡吧。」
「組?」我抓住了一個關鍵字,「你是□□的人?」
納蘭漱玉微微一驚,「公子知道□□嗎?」然後回答,「公子且隨我們來,我慢慢說與你們聽。」
我看了一眼旁邊那個穿著黑衣服的男人,他從始至終都沒有開口,默默跟在這個姑娘身後,看上去好像是她的隨從一樣。
我們在這個白衣姑娘的帶領下回到了琦玉城,城裡好似沒什麼變化,那些黑衣人看到我們也當做沒看見似的,讓我有點拿不準現在自己的處境了。總之肯定不是什麼光鮮亮麗的身份。
納蘭漱玉帶我們進了一棟大屋子,正門上的牌匾寫著火狐組。之前大狸說過,這些叫「組」的都是□□,少沾惹比較好。我現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但也不至於走到哪裡都是老鼠窩吧?怎麼到了東瀛之後就沒見過幾個正大光明做事的。
納蘭漱玉領我們直接進了正殿。正殿很大,少說也有一百多平米,兩排站著的都是黑衣人,提著刀規規矩矩的。最裡面只有一個年輕的小夥子,一頭火紅色的頭髮亂七八糟,衣服穿得邋裡邋遢,但是其他人都很恭敬的樣子。我和常樂進來之後,立刻被攔下,納蘭漱玉徑直往裡走,黑衣人跟在她身後。
小夥子正在捉骰子,扭頭看到納蘭漱玉,立刻跳起來,「回來啦,我的墮天使小姐!」他開口居然是純正的大陸話,把我和常樂都嚇了一跳。
納蘭漱玉有些害羞地答應,「龍醬,我今天遇到兩個朋友,所以帶他們回來了。」
小少爺打量我們一眼,大模大樣一揮手,「沒事,你的朋友就是火狐組的朋友。」然後叫上來一個黑衣人,又轉用東瀛話和他說了幾句,然後對我們說,「你們就在火狐組待著,不要緊的。」
我驚異於這位小少爺的大大咧咧,忍不住問,「請問這位,怎麼稱呼?」
小少爺拍拍胸脯,「嗨!少爺我就是這火狐組的未來組長,火狐龍稚。」然後他一把拉過納蘭漱玉,「這位是我的未婚妻喲。」
常樂一下呆住了,「未,未婚妻?」
納蘭漱玉微微紅了臉,袖手掩口,「我們,下個月要成親了。」
常樂臉上全是失落,「那,那真是恭喜你了,小……漱玉。」
小少爺立刻呵他,「漱玉也是你能叫的!要喊納蘭姑娘!」他轉頭一想又說,「叫未來組長夫人也可以。」
我想著趕緊打斷這個不太友好的話題,於是插話說,「我叫茗音,這位是常樂。」
小少爺壓根心不在焉,好像完全沒聽見似的,「嗯嗯好。」
這時候,背後忽然齊聲喊了一句什麼鍋什麼馬,聲音震天,驚得我們都回頭看,就見一群黑衣人擁著一個首領走進來,為首的那個中年男人光頭上一道長疤,嚴肅沉穩,不怒自威。
納蘭漱玉趕忙行禮,「組長大人。」
那小少爺卻偷偷撇了一下嘴,裝模作樣地彎腰,「父親大人。」
中年男人掃了我們一眼,「龍稚,這幾個是什麼人?」
小少爺立刻瞪起眼睛,「是我的朋友,我讓他們來住幾天,怎麼啦?」
中年男人看了一眼納蘭漱玉,她忙行了個禮,「組長大人見諒,這是我回來的路上遇到的朋友,他們本來是大陸人,卻流落到東瀛來,我實在,實在不忍心……」說著就拿出帕子來拭淚。
小少爺連忙拉住她,「玉醬你別哭啊!」
中年男人沒再說什麼,直接走向正席上坐了,「龍稚,你帶他們去安置。」
小少爺正安慰到一半,氣哼哼答應了,然後轉頭招呼我們,「快走吧。」又拉上納蘭漱玉的手,「這幾天你辛苦了,快去歇息一下。」然後就往前走。常樂悶悶不樂地跟在後面。
我一邊走一邊在心裡盤算。常樂大約是喜歡這個納蘭漱玉,納蘭漱玉卻要和小少爺成婚,希望別出什麼亂子才好。看常樂的樣子,他們應該很早就認識,至少是在他來東瀛之前,現在恰好在東瀛相遇。可是這個女的卻又不認識他,是真的不認識還是假裝的?這麼混亂的局面,如果這個納蘭漱玉能安分點倒也罷了,但是准□□未來組長夫人,能安分到哪裡去?
當初花千璽也是左右搖擺,才會把……只是可憐了竹一。如今常樂,納蘭漱玉,還有火狐組的小少爺,和他們三個關係差不多,常樂未必有竹一那麼聰明,小少爺看起來也不像是有智謀的,變數應該都在納蘭漱玉身上。置身這種亂局並非我所長,搞不好陷進去又是一個爛攤子,要不要找機會脫身去港口呢?
我一邊猶豫著,火狐組的龍稚少爺已經把我們帶到了客房,說,「你們兩個就住這裡吧。有事情就告訴我,本少爺一定不會虧待你們。」然後他招手身後的黑衣人,「他叫禾苦,會說大陸話,有事就找他。」他轉頭又叫了幾個人,用東瀛話吩咐了什麼,反正我聽不懂。
吩咐完下人,他說,「現在還早,你們要不要出去逛逛?本少爺帶路。」
納蘭漱玉連忙止住他,「龍醬,我們才回來,還是先休息一下吧。他們一定也累壞了。」
小少爺立刻點頭如搗蒜,「你說得對,都聽你的。這樣,我們去偏廳喝茶吧,正好你們也歇會。」最後一句他沖著我和常樂。
我沒什麼意見,常樂一直低著頭,聽他發問就抬起來點了一下。於是我們去了偏廳。
侍女們在桌旁鋪了坐墊,小少爺隨隨便便地坐下,又叫我們也坐。納蘭漱玉沒有這麼隨意,規規矩矩地跪坐在墊子上。我不敢放肆,就學著她的樣子在坐墊上坐下,感覺屁股壓得腳踝不是很舒服,但出於禮貌,還是忍了。常樂也不習慣這種坐法,不知是心情低沉還是別的什麼原因,他一直低著頭不說話。
小少爺親自給我們斟茶,說這是好茶葉,一定要我們嘗嘗。我拿起杯品了一口,茶水很燙,我也沒嘗出味道,就放下了。常樂心不在焉,大約喝了一大口,被燙得嗚哇叫,很沒有形象地吐了出來。
納蘭漱玉噗嗤一笑,把毛巾遞給他讓他擦擦。常樂接過來,悶悶地擦嘴。
還好龍稚沒有介意,還打圓場,「幹嘛喝這麼急?茶多著呢,沒人跟你搶。」
我趁便插話進來問納蘭漱玉,「聽常樂說,少夫人和常樂在大陸是舊識?為什麼卻又說不認識他?」
常樂聽到我這麼問,就盯著納蘭漱玉看,似乎他也很想知道答案。不料納蘭漱玉還沒發話,小少爺先跳起來了,「她怎麼會認識這個傢伙?肯定是你小子認錯人了!」
常樂急忙辯解,「我真的沒有認錯!她肯定就是小玉!」
小少爺一拍桌子,連茶杯都要一起震飛,「不許這麼叫她!再無禮我就揍你!」
常樂嚇得一哆嗦,不敢說話了。
納蘭漱玉出來打圓場,「我想這裡面一定是有什麼誤會了。」又按住小少爺,「龍醬不要生氣,我跟他們解釋一下。」小少爺一看到她就滿臉堆笑,「好好好,你快和他們說清楚。要是老頭子知道你和別人不乾不淨,肯定要生你的氣!」
我心說這小少爺也太不會說話了,不過□□裡面能教出來什麼人,這小子又是個刺頭性格,於是忍住沒有吐這個槽。
納蘭漱玉就對我和常樂講起了故事,「我和龍醬的相遇,是在東瀛。那時候我被人綁著,不知道要到哪裡去,」說著她眼圈一紅,拿出手帕又開始擦眼淚,「我很害怕,不知道該怎麼辦。」她頓了一下,語調忽然高興起來,「可是這個時候,我聽到有人說,『你們放開她!』」
小少爺非常自傲地一拍胸脯,「就是本少爺我啦!我和玉醬的相遇,簡直是神命註定的姻緣!」
納蘭漱玉噗呲一笑,「龍醬那時候正好路過,於是救了我。我很感激他,也很喜歡可愛的龍醬,所以才答應要嫁給他。」
常樂的表情很古怪,三分擔憂混著三分失落,又攪進去四分不知道是嫉妒還是憤恨,活像一個鬼臉餅乾加工廠的模具。
我追問納蘭漱玉的故事,「那你怎麼會出現在東瀛,被人綁著?你是怎麼到東瀛的?你在大陸的時候是做什麼的?」
不料納蘭漱玉竟然搖頭,「我不知道。」
我和常樂聽到這話都呆了。旁邊小少爺替她解釋,「玉醬是失憶啦!你們不要逼她,她告訴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就被放在船上,送到東瀛來啦!之前發生了什麼完全不知道!」
「失憶?」我皺著眉。
納蘭漱玉點點頭,「我什麼都不記得了。一睜開眼睛的時候,就在黑漆漆的地方,被綁著動不了。後來忽然亮起來,我發現我在船艙里,幾個不認識的人把我抬下來,又要送到別的地方……我真的害怕極了……」說著她眼圈一紅又要哭。
常樂實在忍不住,直起身滿眼冒精光,「我就知道,小玉你肯定不會不認識我的!只是發生意外了而已,你一定會想起來的!」
還沒說完那個□□小少爺騰地起身就揪住常樂的衣領,「跟你說多少遍了!不許這麼叫她!」
常樂被揪著衣領,手腳都在哆嗦,臉色也變得煞白,剛剛還精神抖擻的,一下子又成了霜打的茄子。
我看納蘭漱玉有勸架的意思,又尷尬於身份不敢說話,只好自己硬著頭皮上前,「那個……少爺,這傢伙要殺要剮都行,但是不要當著女孩子的面吧,你也不怕嚇著她。」
小少爺回頭看了一眼納蘭漱玉,對著常樂輕蔑地「嗤」了一聲,放開他,重新坐下,「看在玉醬的份,本少爺不收拾你,但是你記著,她是本少爺的未婚妻!你不能喊她名字!」
常樂哆哆嗦嗦地點頭,蔫了吧唧像根鹹菜。
我幾乎是用拖的把常樂拖回了我們的房間,他整個人縮成一團,走路都使不上勁。
我已經不想就「別人警告你好幾次還是要再犯」這個問題批評他了,不知道是他性格就是這麼天真單純還是他故意想氣那個少爺。我在地上坐下,也不顧他現在有多灰心喪氣,開門見山就問,「你之前是怎麼認識她的?」
常樂好像是被嚇破了膽,連我出聲都嚇了他一跳,「啊……我,我說過的呀……她……她答應我和我一起走,要我準備好錢。可是我們忽然被發現了,我們準備逃跑的時候……」他頓了一下,沒有繼續說下去。
之前他說到這裡的時候,說那個在橋上等他的人不見了。可是人怎麼可能憑空消失?就算是什麼斗尊斗聖開闢空間逃走,也總會有空間波動,也不至於讓旁邊的人都把他當做殺人犯抓起來。於是我追問,「她跟你一起逃走了?她去了哪裡?」
常樂像被觸動了某根神經,連連搖頭,「不是……不是,她沒有……她,她掉下了橋……我們準備一起逃跑的時候,她,她掉下去了……」
掉下了橋,那麼說就是被水沖走的了。假如掉下了橋的納蘭漱玉沒有死,而是被人販子撈走,偷渡到東瀛拿去賣,也說得過去。常樂就這樣不明不白吃了個人命官司,到這份上了還不長記性,還真是可可愛愛沒有腦袋啊。上一個天真可愛沒腦袋的估計現在墳頭草都有兩米高了……啊不對,才一兩個月的時間,最多冒了點芽。
「行吧,反正現在她是火狐組少爺的未婚妻了,你自己掌握分寸。下一次那個小少爺要揍你,誰勸都救不了。」我丟出這些話,就不想再理他。
「可是……我……」他在我背後支支吾吾半天,一個屁都沒放出來。
我一貫看不上這種自我感動的一廂情願,而且有萬流城的前車之鑒,我死都不要摻和進這檔子三角戀里去。經驗告訴我,沒有主角的光環,還要像主角一樣鍥而不捨死纏爛打地撩妹,就連炮灰都算死得溫柔。如果不想看著他變炮灰的時候產生見死不救的負罪感,就不要在他執迷不悟的時候真情實感地勸他回頭。
到了傍晚,那個名叫禾苦的人來請我們去正廳用餐。一到正廳我就嚇了一跳,這裡坐了一大堆黑衣人,一個個面色深沉,要不是提前告知了來用餐,我還以為我是來參加喪葬的。
東瀛的規矩和大陸不同,這裡的人都興跪坐,每個人一張小桌子,然後下人端上來飯菜和清酒。我看著一個個小碟裡面一點米飯,一碗土黃色躺著一根海帶的湯,一條巴掌大的魚,還有一碟不知道是海帶絲還是什麼東西的冷盤,再配上一個小瓷瓶里的一點酒,連我這種飯量不算大的胃都發出了抗議。
東瀛人吃得也太清簡了,之前就算在偷渡出租屋裡,好歹也是饅頭鹹菜管飽啊!這麼一小坨能數得清有幾粒米的飯糰,還真是怕多吃兩粒就把我撐死。
主位上,一臉不怒自威的□□組長發話了,「諸君不要拘謹,只是家常便飯。」又對我和常樂說,「二位遠來是客,我知道大陸人以禮儀聞名,在火狐組不必過多客氣,一切自便即可。」
對方雖然這麼說,我可不能真把這裡當自家,於是用大陸的拱手禮相讓,「多謝組長大人。」常樂也跟著我有樣學樣。
組長對我一抬手,「不必多禮,請。」
我也還禮道,「組長大人請。」
坐在我們對面的龍稚心不在焉,扒拉扒拉了兩口飯,又把魚插了兩筷子。其他組員規規矩矩地吃飯,一句話都不說。
納蘭漱玉卻不在這裡,組長夫人也沒見,來的時候聽禾苦說,東瀛人的規矩,女眷不準上桌。幸好我扮成男裝,不然這會子還不知道要去哪個角落。
吃過晚飯,下人們燒好了水供我們洗沐。我也不客氣,就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常樂只簡單洗了一下,很快就回來了。我倆正準備拿出被褥鋪床睡覺,忽然禾苦過來對我說,「組長大人有請,請您跟我來。」
我指著自己,「只有我?」
禾苦點頭,「是。」
常樂莫名其妙,問,「要去幹嘛啊?」
禾苦沒有回答。
我對常樂說,「你先鋪被子,我去去就回。」然後起身跟著禾苦往外走。
他一直領著我到了宅院最裡層的屋子,連台階都沒有上,只在廊下報一聲,「組長大人,茗音君到了。」然後就轉身對我說,「我不能入內,請您自行進去。」
這架勢讓我也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於是深呼吸一口氣,這才邁步上台階。
進大堂的時候,只有幾個黑衣人立著,旁邊有一個守著偏廳的黑衣人打起帘子,我這才知道往那邊去,於是就往裡走。
這東瀛的屋子陳設都很少,幾幅掛畫,幾個花瓶,卻也有簡雅的感覺。組長的屋子都如此,其他房間肯定更簡單了。進到偏廳,就看見那位滿面威嚴的□□組長坐在案后,面前擺著幾個卷宗,也不知道是什麼內容。
我才要行禮,他卻抬手攔住,然後對旁邊的人示意一下。立著的黑衣人送上來一個軟墊,在地上鋪好,組長說了聲「坐吧」,我就在軟墊上跪坐下來。
「深夜卻要請你來,打擾茗音君休息,十分抱歉。」組長說話倒是很有禮貌,雖然還是很有□□大家長的架子,但是語氣比白天已經緩和了很多。
禮尚往來,我也稍稍放下戒心,「不知道組長大人叫我來有什麼事?」
「二位遠來火狐組,我見茗音君不凡,才有一會之心。」組長沒有直言,先給我戴了個帽子。
「豈敢。」我趕緊回,一邊心想幸好這位組長古文學得不深,要不然我聽不懂可就丟人丟大了。
組長繼續褒獎,「由此一見,茗音君果然自有氣度。我不曾見過大世面,卻也蒙海上名士垂青,茗音君可與他們相比矣。」
我已經冷汗都要下來了,天曉得他這麼誇我是想幹什麼,我也不敢放誕,只好繼續謙虛,「組長高看,在下草芥浮萍一縷,漂流至此,承蒙組長關照,不勝感激。」
組長將手按在書案上,「如今東瀛並非太平之地,此處尤甚。火狐組雖盡地主之誼,暫可庇護,四周卻如群狼環伺,」然後他隨手拿起一卷書,忽然抬眉看著我,那一剎那□□首領的威儀盡顯,簡直像是凶神惡煞的不動明王,「並非我火狐組不歡迎客人,只是茗音君,為何要來東瀛?」
為什麼要來東瀛?這問題好回答也不好回答。問完這個,下一個問題八成又要問我為什麼來火狐組。如果照實說,我是被人追殺,誤打誤撞上了船,結果漂到東瀛來還回不去,那我的地位就一落千丈,不知道這位□□組長會不會直接把我和常樂捆起來往江里扔。如果瞎編一個理由,我又一貫不擅長說謊,臨時現編肯定會出漏子。只能挑著不重要的說,把常樂扔出去犧牲了。
於是我整理了一下思路,說,「我本四處遊歷的江湖客,來東瀛也只是探訪此地風土人情,中道結識常樂,與他相交。不料途中遇到了很多麻煩,僥倖遇到那位叫納蘭漱玉的姑娘,這才來到火狐組。」
組長沒有任何錶情變化,「茗音君來歷不凡,不願透露也可理解。但與君同行那位少年,來意令人擔憂。聽禾苦說,他曾經與納蘭熟識?」
我點頭,「常樂自己這樣說,納蘭姑娘稱自己失憶了,所以到底如何,我也不清楚。」
組長嘆了口氣,「我等雖為□□中人,但向來不與大陸人謀,休提爾與檢非違使遭遇。納蘭的來歷也不簡單,只因她尚未犯人,才不好讓龍稚收心。此時唯有茗音君是局外人,我只能信你。這幾日你們暫居火狐組,萬不可與檢非違使及其他大陸人接觸,否則,我也不能留你們了。」
我點頭答應,「組長的意思我明白,我也只是尋一個落腳之地而已,既然蒙受組長庇護,自當遵從。至於常樂,我會勸他的。」
組長這才展顏,神色明顯舒緩下來,「茗音君能體諒我等難處實在感激不盡,我火狐組並非刻薄之輩。在這裡莫要拘謹,但凡需要,皆與禾苦說。」
我想此時或許是機會,就趕忙問,「如此說來,我倒想向組長大人打聽一些事情。」
組長點頭,「請說。」
「組長大人對在東瀛的大陸人有多少了解?是否知道『華夏』的事情?」我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問。
組長皺起眉頭,思忖半刻,這才回答,「東瀛來的大陸人,若不是達官顯貴,便是一些在大陸無法生存的平民。他們在東瀛自有謀划,本與我等不相干。但近日從神都傳來消息,似乎要清理這些大陸人,自然有許多衝突。現如今,大陸與東瀛關係愈發緊張,我等小心行事,極少與大陸人沾染。」他頓了一下,又說,「至於茗音君所問『華夏』,實未聽聞。」
他既然這麼說,我也只能信,就向他行了個禮,「多謝組長大人。如若沒有其他事,我就先行告退了。」
組長並未起身,只向我微微躬身,「時辰不早,茗音君早些休息吧。」
我回到房間,常樂早已把被子鋪好,但人卻不見了。我出門去找,一拐彎就看見他坐在廊檐下看月亮,一臉愁容。
我向他打了個招呼,他好似沒聽見,等我走到他旁邊他才反應過來,「啊,茗音,你回來了……」隨後他又問,「組長剛才找你說了什麼?」
我就簡單地把組長的意思說了一下,大致就是要我們安分守己不要惹事,更不要去招惹檢非違使和其他的大陸人,尤其勇哥他們。另外我還特別囑咐他,不要再和納蘭漱玉接觸。聽了我的話,常樂的苦瓜臉更苦了,他低著頭答應,但我明白他能做得到才有鬼。如果實在攔不住,就只能讓他當一次巴浦洛夫的狗了。
第二天起來,組裡人一大清早開始他們的「早會」。我和常樂都沒興趣觀看,就留在自己的房間里喝茶。納蘭漱玉沒有出現,不知道去了哪裡,我也不關心。
早會結束之後,組員都散了,龍稚小少爺跑過來跟我們喝茶閑聊天,吐槽這個無聊的早會,以及他的無聊老爹。常樂問他什麼時候吃早飯,小少爺擺擺手,「我知道你們大陸人一日三頓,東瀛規矩不一樣,我們只吃兩餐。你要實在餓,我叫禾苦拿點萩餅過來。」常樂沒拒絕。
很快禾苦就端上來了萩餅,說是萩餅,其實是用糯米和米蒸出來的餅,還是五顏六色的。常樂不客氣地拿起來就吃,不知道是味道不錯還是他真的很餓,一口氣吃了三個。
就在他準備去拿第四個的時候,外面傳來嘈雜的聲音,幾個組員似乎在說什麼,但很快又壓低聲音。龍稚一臉不耐煩地走出去查看情況,才剛剛嚷了半句「吵什……」,然後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心說不好,趕緊起身出去查看情況,一出門就覺得納悶,這會是白天,為什麼黑壓壓的?抬頭一看,一剎那整個人涼了半截。
黑色的天幕,連陽光都恐懼地藏匿。無數的鬼影從天上略過,以極快的速度消失在遠方。
直到黑影全部消失,我才反應過來,發現自己後背居然濕透了。我不可遏制地回想起當年在蕭家的時候,三個鬼影和雲嵐宗給蕭家帶來的滅頂之災。那簡直是一場噩夢,就因為那幾個鬼影,雲嵐宗才敢如此放肆,如果不是那時蕭鼎和蕭厲恰好在家……
「茗音,茗音!」
我突然聽見背後有人叫我,驚恐地回頭,才發現是一臉獃滯的常樂,他大約是被我的表情嚇到了,跟著抖了一下,「你怎麼了,我看你半天都不動,叫你也沒反應。」
我深吸一口氣,讓心情平靜下來,「……沒什麼。」
倒是旁邊的龍稚少爺說話了,「我聽老頭子說過,那是大陸上最強大的家族之一,叫什麼……什麼來著。他們突然來幹什麼?」他看著魂族消失的方向,忽然踮起腳往那邊望去,「咦,那裡是夜原?」
「夜原?什麼東西?」我問。
龍稚還看著遠方,雙手抱臂,「夜原啊,就是那個什麼,以前將軍的家,後來將軍打仗死了,夜原就空了。」說完他又自言自語,「這些人去夜原幹什麼……」但僅僅思考了半秒鐘,他就一擺手,「管他的,不理他們。我們喝茶吧。你還要不要萩餅,我叫禾苦再拿一點來。」
常樂馬上點頭,「要的要的。」
我扭頭看常樂,這才發現他嘴角上還掛著米粒。看著他被一個萩餅收得服服帖帖的樣子,我心頭納罕,該不會接下來是一個二愣子少爺和一個傻白甜平民交上朋友的劇本吧?明明兩個人是情敵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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