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歸宿
瑪格麗特閉著眼吃下。
哈克的屍體就在旁邊,玄機過來,見此:「郡主為何不給他們一個機會,稚子無辜。」
借著他人身軀的「江元洲」盯著瑪格麗特:「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最大的威脅。」
玄機看著瑪格麗特,似乎同情了點:「可郡主不也是做母親的人了嗎?」
即便是當年的明月公主,也不會趕盡殺絕。
「所以這就是我跟母親的不同。」
蕭姝然為了大義會放過瑪格麗特,但是她不會,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那為何不……」
「不然你以為,你還能見到活著的瑪格麗特。」「江元洲」回頭看著她,「作為一個母親,我不會殺人,但是作為一個郡主,未來的女帝,我必須這麼做。你的孩子,性命我留下了,你的命我也給三十六部一個面子,還給他們,回去警告一下你的父親,如果他願意同我為敵而不是交好,我願意踏平沙漠,到時候來的就不是玄機、奧狄斯、江元洲和霍長澤等人了,我會親自來,你如今也看到了,我只是來了半個,你們就沒有活下去的餘地,所以,珍惜生命吧瑪格麗特,畢竟,你們鬥不過我。」
瑪格麗特蹲坐在地上。內心苦澀,只希望大漠之神,能給她力量殺了她,可是,好像一切都在「江元洲」手裡捏著,所有的一切計劃在她面前,無所遁形。
金帳前的火堆倒在一起,阿奇柯在銀狼刀前迸斷了石珠額鏈,那象徵強部叱吒風雲的鷹旗在焚燒里終於倒下,霍長澤的身形擋住了一切。
「你的丈夫死於我丈夫之手,這是他的命。」「江元洲」看著她,「怎麼樣?你是要閉著眼睛看著他死,還是要睜著眼睛看著他?」
霍長澤用強襲迫使阿奇柯失去了所有退路,他在烈火中高喊著:「阿奇柯。」
阿奇柯吃力地接刀,被霍長澤逼近,汗水淌濕了他的雙眼。
霍長澤越戰越勇,他的狷狂來自於草原,只有雁門關的大地才能孕育出這樣的男兒。他高漲的戰意摻雜著汗水,眼睛和刀光一樣雪亮,裡邊裝著烈陽。
阿奇柯疲於鏖戰,彎刀已經遲鈍了,終於在霍長澤又一次發起猛攻的時候脫手了彎刀。
阿奇柯看著「江元洲」:「你們真是厲害。」
「江元洲」又出現在這裡,一次又一次的出現在這裡。
「我們在這裡你只能死。」霍長澤眼神幽暗地看著他。
月亮變得很薄,夜色轉淡,天就快要亮了。
阿奇柯的石珠滾落在腳邊,腳下的黃沙被血水浸泡。他仰起頭,蒼穹間的獵隼所剩無幾。
「天神眷顧雄鷹,」阿奇柯驟然高舉起右臂,朝著大漠的殘餘發出最後一聲咆哮,「我阿奇柯統治六部四十年,到達過青雲內部,對得起大旗,我們夢寐以求的黃河。」
銀狼刀劈頭砸下,阿奇柯硬是用附帶臂縛的手臂扛住了。
「我們夢寐以求的黃河,」阿奇柯在空隙里,對霍長澤豪放地大笑,堅定地說,「霍長澤,二十年後,大漠的雄鷹還會再次飛越雁門關。你殺了我,你殺了我們,但你殺不盡大漠的鷹二十年、四十年,」
臂縛在刀刃發出崩裂的聲音,阿奇柯沉聲說,「大漠終有一日會迎來真正的大君。」
霍長澤在施壓中同樣爆發咆哮:「二十年、四十年,離北的狼永駐防線,來啊,」他赤紅著雙眼,森然地說,「這一次,下一次,我在黃河畔等著你們,三十六部永遠跨不過黃河。」
「想來就來吧,我在這裡等著你們。」「江元洲」道。
「就是不知道你們還有沒有這個機會。」
阿奇柯的臂縛徹底斷開,緊接著刀鋒勢如破竹,從正面結束了他的嘶吼。
瑪格麗特的嗚咽戛然而止,隨即發出撕心裂肺的痛哭。她爬起來,踩到裙擺跌在地上,又爬起來,攥著那把匕首沖向霍長澤。
疾風掃過飛沙,刀鋒驟然直指在瑪格麗特的眉心。
瑪格麗特的發散落滿身,他停在刀鋒前,眼中的淚珠流淌不止,渾身顫抖,終於咬牙憎惡道:「殺了我,霍長澤,殺了我。」
銀狼刀的血珠滴答在瑪格麗特的眉心,混雜在她的眼淚里,模糊了這張臉。
「江元洲」過來一巴掌將她扇倒。
「江元洲」就在旁邊:「我給了他機會讓他活著,就算孩子活下來也不可能是猛烈的雄鷹,你們放棄吧。」
天盡頭的晨曦刺破黑暗,黎明的薄光鋪滿荒蕪的沙地。霍長澤的鎧甲泛出細微的芒,他微微抬起下巴,汗水下淌。他對瑪格麗特說:「而且,離北鐵騎,不殺女人。」
瑪格麗特齒間發抖,那是恨意,她站在這裡,連戰死的尊嚴都被霍長澤剝奪了。
「江元洲」道:「騎上你的馬,滾出這片沙地,往後漠三川以西盡歸離北所屬,沒有我的命令,三十六部膽敢逾越一步,」
霍長澤順著她的話,刀鋒下移,重重地釘在瑪格麗特腳前,像是在這裡劃出條不可逾越的天塹,「嚴霜就屠盡三十六部全族。」
「江元洲」手裡寒冰盡顯,瑪格麗特終於恐懼害怕的看著「江元洲」手裡的東西,「你不用懷疑我會不會這樣做,你只需要明白,我不惹你了,你們也別惹我,相安無事的活著,那是自然最好的。」
離北的狼旗招展在蒼穹,霍長澤的側臉冷峻,這是狼王僅剩的仁慈。他的戰刀殺掉了邊沙的豪雄,他的鐵騎就像嚴霜一般過境無聲,他的背後屹立著萬古不變的雁門關。
阿奇柯曾經屠遍了六州,那不是強大,屠殺才是種懦弱,真正的強者敢於面朝歲月的侵襲。從此以後離北不再獨行,霍長澤擁有世間最強的後盾,他就是世間最銳不可當的刀鋒。
——那是唐安南。
瑪格麗特滑跪在地,放聲大哭。
霍長澤收刀歸鞘,不再看瑪格麗特一眼。他轉身上馬,面對無數離北鐵騎。
不知道是誰輕輕地說了聲:「贏了。」
霍長澤背朝日出,在光芒萬丈的那一刻,像是十四歲初戰告捷的那天,雖然滿身灰塵,可是眼神桀驁。
他抽響馬鞭,在烈風吹拂中朗聲大笑:「大捷——」
離北狼王——大捷!
「江元洲」說:「我等你們回來。」
玄機心潮澎湃,看著霍長澤策馬,那種難以言喻的驕傲,像極了當年四將出境的時刻。
戰將忠於土地,四將退隱,四方五將消磨,亂臣賊子的時代就要結束,新的悍將必將緊隨霍長澤的步伐誕生於山河。
「欸,」玄機抱著刀柄,追著霍長澤跑了幾步,喊道:「我們沒馬啊。」
難道走回去阿?
離北鐵騎馳騁在大漠,男兒們爆發的大笑回蕩雲霄。他們從來時的黑雲,變作歸途的春雷。猛旋轉翱翔,衝破了那層白雲。
家就在前方。
馬也在這裡。捷報兩個月後才到達京城,當時正值雪天,暖堂里的「江元洲」倏地站起來。
恢復些神智,喬歙也算是放心了。
「郡主可是醒了,這些日子和嚇死我這東西太危險了,郡主以後還是不要再用了。」
「贏啦!」花洮一高興,就拍腿,「我就知道,二爺出馬,所向披靡,沒得問題。郡主也不用太擔心。」
「我,我寫捷報此戰要彪炳青史啊。」
唐安南抿了口茶,稍微休息會。才看向那邊,自己因為私心留下了一個孩子,不知是對還是錯。
玄機說得對,母親斷然不會做這種事,除非是……況且那是個孩子,她不能剝奪他出生的權利,以後的日子會是怎麼樣的,誰又知道呢?
那就是以後的人該操心的事。
藍紹棋因為嚴寒的天氣,近日甚少露面。
藍紹棋壓著咳嗽,聽到「青史」兩字,便與身側的郗歡對視一眼,郗歡微微頷首。
他說:「如今京城無主,郡主終究是沒有即位,要迎二爺,還得早做準備。另外郡主的事情也要多加準備些才行。修整的後事也要提早安排好,還有其他的事情…咳咳…」
終究是忍不住要咳兩聲才舒服些。
先生們都高興,唯獨唐安南側過了身,低聲問:「好?」
早打聽了消息,也低聲回稟:「郡主放心,二爺無恙,正在回來途中。一切都有他們在。」
「小公子和唐斯悟也會在翡翠的護送下回來。」
唐安南略微放心,暖堂里有周夫人送來的盆栽,正值青茂,唐安南注視片刻,竟有了剪下一枝來藏在懷中的衝動。
卻時常冷靜再開。
時間過去太久更多應該拿下的事情,卻因為尊崇女帝一事一拖,再拖。
先生們散時已是戌時,門帘起起落落,藍紹棋卻端起茶盞,慢條斯理地撥著茶沫,他沉思時的面容病態明顯。藍公子回了京城,既不見故人,也不歸藍氏舊宅。
藍家每一門都是謀士,他本不屑於這樣做,可是……唐安南和他們是意外。
唐安南看著案務,說:「你今早說,想去見瞿飛翮,你是想問他關於後事的安排,還是他們會和他們做的原因嗎?你覺得你問得出來?」
暖堂內外都很安靜,靜到只聞雪落聲。藍紹棋凝視著盞中起伏的茶沫,答道:「都是臨終人,該見見。這女帝死的時候,他也是拚命跑出來的,唐兮雅……我著實沒想到,只是……以瞿飛翮的頭腦,怎麼可能會上當呢?」
唐安南轉過目光,任憑他自持沉穩,也要因為這句話動容。
「這個嘛……大概是個秘密。」
藍紹祺大概懂了,不知道多久以前,唐安南就開始這樣計謀著了。
藍紹棋沒有喝茶,他望向透著燈籠昏光的窗戶,雪飄落的影子一片一片。
「女帝死的時候,他可是一點一點都沒有表現出來,有那麼一絲愧疚之心。反倒是逃離皇城的時候,還想帶著最後一點希望,卻不想女帝殉國了。」
「那是她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