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潘多拉
「泠垣,你把人當成什麼了?」
我看著培養皿中的少女,語氣中只有不滿和憤怒,雖然一時之間我還沒有弄清楚這股憤怒的來源,但是我卻知道自己在為什麼發怒,泠垣對自己家人所作的,對我也好,對姐姐泠世萱也罷,還有現在對泠韻。毫無疑問,他現在的行為就是在玩弄生命,甚至是褻瀆生命,除此之外,更是在玩弄人與人之間的感情。
「人?哦,你是指泠韻還有你們吧,對你們我是當作無比重要的存在,而不僅僅是人。」
他的回答是這般地自然,言語中我聽不出任何一絲的虛偽和掩飾。
「那你就這樣玩弄生命?」
我指向培養皿中的少女,雖然我完全確信他的確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以讓泠韻就這樣活過來,但是……為什麼,我就總是覺得泠韻不應該用這樣的方式復活。
「我是在玩弄生命,那是不是也是一種科學探索呢?」
「混蛋,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瘋子!」
顯然泠垣對於科學的褻瀆讓作為科學家的菲奧娜大為不滿,我能看出她臉上因為憤怒而浮起的筋絡,恐怕她已經怒不可遏到了極點。
「當然是最正常的那種。」
泠垣十分冷靜,冷靜得讓我猜不到他的下一步,或者說冷靜到能把我不由得心生膽寒的程度,因為他就這樣在我的注視中慢慢來到培養皿旁邊的監控電腦,自顧自地開始操作。
「喂,住手,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停手。」
菲奧娜馬上就理解了他的意圖,專攻生物技術的她自然比我更加清楚他在做什麼,只不過我則很清楚泠垣不可能聽他的,無論怎樣,他都是我生物意義上的父親。
「喂,露西,快阻止你父親,快點!」
「來不及了,既然你說這是褻瀆的話,那我就毀掉它就好了。」
泠垣說著按下了執行鍵,隨即只見培養皿中的少女忽然就開始痛苦的掙扎,然後緊接著,少女的皮膚上血管變得無比清晰,再之後全身的皮膚漸漸變得青紫,直到變成金屬色,最後,在我的目視中,少女一點點解體了。
「你個惡魔!」
我看著菲奧娜隨即開始痛斥泠垣,但他不為所動,甚至絲毫沒有任何想要辯解的意思,而是就這樣離開了實驗室。只不過眉目間,我卻恍然瞥見他眼中閃過一絲惋惜和遺憾。
這一切的發生是如此突然,一切就那樣自然地發生在我的面前,可我卻覺得是那已經漫長得詭異,我不知道泠垣為了什麼要復活泠韻,也不知道他又為什麼要毀掉,他那一閃而過的迷離神情又是因為什麼。
「迷一樣的男人」——姐姐的話語確實是對他最好的概括
「從現在起,這間房間完全封閉,任何人都不得入內。明白了的話,你們倆就出來吧。」
「泠垣,你發什麼瘋,憑什麼就把她毀了!」
菲奧娜依舊不依不饒,依舊帶著憤怒的語氣質問泠垣這麼做的緣由。
「這是我們天樞的資產,無論我想怎麼處置名下的資產也沒有任何問題,既然茜兒覺得我做的不對,那麼我就把她銷毀掉也沒關係吧。」
為了我?怎麼可能,這種蹩腳的借口任憑任何人都一定知道,他絕對不可能為了一個家人而毀掉另一個家人,這是我從他對待接納為家人的蕾西亞的態度中推測出來的,而且我對此堅信不疑。
「那好,我現在就退出這個項目,明天我就離開。既然你這麼隨性,那我要離開你也沒有意見吧。」
「請便,反正我要的成果已經製造完了。」
菲奧娜氣氛的脫下實驗員的白大褂,將其團做一團后丟向泠垣,自己則氣沖沖地快步離開。
「嗯哼,真香呢,女孩子的味道都是這樣嘛。」
「你這樣很像是一個變態。」
隨著我跨出培育室的大門,這間昏暗房間便永久關閉。
「那麼,到底是什麼原因?」
「因為我可愛的女兒不希望啊。」
泠垣邊說邊把手上的衣服穿在身上,就憑外觀,他確實像一個研究員。
「能不能不要用這種無聊的理由,我很清楚你不是這種人。」
「這樣啊,那麼我就說些真實的東西吧。」
泠垣說著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副眼鏡戴上,然後一手扶了扶鏡框。
「根據我的預想,這確實是一副不錯的義體,擁有強韌的軀體,充沛的體力,身形外貌嘛,也沒問題,但是……她有一個無比糟糕的缺陷,而我無法解決。」
泠垣說話的時候十分沉著,可見他現在確實是認真地進行解釋,只不過既然如此,這具義體就沒有任何缺點,他為什麼還特地要毀掉她?
「可我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缺陷啊。」
「不,她缺少了最重要的東西。」
泠垣說著走到我面前,用目光審視了一下我,然後一手點在我的胸口。
「她沒有心,同理心、同情心、憐憫心、好奇心等等以上全部都不會有,相對的,她只會有絕對理性,這是十分可怕的,尤其是作為一個人來說。」
泠垣說完便轉身朝著出口方向走去。
「好了,時間不早了,去樓上吃個飯。」
「就這?就這點理由你就把她毀掉了?」
我追在泠垣的身後,對他的解釋大惑不解,只是這麼簡單的理由就把一個辛苦研究的成果毀掉了?難以置信。
「已經足夠了,我要的不是一個助理或者機器人,而是能成為我們家人的存在,沒有心的話,那就和廢品無異。」
泠垣說著按動電梯按鈕,隨即電梯緩緩上升,漸漸來到地平線上。
「我看萱兒應該不會回家吃的,我們就在這邊解決吧。」
「你就那麼確信嗎?」
我跟著泠垣來到伊甸塔的中層餐廳,當然了,作為夢之島的主要地標兼觀光地點,餐廳中的客人自然是絡繹不絕。
「董事長,歡迎光臨。請問您與二小姐是……」
我們一出電梯門,就有侍從在前方迎接,不過想也知道,這個餐廳不可能一直有空閑的桌子才對,看樣子也許只能外帶了。
「那張桌子可以用吧。」
「誠然。那今天的餐品……」
「和之前一樣就可以了,只是吃頓便飯。」
說完之後泠垣就朝著樓梯走去,中層其實是一個旋轉餐廳,分為上下兩層,下層為開放式,而上層則是獨立分割的包間。
我跟在他身後前往樓上的包間,房間里有獨立的會客區,還有一張一米見方的桌子,配置著四把椅子,安置在落地窗旁。
「這裡的風景不錯吧,雖然是旋轉式,但我還是喜歡安靜些的空間。」
「嗯,確實不錯。」
我抽出一把位於兩側的椅子桌下,而泠垣則坐在我的對面。
「這個時候的外景還真是無聊呢。」
順著泠垣的話,我看向窗外,昏沉的夕陽襯著一座座科技感的大樓,無限的沉重。
「先等等,你為什麼要把這件事告訴我?」
「吃飯。」
隨著他的話,幾名服務員十分有序地將菜端上餐桌,將餐具在我們倆面前擺放整齊,然後在泠垣的示意下推出房間。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了吧?」
「告訴你什麼?我覺得這個沒必要特地說什麼吧。」
泠垣倒是並不在乎地自顧自開始吃飯,而我則對於他只將這個秘密告訴我所覺得奇怪,他覺得沒有必要嗎?那不告訴姐姐又是什麼原因?
也許是他見我沒有動筷,抬起頭露出些許疑惑的目光,然後短暫思索了幾秒。
「哦,我明白了,你是疑惑我為什麼不告訴萱兒對吧。」
「你還知道我想問什麼啊,那你為什麼讓姐姐還大費周章地調查?」
當然疑惑了,既然可以毫無顧忌地告訴我,為什麼不同樣地告訴姐姐,明明並沒有什麼差別,能告訴我就意味著這並不是一件十分隱秘的事情,而且他就在剛才還把這個秘密毀掉了。
「你不明白嗎?這可不行呢。」
「這回是和我打啞謎了嘍?」
泠垣搖了搖頭,指向窗外,我則轉頭看去,昏暗的城市此刻開始燈火通明,華麗的燈光打著各式的招牌,一切都顯得十分地繁華。
「主人?大哥哥,她怎麼了?」
蕾西亞的話語將我拉回己身,就看見蕾西亞此時站在我邊上,臉上帶著擔憂的表情。我伸出手,一手撫摸起她的頭髮,柔軟的觸感隨著光滑的髮絲從手中劃過。
「放心,我沒事。」
「蕾西亞也坐下吧,我們來談談這座城市怎麼樣。」
泠垣讓服務員又遞上一套餐具,放在剛剛坐好的蕾西亞面前。
「不是說你那無聊的啞謎嗎?怎麼又開始說起城市了。」
「因為這些都和這座城市有關啊,蕾西亞的事情也好,你的事情也是,當然還有萱兒。」
泠垣說著拿起桌上的酒瓶,將自己的杯子倒滿,然後邊品邊開始繼續解釋。
「這座城市裡的一切都是為了一個人而存在的,但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思。」
「難道是泠韻?」
當然,之前發生的一切讓我不由得會這樣思考,不過,泠垣的動機還能理解,可是這座島上的其他公司,難道也會為了母親而做什麼嗎?這讓我覺得十分疑惑,從我目前所掌握的來看,這似乎並不能稱為一個合適的理由。
「當然不是,而是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人神——潘多拉,我們幾大公司的方向倒是完全不同。天樞的放心就是研究最完美的人,抹去人性的弱點進而化為神。」
「所以說到底怎麼回事。」
真是的,泠垣的說法讓我只覺得越來越疑惑,泠垣繞了半天還是沒有將內容聯繫到現在的這件事里。
泠垣倒是不急不忙,就這樣故作姿態地從椅子上起身,拿起酒杯走到落地窗前。
「這城市很美對吧,但是,很糟糕吧?」
「當然,這絢麗的光下真的是要多糟糕就有多糟糕。」
回想起之前的經歷還有一旁的蕾西亞讓我自然十分清楚這座城市的本質,糟糕透了,各種打著實驗旗號的犯罪,創建理想的夢之城,也是孕育暴行的惡之都。
「至少我們這邊的技術已經全部準備好了,茜兒你所經歷的挫折還有戰鬥技術,蕾西亞小妹妹的童真、萱兒的才智遠謀,你們三人的能力將會構成潘多拉的心,至於身體……」
「就是被你毀掉的那個對吧。」
當然我立刻就聯想到他之前在電梯里說的內容了。
「沒有錯,一切技術都已經有了,但是我不會去啟動它,不過作為以後的萬一,你們三人中一定要有人知道。萱兒有綜合這一切的技術,那麼,只能讓你們知道這些秘密了。」
「這就是你不告訴姐姐的原因?」
「誠然。」
泠垣說著轉身,注視著我,似乎在期待我的回答,而我則從他的眼中看到了期許的眼神,自信而又有城府,這樣的泠垣讓我第一次感到認同。
「那麼其他幾家公司呢?」
「這個啊,丹櫻的話是在研究生物綜合的頂點吧,畢竟蕾西亞便是他們的傑作呢。最後出來的東西如果是合成獸(奇美拉)就有趣了;還有聯合企業,他們應該是在研究神話吧,神話確實是最好的參考了。」
「那還有兩家呢?」
「哦,維尼亞新生企業和拉茲塞爾集團嗎,誰知道呢,畢竟那兩家並沒有那麼顯眼。」
泠垣提到這倆家的時候則是臉上帶著苦笑,的確,我也只是偶爾聽過這兩家公司,根本不知道他們從事的是什麼,也不知道他們所佔據的專業領域。
等一下,看向泠垣如此認真的表情,我竟然也被帶入其中,不由得有些發笑。
「沒想到你這個瘋子也會刻意去盤算那麼多啊,出乎意料,不過,你還是像復活母親對吧?」
「自然如此,她才是最配襯得上潘多拉之名的存在,所以我的想法從最初就未曾變化過。」
「你的想法真是太樸素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