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這一天的安塞和註定是不同尋常的，隨著難得一見的燦爛陽光出現，整個安塞和被白色的光幕團團圍了起來，光幕衝天而起，隨著時間的流逝，光幕竟然還在上升，清晨只能在安塞和邊界才能看到的光幕在太陽高高升起之後，站在安塞和的中央街道竟然都能看見一截光幕，而且光幕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上攀升著。

「神罰！真的是神罰！竟然是真的！！」

「噢，天神大人在上，我雖然出生在安塞和，但我從未乾過壞事，請您收回神罰，或者不要懲罰無辜的人吧！」

「嗚嗚嗚嗚，天神大人，我每天都有禱告，我是您忠實的信徒，請您寬恕我！」

在白色光幕出現之後，之前並不相信所謂神罰的人不得不相信，安塞和無數的民眾也走出了家門，他們在街道上沖著光幕跪下，無數人開始虔誠的禱告，活下去是人的本能，沒有人願意就這樣死去。

四名治安機器人走到街道上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無數的人類跪在地上閉目禱告，口中念念有詞，這一幕對於他們而言很陌生，在星際時代，科技幾乎成了人類的唯一信仰，宗教、神學已經被星際時代的人類拋棄，所以他們並不清楚眼前的人類在做些什麼，但這並不重要，對於治安機器人來說只要人類沒有做出傷害他人或者自己的事情，治安機器人就不會幹涉。

總體而言，現在的安塞和是平靜的，在『神罰』的巨大威脅之下，幾乎所有人都膽戰心驚的開始禱告，為自己的罪惡懺悔，向天神求饒，但這只是幾乎，有些人在不可抗力的死亡面前趨於平靜，向絕對的力量苦苦哀求，但總有那麼一部分人在死亡的威脅下變得更加瘋狂、變得無所畏懼。

「哈哈哈哈哈哈，神罰，什麼狗屁神罰！天神，什麼狗屁天神！哈哈哈哈——」

西街一間破舊的房屋裡，一個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男子從房屋裡跑了出來，他跑過跪在街邊的其他人，站在街道的正中仰天大笑，旁邊虔誠禱告的人聽到他的話臉色一變，有人說：「山六.四你瘋了！若是天神大人聽到了，我們都完了！」

山六.四哈哈大笑：「有區別嗎？既然神罰已經降臨，我們都逃不過，還不如罵個痛快！」

他一手指天大罵道：「你算個什麼天神？你沒有眼睛，不，你的眼睛被烏鴉啄了，你是個瞎子！我們活得是這樣的艱難，從生下來我們從沒有做過傷害別人的事情，反而一直受到別人的傷害，可是你統統看不見，我的阿姐被人殺死的時候你在哪裡？我的爸爸被護城隊活活打死的時候你又在哪裡？還有我的阿弟，就因為他跟貴族的狗搶了一塊麵包，他就被扔到了野狗群里，就這樣被撕碎了！你根本不是天神！你是惡魔，你是魔鬼！」

「哈哈哈哈，現在你終於降下懲罰了，可是你竟然不是去懲罰那些貴族，那些護城隊，那些殺過人，做過壞事的人，你把整個安塞和都圍了起來，你要懲罰整個安塞和，但是我們做錯過什麼？貴族做下了壞事，護城隊殺了人，你去懲罰他們啊！你為什麼要懲罰我們，你就是個瞎子！」

山六.四的聲音在整個西街回蕩，西街是整個安塞和賤民被唯一允許居住的地方，此時此刻跪在街道上的幾乎所有人都是賤民的身份，他們從一生下來就受到了來著整個社會的壓迫，他們在安塞和沒有絲毫的權利，就連生命都能隨意的被人拿走，山六.四的這番話何嘗不是說出了他們的心聲，他們中大部分人一輩子被欺壓，根本沒有做壞事的機會和能力，可是就因為出生在了一個罪惡的地方，所以神罰降臨他們也得跟著一起死，難道在天神那裡也是有賤民貴族之分的嗎？

沒有人再出聲阻止山六.四，他們沉默的臉上都帶上了悲憤，更有甚者想站起來一同罵天，就在這時候，跪著的人群突然有了騷亂，有人小聲說：「護城隊來了！快讓山六.四住嘴！」

壓低的聲音一個人傳一個人，終於傳到了山六.四的身邊，有人拽拽他的褲腿：「山六.四，護城隊來了，快閉嘴跪下！」

然而山六.四已經毫無畏懼了，他哈哈大笑，轉身沖著西街入口處大聲喊道：「護城隊又怎麼樣？神罰之下第一個死的一定就是護城隊的！哈哈哈哈——」

「啪嗒——」

這是護城隊特有的沉重皮靴跟石板碰撞發出的聲音，對於西街的賤民來說，這個聲音是多少人午夜夢回的噩夢，他們禁不住打了個顫，余光中一道黃色身影出現在了西街入口處。

沉默，死寂般的沉默，整個西街沒有人敢開口，就算是剛才大罵天神、護城隊的山六.四也開始瑟瑟發抖，當死亡將落未落之前，他或許有勇氣做出反抗，但在真正面對近在咫尺的死亡之時，又有幾個人有直面而不畏懼的勇氣。

遠在天邊的神罰不知何時降臨，可是護城隊卻近在咫尺，護城隊那些折磨人的手段比起神罰還要讓人膽寒。

安塞和外面的人很難體會到整個安塞和的賤民和平民階層對於護城隊那種刻在骨子裡的懼怕，他們會覺得不都是人，至於這麼害怕嗎？答案是至於，特別至於。

他們從小就在護城隊的陰影中長大，每天見到的、聽到的，甚至親身體會到的都是護城隊的殘忍可怕，懼怕已經深入骨血，只要一聽到那雙靴子的聲音，看到那一身黃色的制服，懼怕就會湧上來，鋪天蓋地。

「啪嗒，啪嗒——」

皮靴跟石板接觸不停的發出聲音，一步步踩在了西街所有人的心上，明明只有一個護城隊隊員，整整一條街的人卻只敢跪在原地一動不動。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山六.四兩股顫顫，他控制不止的跪在地上，臉上涕泗橫流，整個人絕望的看著走來的身影，渾身止不住發顫，喉嚨里是壓抑的驚恐抽噎。

「啪嗒。」

人停在了山六.四的面前，所有人都提心弔膽，在山六.四驚恐的眼神中，070從兜里掏出紙巾放到人類的面前：「請擦一擦。」

……

直到070巡邏離開了的西街，整個西街的人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確認護城隊真的離開之後，好些人湊到山六.四的身邊，看著山六.四手裡的那張紙巾：「天神在上，山六.四你辱罵了護城隊，護城隊竟然沒有殺了你，甚至他還給了你一張紙巾！這可是平民和貴族才能使用的東西！」

「我是在做夢嗎？護城隊竟然沒有殺掉辱罵護城隊的人！難道是那位沒有聽見？」

「不，我就在街口，山六.四開口的時候那位就在我身邊，而我把山六.四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那這是為什麼？太不可思議了！！」

「或許，或許今天這位的心情很不錯。」有人小聲說。

其他人看看已經明顯能看見的光幕，沒有人接他的話，有人提出：「我注意到了，這位護城隊員我從來沒有見到過，有誰之前見到過嗎？」

沒有人點頭，所有人都表示自己沒有見到過，還有人說：「聽聲音就很陌生，總感覺很溫柔呢！」

這句之後好幾個人都表示這個聲音好像是有些溫柔，但更多的人表示沒什麼特別，最後他們一致覺得這應該是新的護城隊隊員，眾所周知，新來的護城隊隊員總有一段不那麼可怕的時期。

有人走到山六.四身邊拍拍他的肩膀：「山六.四，你的運氣可真好！不過還是管著自己的嘴巴吧，下次就沒有這樣的好運了。」

周圍的人散了，還有人繼續去跪著禱告，旁邊有人說：「還禱告什麼？快中午了，趕緊把存糧吃了吧，死也做個飽死鬼。」

很有道理，於是西街的人就這樣散了，各回各家吃飯去了，最後只剩下山六.四還跪在原地，他舉著那張雪白的紙巾，心裡愣愣的想：是溫柔的，剛才的護城隊真的是溫柔的，就在他接過紙巾的時候，護城隊對他露出了一個笑容，一個溫柔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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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安塞和外，護城隊的隊員還有幾大貴族的手下圍著雪白的光幕已經饒了不知道多少圈，幾乎只要他們能夠得到的每一寸地方都被他們重重的撞擊過，然而沒有一個地方能撞出一個出口，甚至一個細小的裂縫都沒有，眼看著光幕越來越高，這些人都開始急躁了。

「完全打不破，沒有一個出口，還越來越高了，現在鳥都飛不出去了，怎麼會這樣？」

「難道真的是天神降下的懲罰？」

「閉嘴！」護城所所長厲聲呵斥，「只有低等的賤民才會相信天神的存在，這一定是誰搞的鬼！給我挖！我還不相信誰能有本事把這玩意給我焊到地下！」

對啊，既然上面出不去，打也打不破，那就從地下出去，挖一條地道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