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蒼白光點 第五章 眾怒

可惜這一切都是徒勞的，趙盤忽然看到一個鮮紅的感嘆號。

無論是他激動急切的家信，還是字斟句酌的道歉信，全部沒能發送出去。

「無通信授權，請聯繫基地負責人」的提示讓他抓狂：「馬丁！你大爺的，欺人太甚！」

他幾乎是撞開飛船的艙門，急切地去質問情況，以至於出門絆了一跤，看起來非常狼狽。

等他爬起來，才發現基地變得異常安靜，礦坑裡的作業機械趴窩、高聳的吊機停擺，忙忙碌碌的運輸車輛也不見了。

趙盤心裡發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反覆查看工作日誌系統，灰色界面顯示他的「網路異常」。

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狀況，是大家都坐上飛船走了？還是外星人入侵把他們都綁架了？

他這一胡思亂想，就又恐懼起來，朝著平時最繁忙的十二洞車間跑去。

前面幾個都靜悄悄的，唯有車庫那邊傳來了聲音，好像是馬丁在說話。他鬆了一口氣，壯著膽子摸過去。

馬丁在開會訓話：「我看過每個人的檔案，你們活著的時候都是精英，有政府官員、大學教授、公司高管，還有藍領高工，你們給人類做出了貢獻，推動力世界的發展。」

他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掃視了一圈之後才繼續：「但是，那些榮耀都過去了，你們來了火星就是我的手下，必須聽話，百分之百服從我的命令！」

在他對面，整整齊齊站了九排173個「再生人」，一樣的機械軀殼，一樣的身高，不一樣的是編號和頭部液晶屏上的虛擬面容。

「全員大會，唯獨沒有通知我，什麼意思？」

趙盤忽然覺得有些不妙，趕緊走了進去。

馬丁被趙盤打斷了訓話，生氣地指著他的鼻子：「你遲到了，不應該出現在這裡，滾出去！」

趙盤有些手足無措，試探著解釋：「沒有任何人通知我開會，我被取消了通信許可權，這不是我的錯……」

馬丁眉頭緊皺，大步流星地走到趙盤跟前，居高臨下俯視著趙盤：「我再說一遍，你給我滾出去！立刻，馬上！」

他是這裡的頭兒，給自己的軀體升級到了頂配，外形與眾不同，強壯威猛高人一等。

「不！我想知道，你憑什麼剝奪我的通信許可權，憑什麼不讓我參加全體會議？」

趙盤是鐵了心抗爭到底了，他本就是來興師問罪的，他現在急切需要和地球通話。

「憑什麼？哼哼，就憑我是這裡的隊長，憑我喚醒了你，賦予了你生命，還憑我為了把你從外面救了回來！」

馬丁咆哮著，腦門頂在了趙盤額頭，想要噴人一臉口水的樣子。

趙盤在他的咄咄逼人下畏懼了、退縮了：「這是兩碼事……」

馬丁冷笑：「兩碼事？看看你給大家造成了多大的麻煩，還好意思待在這裡嗎？」

他朝著旁邊空地一指，指尖射出一個全息投影，一封郵件憑空出現，那是來自捷恩斯公司的總裁的公開信：

親愛的各位公司同仁:

得知火星七號基地出現事故，公司貴重資產遭到嚴重破壞，我謹代表公司董事會深表遺憾。

為了引以為鑒，我要求公司各部門立刻排查安全隱患，七日之內所有人反省自查，提交書面建議和報告，杜絕這類不幸事件的再次發生。

另外，經董事會討論，公司決定對火星七號基地成員做出經濟處罰，全員罰扣七日薪酬，延長30個火星日的工作時間。

祝你們好運！

羅曼·塞納

郵件很簡短，三言兩語就決定了火星七號175人的命運。

大家一片嘩然，對大多數人來說，扣罰7日薪酬不算什麼，但是延長30天的時間難以接受。

有人開始交頭接耳：「這次加罰30天，以後就可以罰一百天。」

「是啊，開了這個先例，就代表無窮無盡永無寧日了……」

趙盤看到許多人向自己投來仇恨的目光，馬上爭辯：「不是！公司怎麼可以如此蠻不講理？大家應該聯合起來抗議，讓羅曼·塞納更改決議……」

可馬丁打斷了他：「都是因為你！如果你不擅自行動，如果你沒有嚴重毀壞探礦車，如果你不去得罪鞠東偉，我們都不會遭到這些懲罰，是你造成了我們的損失！」

有他這樣一帶頭，羅伊、麥克和辣醬三位組長，北野雄二、朴貞秀等狗腿子也都跳出來指責趙盤。

嘈雜的合成音如同海浪，一波接一波地衝擊著趙盤的聽覺系統，他看著人們橫眉怒目的表情，第一次體會到千夫所指的可怕。

他心裡一陣發慌，趕緊揮舞著雙手：「你們聽我解釋，都怪那鞠東……」

有人不希望他說話，一個拳頭大的螺帽突然砸了過來。

趙盤偏頭躲過，這是他的輔助系統自動做出的規避動作，他發現偷襲的人好像來自最後一排，倉促之中沒看到編號和相貌。因為另有幾人憤怒地效仿，各種螺絲起子、螺釘、金屬部件甚至千斤頂都丟了過來。

趙盤左支右絀，還是沒能全都躲過，一根大號內六角扳手砸到了他頭上，頭盔面板玻璃「喀喇」裂了，像一道傷疤，從左邊眉峰到右頰。

他驚恐地退到牆角，用已經嚴重毀損的雙手勉強護著攝像頭。

「住手！你們不能這樣對待他！」

總算有幾個中國人站出來阻攔，勸阻了這暴力行徑。

其中一位中年大叔走過來，勸說趙盤先出去避一避，等大家冷靜下來再說話。

趙盤內心充滿了委屈，不得不退出車庫。

他不明白，這些人都是怎麼了，自己剛從鬼門關回來，沒有人過來安慰也就罷了，怎麼還把他當成了敵人？

「垃圾！」

馬丁咆哮的聲音傳出來：「我看過資料，他和你們不一樣，他沒有一技之長，沒有突出的社會貢獻，靠行賄才取得了靈魂再生的機會！他在地球上是個垃圾，在火星上也不會改變！這樣的人留在這裡，只會給我們製造麻煩！」

一個低沉的女中音，用流利的英文做著勸解：「嘿，馬丁！我們知道你說的有道理，但是基地里缺少人手，每一個人都累壞了，留下他做些簡單的工作，也是一份幫助！」

「我贊同梅莉亞博士的觀點，不如這樣，我們再給趙盤一次機會，讓他努力工作彌補過失。」這是剛才那位大叔的聲音，他身後還跟著幾十個亞裔面孔，慢慢聚集在一起。

馬丁盯著這些抱團的人，恨恨地吼道：「知道他造成的損失有多大嗎？大家罰扣的薪水總計超過700萬！」

大叔走上前，壓低了聲音：「拜託，大家已經見識到了你的厲害，沒人會挑戰你的權威，同樣，也沒人願意替趙盤去挖礦，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