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葵花寶典
覆滿塵埃的包袱靜靜地躺在衣櫃頂端,我將它輕輕拎起,結開了緊束七年的綢帶。.精緻的東廠令牌首先映入我的瞳中,看到它,彷彿龍門棧內的那夜血腥猶然而在。輕輕將它拎出,黑魅的葵雕木匣倏然而現!
「七年了……」我如獲至寶地把它捧在腿上,拭去匣面一絲塵灰。手心微顫,我掀開了那密封多年的匣盒……一本赤皮書冊靜躺於盒央!拎起它,我微聲讀出了封皮四字:「葵——花——七——式!」
翻開首頁,目光已迫不及待地覽到首行字句:欲練此功,必先自宮……
「原來如此……欲練此功,我要自宮~」我納悶地搔著頭顱,一臉憨相,「自宮是啥玩意?」
正當我滿頭霧緒之時,窗外響起了一陣婉如鸞鳳的清脆鈴音……我揣好典籍,步出庭院一窺究竟。
空中蒼雕盤族,四周傳來陣幽香,回首尋妥,卻見庭中柳樹枝梢之上翩然落下一裊娜倩影!她回眸視來,秀髮櫻唇,嫣笑如花……我腦中一陣懵然,忽覺這少女似曾相識~
「方不敗,七年了……你還好么?」她眨著水靈的明眸向我露出了淺淺的酒窩。
我認得這雙眼睛,詫然脫口而出:「你是七年前華山之下的騎雕女孩?!」
「怎麼……你不認得我了啦?」她賭氣地噘起了嘴,倏然間踏斷柳枝而躍,長袖拂來!袖端那巴掌大的銀鈴已襲至眉前……我慌身後仰,懶驢打滾地躲到一旁,迅速抽出樑上的利劍。
少女再次拂袖攻來,鈴鐺所到之處皆被鏗出一塊凹窟!我吃力地閃躲著,心念這丫頭這麼多年來仍改不了這咄咄逼人的壞毛病~
銀鈴在她手中彷彿是長了眼的蛇頭,隨袖展現出千萬種攻勢,追得我滿院亂竄!一個趔趄,長劍自手中脫落……眼看身後凌厲的巨鈴砸來,我只得大叫著抱頭閉眼!
嗖~少女收回了鈴袖,抿笑著躍到我跟前,「呵呵呵呵……你輸了!」
「呃,是吶,就當我輸了吧~」我佯裝陰鬱之色,眼珠子狡獪地在眼眶轉了一圈。
她一臉驕稚,向我伸出了白晰的掌心,「起來吧,我的手下敗將~」
「謝……」我握住她的手,重心上移之時猛地拽了一把!她猝防不及,頓時被我扯到了地上!
「卑鄙!」她掙扎著凌舞雙腿,拚命朝我踢來。事急馬行田!我一心求勝,只得推襟送抱,敞開雙臂緊緊抱住了她……丫頭抗心未泯!我唯恐她那怪異的銀鈴再出,不加思索便利用自身重量壓到了她嬌弱的身子上。
她掙扎了幾下,水靈的眶中忽地湧出了晶瑩的淚花!我與她粉紅的臉頰緊緊相貼,被淌了一臉咸~
從小到大,我印象中所接觸過的女子莫過於龍門棧那風騷的老闆娘一個,跟本不懂男女禮儀。
沒想剛才純當摔跤的一陣切磋竟惹哭了這刁蠻的丫頭,不禁汗流浹背地嚇得鬆開了手,擰著自己的耳朵嚷道:「你別哭啊!是不是我傷到你了……你別哭吶!我給你打好了~」
丫頭靜靜地坐了起來,抱著腿用淚汪汪的眼珠盯著我!我見她欲哭不止,知道不出真功夫是不行了……嘴一嘟,嗚道:「姑娘吶你別泣了~請你現在笑一笑……若得紅顏為君綻~甘願屁屁被鈴捶!」
「撲哧……呵呵!」她終於笑了,柳眉櫻唇,絕倩如畫,能比月上嫦娥!突然發現,這丫頭安靜的時候也蠻可愛的。
「我娘親說,如果被男子欺負了,除非……否則就要殺了他~」亭兒用異樣的目色望著我,輕輕喃道。
我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試探道:「你該不會真聽你娘的話吧?!」
「傻瓜~」她櫻唇微笑,拍著素裙從地上站起來。
我擦了擦沾滿泥巴的掌心,上前揖道:「姑娘承讓了,敢問芳名?」「嗯……」她撫著長鬢眨了眨眸,回道:「楊蓮亭。」
「蓮不染污,亭亭玉立!好名兒~」「嘿嘿!」她嫣然一笑,紅臉不語。
我手心捏出了汗,氣氛倏然變得怪異的尷尬!
「對了,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呵呵,神鵰一族驅蜂控鶴,天地萬獸都可以是我們的線眼?」亭兒欣然答道。
我嘖嘖一笑,將目光轉向重巒疊岫的山峰間蔥蔥竹林,「對了,你去過黑木崖的后峰竹林么?」
「竹?!我的家谷中未曾見過,倒是長著很多帶刺的赤色情花……」她調皮地朝我吐了一下粉舌。
我傾刻心神失守,慌忙岔開話語:「那……不如我帶你游山一遍吧。」
「好啊!」亭兒興奮地把手合到胸前。我倆雙雙踏枝躍起,施展輕功翔向了蔥鬱的林中……
「不敗哥哥,你去過西北大漠么?」
「呵呵,我從小就在沙漠長大,十三歲那年遊歷江湖,最後隨著日月教徒四處征戰,倒也去過不少地方……」
「真羨慕你,我從小就很少有出谷的機會,每次搜集武林百術之後都得返回谷中……就連這次也是我偷溜出來的!」
「亭兒,江湖險惡,其實並非你所想的那般好玩~」
「我不管!我要你告訴我你所經歷的趣事!」
「沒問題,你想知道什麼……」
山中百花綿簇,湖光川色,我與她盪竹破木,嬉水鬧游,將一切凡塵俗事皆拋之身外~
逍遙悅游忘時日,日暮已成夕陽紅。
亭兒翹著腳丫坐在竹梢之上,瞳中是少女特有的含羞媚色,「不敗哥……我該回去了~」
「蓮妹!」我從水潭中佇起,仰頭迎上她熾熱的目光,「我們還能見面么?」
「嗯……」她瑟瑟答道,縱身躍下枝頭。我們就這麼久久立於溪水之中,從對方的眸中都發現了自己!
「不敗哥哥,你……你還有什麼要跟我說么?」
「這個……對了蓮妹,我對一本武籍上的字句不太明白,你能指導我么?」我向她微微笑道。
亭兒用衣袖將手中的水珠抹乾,樂道:「好啊!你可算找對人了~」
「那就拜託你了,」我從懷中掏出那本赤皮書冊,毫不猶豫地遞了過去……
她捧著書冊瞄了一眼封面,「葵花七式?好像在哪聽過……」隨手翻開了第一章,細閱了起來。
倏然間!她晶靈的瞳眸不復存在天真的氣息,由驚詫轉為憤怒,由憤怒轉為絕望,她抖顫地把書籍捏得噌噌地響,瞳中的淚光說泛即泛:「你真的要學這門武功?!」
「蓮妹?!到底怎麼了……」我一臉茫然,驚詫於女子的臉怎麼變得比青城變術還快!
「我恨你!」她將皺褶的書冊砸到我胸前,憤淚轉身,翔向了空中!我默然地望著亭兒踏上蒼雕,衝天乘風而去……
滂沱雨水噼里啪啦地沖涮著大地,我靜倚在窗前,眼神空洞。這種莫名的失落感到底是什麼?是愛么?!
……
木屋中。
「方兄弟,原來你在這兒~」童兄拔開門帘,渾身濕漉地邁進來。我忙移下布墊,招呼他坐下:「童大哥,你找我有事?」
「嗯……你我多日未聚,特來與兄弟一醉方休。」
「呵呵!好……醉能解千愁,我們今日不醉無歸!」我拎起酒壺,擺開玉杯與他對飲起來……
酒過三巡,我倆皆醉意甚濃,言語中開始模湖不清。「童大哥,你說這自宮……是怎麼回事兒?」我臉色紅如桃夭,衝口而問。
童兄歪斜地從墊上站了起來,身形搖搖欲倒,笑道:「方兄弟,這自宮者,閹人也,不能再有子嗣!」
「童大哥……何為閹人?!」我納然問道。
童兄一絆跌倒在地板上:「閹人……揮刀斬之……終身不得娶~」言罷已呼起轟轟鼻鼾。
雨空中猛然劈下一道烈雷!我哆嗦著呆立黑暗之中,醉意早已被巨大的寒意所攏……原來如此!太監…東廠…葵花…不是男子的妖人!!
蟋蟀在草叢間鳴吟,噌地跳到我的鼻子上。我依舊一動不動地躺在石岩上,凝望著無雲的碧空……命運一直在對我嘲弄,彷彿世間已與我脫軌。
「嘿嘿嘿嘿~」一陣銀鈴般的童聲,漸由遠至近。一個扎著雙辮的小女孩闖入了我的庭院,她跑到我身旁扯了扯衣角,旨著樹梢端嚷道:「方叔叔,幫我撿一下風箏。」
「啍~」日月神教中能肆無忌憚地到處亂竄的丫頭只有一個,我背過臉去,懶得理她。女娃見我無動於衷,便噘起了嘴:「助人為樂才是好孩子……」
我頗然惱怒,起身捏住了她胖嘟嘟的小臉,搖來搖去:「我就是不幫你撿,怎麼了!」反正我已萬念俱灰,也不怕她找她爹爹告狀去~
女娃默不泣聲,只是倔強地與我對視著,「我娘生前常跟我說,心若冰清,萬惡不驚……人的價值是自己給的,任何人也不能增一分,減一色!」
「你……」我猛然一詫,驚嘆於這丫頭意如此聰慧,能看出我的心事。
悵然回神,我俯下身子抱起了她,「盈盈,你認為幸福該是什麼樣子的?」
「嗯……幸福,應該是能和自己最重要的人在一起,撫琴對飲,傲游江湖~」丫頭一臉正經地眨著眼,人小鬼大,但卻是童言至真!
我會心地笑了笑,把她放到地上,躍身翔上枝頭將那精緻的蜻蜓風箏拿下,徐徐落地,遞迴她稚嫩的小手中。她樂呵呵地一笑,捧著風箏屁顛地跑開了~
望著任盈盈遠去的身影,我突然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懷中揣著那赤皮書冊,我將它輕輕掏出,躍回房廊之內抽出了樑上利劍!「啍!葵花七式~」
掌中長劍凌舞,呈圓環狀劃去……嚓!赤皮書冊被刺得粉碎,化作無數紙屑,凌亂地散落一地!我收劍回鞘,心中悶氣驟消。
為了亭兒,我甘願放棄這殘人殘己的武功,不管它是多麼的精奧……
一連數日,我皆在望穿秋水中度過,很希望再見到亭兒,親口告訴她,我已經為了她放棄了一切,放棄了統一江湖的霸心!
這夜幽夢,銀鈴靡靡,我彷彿又聽到了她清脆的笑聲……猛然乍醒,耳邊那久違的鈴聲更為清晰!我興奮地翻身跑出庭院,四下尋覓,卻見柳梢那頭果真翩落亭兒消瘦的臉龐!
欣喜若狂,我已沖了上去一把抱住了她嬌弱的軀體,「蓮妹!我知道了!我知道我做錯了什麼……對不起!我已經把它毀了,我只要你!永遠和你在一起!」
「什麼?!你把它毀了!」亭兒諒詫地凝視著我激動的雙眸,瞳中既是歡喜又存可惜。她咬著朱唇,忽道:「不敗哥你知道么?我已從族裡的百家武籍中為你尋到了化解葵花邪性的方法……」
「當真?!」我倏然悲喜交加,不過很快釋然開來,笑道:「沒關係……蓮妹,只要我們心中都在為對方著想,塵世一切皆與我們無關了……」
「嗯~」她把頭倚到我懷中,微微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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