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第 9 章
安慰的話作用不大,李相浮在為生計發愁,只能表示精神上與他同在。
此時的李沙沙已經可以預見未來……和一群小蘿蔔頭肩並肩,搖頭晃腦地學拼音。
「我要跳級。」他鎮定表示。
李相浮沒意見,叮囑說:「別跳得太狠就行。」
得到允許,李沙沙轉身就要離開。
下一刻,輕飄飄的聲音在他之前抵達門口:「有了天才兒童的學霸光環,為了集團擴大知名度,日後公司高層有你一席之地。」
李沙沙頓時腳步一滯,摒棄明天就去念大學的計劃。
天黑得一塌糊塗,關了燈后屋裡屋外呈現出一種墨色。
李相浮躺在床上,睡姿格外規矩。
他不習慣睡覺開空調,夏季夜晚又悶熱,睡夢中他費力走在一片沙漠當中,最終被活活渴醒。
唇瓣十分乾澀,李相浮睜開眼時下意識抿了抿,長臂在床頭柜上摸索,發現杯子里一點水都沒有。
走廊里靜悄悄的,盡頭是李戲春的房間,門縫中滲漏出暖色的光源。
李相浮猜測她還在為男友的事傷神,多年的感情,哪裡是一時半會兒可以紓解開的。
清涼的水一入喉,瞬間神清氣爽。
上床時困意減退不少,他歪了歪腦袋,用了許久才重新入眠。
李戲春那邊幾乎一宿沒合眼,看到白晝出現鬆了口氣,彷彿睡覺對她是一項難熬的任務。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總覺得哪裡不對,一看錶,居然已經過了七點半。
披頭散髮猛地坐起身,一陣頭暈目眩,緩了片刻李戲春光著腳下地直衝李相浮房間。
砰砰砰。
敲門聲格外響。
門開后李相浮睡眼惺忪:「早,有事?」
李戲春幽幽質問:「今天為什麼不彈琴了?」
活生生給自己養成生物鐘,罪魁禍首倒好,開始美滋滋地睡懶覺。
李相浮舉起手機,展示看幾分鐘前收到的簡訊:「上午有人約我出去。」
「劉宇?」看到發件人,李戲春眉宇間露出一抹嫌惡:「你怎麼還和他處著朋友?」
劉宇當初也是挑唆李相浮爭家產的一員,那時他腦子還不是特別靈光,洛安好歹知道偷偷找媒體發酵輿論,就他跟個螞蟥似的上躥下跳,老爺子警告了洛安,卻沒有管劉宇。
李相浮:「前不久人帶我去買了古琴,劉宇變化挺大。」
沒過一會兒又道:「我回來還沒怎麼出去轉過,有人願意請客也好。」
後半句是重點。
李戲春盯著他看了幾秒,最終沒繼續阻撓。
工作日街上的行人不是很多。
見面地點約在最新開得一家咖啡廳,簡訊中劉宇對這裡是讚不絕口。
李相浮沒當回事,認為有誇大其詞的成分在內,到了承認確實有不少可取之處,裝修走得是輕奢風,顏色運用得巧妙,一眼望去心裡只有兩個字:乾淨!
劉宇先他一步到,遠遠地看見來人,發現對方連步履都邁得從容優雅。簡直是父憑子貴的現實寫照。
想歸想,隨著人走近,劉宇臉上迅速堆起客套的笑容,招招手:「這裡。」
李相浮拉開椅子時左右環視,空位還有不少,現在的座位臨近衛生間,絕對不是最好的選項。
劉宇似乎看出他在想什麼,神秘一笑:「勝在足夠隱蔽。」
起初李相浮還不太明白,坐下說了會兒話后,劉宇忽然看向另外一處,暗示性地挑挑眉。
李相浮跟著望去,眼神微微一變,剛進門的兩個客人里,其中一個他再熟悉不過。
李老爺子正和一名外國人交談,對方兩鬢斑白,架著副眼鏡,有著和體格不符的斯文氣質。
「那位是諾頓博士。」劉宇:「你在國外應該聽說過。」
李相浮點頭。
諾頓是近幾年比較出名的心理學博士,尤其是他去年寫得一本書成功出圈,收穫了大批粉絲。
約見心理學博士是很私密的一件事,劉宇猜測李相浮事先對此並不知情,開口說:「我這兩天買咖啡,都能看見他們談事。」
李相浮收回視線:「這頓我請。」
暗示願意承這個人情。
劉宇笑了笑,上次他因為對李相浮的印象還停留在四年前,強勢登門拜訪,難免惹人不快。
如今能維持塑料情誼總比一直不冷不熱僵著好。
四年時間雙方變化都很大,劉宇不像從前那麼鬧騰,識趣道:「我還有事,下次約。」
李相浮點了點頭,沒有跟著起身,他走後視線一直停留在斜對面。
張阿姨不在的幾天,老爺子說是去度假村,如今卻在市區約見心理大師,其中肯定存在問題。
距離太遠,想聽到雙方的交流不大可能。
李相浮安靜地喝完一杯咖啡,沒有預兆地站起身朝那邊走去。
「爸。」
李老爺子正在低頭看東西,聽到聲音眉頭一動。
這時他和諾頓博士已經談得差不多,最後說了幾句話,諾頓博士先一步離開。
李相浮自然地坐在原先諾頓博士的位置上。
相顧無言,約莫半分鐘,李老爺子將面前的資料推了過去。
李相浮從第一頁看起,神情逐漸凝重。
這是一份完整的報告,分析對象不是老爺子本人,而是李戲春。
根據李老爺子的口述,諾頓博士儘可能對李戲春的性格展開剖析。後半部分過渡到可行性分析,制定了詳細的父女間話術。
雖然紙上寫得目的是溝通,但李相浮能感覺到報告的重點在於如何勸說分手。
逐一閱讀完畢,合上資料時發出的動靜略大,李相浮不贊同道:「人不是機器。」
李老爺子雙手交叉放在桌上,多年來強勢家長的形象不改:「我和她媽媽都見過高尋,兩人不合適,在一起早晚成怨侶。」
「問題不在這裡。」李相浮手指在報告上點了點。
資料里給得方案相當具體,譬如故意為男方說話贊同大男子主義,從而讓女方反感,同時利用逆反心理,適當時候介紹一個不同性格的人,口頭再將這人貶得一文不值等。
「這涉及到尊重。」
換做任何人,知道被當樣本分析,被至親算計怎麼分手,心理的滋味絕對難以形容。
可惜李老爺子一貫固執,只看結果。
「口頭規勸罷了,」他毫無所動:「不同的是換了種高效率的法子。」
李相浮正色道:「您在偷換概念。」
「錯了,我早該這麼做,」李老爺子的目光倏然一變:「也不至於讓你姐白白耽誤這麼多年。」
片刻后又道:「正好她這幾天住家裡,你去探探口風,如果能勸的了這件事就此作罷。」
聊天不歡而散。
李相浮又坐了一會兒結賬離開,坐在車上陷入沉思。
高尋被拉黑了,但也只是李戲春發泄苦悶的一種方式,他很清楚,很快他們還會聯繫,進入新一波的糾纏,至於結局好壞誰也預測不了。
回到家,李戲春竟然沒去畫廊,揉著眉心躺在沙發上。
「在為感情煩惱?」
李戲春勉強笑了下。
李相浮沉默稍頃,走過去問:「就這麼喜歡高尋?」
李戲春表情有幾分迷茫:「這麼多年的感情,好歹知根知底,不嫁給他我都不知道嫁誰了。」
「為什麼一定要嫁?」
李戲春開玩笑道:「難不成孤獨終老?」
李相浮沒辦法共情,所以不發表言論。
李戲春指甲陷入柔軟的沙發墊:「有些事心裡明白是一回事,實踐起來是另一回事。」
觀察到她說話時一瞬間不自然的神情,李相浮擰了下眉。
「其實我只是在害怕,隨著年齡增長有種說不出的恐慌……」
具體在恐慌什麼,她也不知道。
「如果只是怕孤獨,」坐在地毯上一直沉默看書的李沙沙突然抬起頭:「逢年過節我可以去探望,久病床前我也能照料。」
李戲春沒有說話。
李沙沙:「結婚的前提是相愛,不是結婚本身。」
李戲春好笑道:「你一個小孩子,哪裡來的這麼多道理?」
李沙沙面不改色扯謊:「爸爸說的。」
李相浮這會兒已經去了廚房,熟練地料理著一條魚,片出來的魚肉薄如蟬翼,放在薑片上去腥。
望著他的背影,有一瞬間李戲春甚至忘了這個弟弟從前是何等的不省心,不禁好奇是什麼改變了他?找准了想要的生活方式?
直到李老爺子回來前夕,李戲春一直都在思考這個問題,不自覺地咬緊唇瓣,幾乎滲出血來。
花了重金和諾頓博士諮詢,李老爺子手上已經有一套完整的方案勸說女兒分手。進門后理了理思緒,準備進行計劃里的第一步時,李戲春卻主動開口:「爸,我想通了。」
李老爺子愣了愣,爾後表情變得柔和:「想開就好。」
李戲春回顧從前的自己,突然覺得幾分好笑:「我不該把結婚當成一項必須完成的任務。小弟說得對,結婚的前提是相愛,不是結婚本身。」
就在這一個瞬間,李老爺子心生不祥。
李戲春的笑容則恢復了以往的幾分明媚:「爸,我這輩子不結婚了,一切隨緣吧。」
「……」
短暫的寂靜過去,別墅內響起一道極為壓抑的聲音,李老爺子沉聲吼道:
「李——相——浮!你給我滾下來!」
樓上。
李相浮正在輕輕擦拭古琴上的灰塵,這一嗓子驚得屋外樹梢上的麻雀紛紛飛走,他的手一抖,指尖差點被琴弦劃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