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列子
三、列子
此書前列《張湛序》,述得書源流,殊不可信。而雲「所明往往與《佛經》相參,大同歸於老、庄」;「屬辭引類,特與《莊子》相似;莊子、慎到、韓非、屍子、淮南子,玄示指歸,多稱其言」,則不啻自寫供招。《佛經》初入中國時,原有以其言與老、庄相參者;一以為同,一以為異,兩派頗有爭論。湛蓋亦以佛與老、庄之道為可通,乃偽造此書,以通兩者之郵也。其雲莊子、慎到等多稱其言,蓋即湛造此書時所取材。汪繼培謂「後人依采諸子而稍附益之」,最得其實。然此固不獨《列子》。凡先秦諸子,大都不自著書;其書皆後人采綴而成;采綴時,豈能略無附益,特其書出有早晚耳。故此書中除思想與《佛經》相同,非中國所固有者外,仍可認為古書也(篇首劉向校語,更不可信。凡古書劉向序,大都偽物。姚姬傳唯信《戰國策》序為真,予則並此而疑之)。
注《莊子》書者甚多,《列子》則唯張湛一注,孤行於世。唐殷敬順就《張湛注》作釋文,本各為書;元、明以來刻本,皆以《釋文》入《注》,二有遂混淆不辨。謂汪繼培得影宋抄本,又錄《釋文》單行本於《道藏》,據以參校,二者始各還其舊;此外參校之本尚多,實此書最善之本也。又有唐盧重元注,《唐書·藝文志》以下,皆不著錄,鄭樵《通志》始及之。書有陳景元序,謂得之徐靈府。清秦恩復得之金陵道院,重刻之。然今所傳《文子纘義》,亦出徐靈府,其書殊不可信,則此書恐亦非唐時物也。
此書大旨與《莊子》相類。精義不逮《莊子》之多,而其文較《莊子》易解,殊足與《莊子》相參證。(讀《莊子》不能解者,先讀此書最好)其陳義有視前人為有進者,如《湯問篇》:「湯問於夏革,曰:古初有物乎?夏革曰:古初無物,今惡得物?后之人將謂今無物,可乎?湯問曰:然則物無先後乎?夏革曰:物之終始,初無極已。始或為終,終或為始,惡知其紀?自物之外,自事之先,朕所不知也。」按古人論宇宙原始者,率以為有氣而後有形,有形而後有質,皆宇宙論中語。此則明人能知有,不能知無——時間之起訖,空間之際限,實非人所能知;人之所知,實以認識所及為限——已深入認識論之堂奧矣。蓋佛學輸入后始有之義也。
《天瑞》第一此書為《列子》之宇宙論,與他古書所述大同,而文最明白易曉。
《黃帝》第二此篇言氣無彼我,彼我之分由形;任氣而不牽於形,則與物為一;與物為一,則物莫能害。蓋承上篇,言人所以自處之道也。
《周穆王》第三此篇言造物與人之為「幻」無異,夢與覺無異,蓋言真幻不別也;似亦已雜佛學之理矣。(《莊子》物化之說,雖亦已起其端,然言之不如此篇之透徹)西極化人,即西域眩人,乃漢時事。《穆天子傳》及《山海經》中涉及西域者,後人以其地理多合,信為古書;不知其正西域地理既明后,偽造之作也。觀此篇所取材,而知其為魏、晉間物矣。
《仲尼》第四此篇總旨,在「忘情任理」四字。「中山公子牟」一節,述公孫龍之學,頗有條理。其說必有所本,注文亦極明了,可寶也(今《公孫龍子》殊不易讀)。
《湯問》第五此篇言空時間皆不可知。又言人所不知之事甚多,不可據其所知,以疑其所不知;乃極精之認識論也。
《力命》第六此篇言力不勝命,今哲學中所謂定命論;又言凡事皆出於不得不然,今哲學中所謂機械論也。
《楊朱》第七此篇為厭世之義。楊朱之學,除《孟子》稱其「為我」外,他無可考;此書何從獨有之?可知其偽。
《說符》第八此篇言因果有必至之符,亦機械論。又言有術者或不能行,行之者不必有術;視學問事功,判然二物。又言人與物徒以智力相制,迭相食,見無所謂福善禍淫等天理,其理亦皆與機械論相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