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封建

第二節 封建

第二節封建

封建之制,秦、漢而後,久已理不可行,而亦勢不能行,而昧者猶時欲復之。其說亦可分二等:晉初之議復封建,猶有為天下之意也,至唐則純乎視天下為一家之私產而欲保之矣。

封建之所以不可復行也,以其勢不能,固也。當列國未一之時,國各有其自立之道,欲替之而不可得,故其勢足以相仇,而亦足以相輔。秦、漢而後,則異是矣。秦、漢之所以獲統一,本因其力在列國中為獨強,統一之後,更欲樹國使為己藩輔,則必使其力足與己相抗而後可。何也?樹國於外,本所以防竊據於中也。然如是,安能保其不與己相抗?吳、楚不滅,新莽或不易代漢,然吳、楚不滅,能保其當哀、平之世,無裂冠毀冕之志乎?晉初議封建者,莫如劉頌之得其實。頌謂建國欲以為藩輔,則其國必不可替,然其勢可替也,安能保執中央之權者不之替乎?抑其勢可替者,雖強存之亦奚益?故郡縣之世,更言封建,其道終窮也。然晉初之言封建者,實非徒欲為一家保其私產。蓋自當時之閱歷言之,替舊朝者,其道有二:一為權臣之移國,王莽、曹操是也。一為匹夫之崛起,張楚、黃巾是也。欲絕此二者,時人所見,自謂非封建莫由。司馬氏之欲復封建,固不敢謂其無欲私天下之心,然如陸機、劉頌之徒,則必非為一姓計者也。參看《兩晉南北朝史》第二章第三節。至唐而其意迥異矣。

封建之制,本有兩元素:君國子民,子孫世襲,一也,此自其為部落酋長之舊。錫以榮名,畀之租入,二也,此則凡人臣之所同矣。前者勢不能行,而後者不容遽廢,而財力又有給有不給,則錫以榮名,而於租入則或與之,或靳之,又其勢也。故自魏、晉以來,大率存五等之名,而封戶則或有或無,隋、唐雖異其名,不能異其實也。《隋書·百官志》:隋初封爵,本有國王、郡王、國公、郡公、縣公、侯、伯、子、男,凡九等。煬帝惟留王、公、侯三等,余並廢之。《新書·百官志》:唐爵九等:一曰王,食邑萬戶。二曰嗣王、郡王,食邑五千戶。三曰國公,食邑三千戶。四曰開國郡公,食邑二千戶。五曰開國縣公,食邑千五百戶。六曰開國縣侯,食邑千戶。七曰開國縣伯,食邑七百戶。八曰開國縣子,食邑五百戶。九曰開國縣男,食邑三百戶。《舊書·職官志》:武德令惟有公、侯、伯、子、男,貞觀十一年(637),加開國之稱也。皇兄弟、皇子皆封國為親王。皇太子之子為郡王。親王之子,承嫡者為嗣王,諸子為郡公,以恩進者封郡王。襲嗣郡王、嗣王者封國公。皇姑為大長公主,姊為長公主,舊書作姊妹。女為公主。皇太子女為郡主。親王女為縣主。凡封戶,三丁以上為率。歲租三之一入於朝廷。《六典》云:舊制戶皆三丁已上,一分入國。開元中,定以三丁為限,租賦全入封家。食實封者得真戶,分食諸州。皇后、諸王、公主食邑,皆有課戶。名山、大川、畿內之地,皆不以封。此自七國亂后歷代通行之制也,而唐高祖、太宗,曾不以是為已足。

《舊書·宗室傳》曰:高祖受禪,以天下未定,廣封宗室,以威天下。皇從弟及侄,《通鑒》云:再從、三從弟及兄弟之子。見武德九年(626)。年始孩童者數十人,皆封為郡王。太宗即位,因舉宗正屬籍,問侍臣曰:「遍封宗子於天下,便乎?」尚書右僕射封德彝對曰:「歷觀往古,封王者今最為多。兩漢已降,惟封帝子及親兄弟,若宗室疏遠者,非有大功如周之郇、滕,漢之賈、澤,並不得濫封,所以別親疏也。先朝敦睦九族,一切封王,爵命既隆,多給力役。蓋以天下為私,殊非至公馭物之道。」太宗曰:「朕理天下,本為百姓,非欲勞百姓以養己之親也。」於是宗室率以屬疏降爵為郡公,惟有功者數十人封王。《通鑒》云:降宗室郡王,皆為縣公,惟有功者數人不降。似高祖純乎自私,而太宗頗能幹蠱者。其實太宗之私心,乃更甚於其父。《舊書·蕭瑀傳》,太宗嘗謂瑀曰:「朕欲使子孫長久,社稷永安,其理如何?」瑀對曰:「臣觀前代,國祚所以長久者,莫若封諸侯以為磐石之固。秦並六國,罷侯置守,二代而亡。漢有天下,郡、國參建,亦得年餘四百。魏、晉廢之,不能永久。封建之法,實可遵行。」太宗然之,始議封建。此事《通鑒》系貞觀元年七月,實在太宗即位之初。

《新書·宗室傳贊》曰:始唐興,疏屬畢王。至太宗,稍稍降封。時天下已定,帝與名臣蕭瑀等喟然講封建事,欲與三代比隆。而魏徵、李百葯皆謂不然。徵意以唐承大亂,民人凋喪,始復生聚,遽起而瓜分之,故有五不可之說。《通鑒》曰:徵以為「若封建諸侯,則卿、大夫咸資俸祿,必致厚斂。又京畿賦稅不多,所資畿外,若盡以封國、邑,經費頓闕。又燕、秦、趙、代,俱帶外夷。若有警急,追兵內地,難以奔赴」。百葯稱帝王自有命歷,祚之短長,不緣封建。又舉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禍,亟於哀平、桓靈,而詆曹元首、陸士衡之言,以為繆悠。而顏師古獨議建諸侯當少其力,與州縣雜治,以相維持。然天子由是罷不複議。此事《舊書·李百葯傳》系貞觀二年(628),《通鑒》於貞觀五年(631)追敘。下云:十一月,詔皇家宗室及勛賢之臣,宜令作鎮藩部,貽厥子孫。非有大故,毋或黜免。所司明為條制,定等級以聞。則雖雲罷議,其心初未嘗回也。《舊書·百葯傳》云:太宗竟從其議,謂其後封建終廢耳,非謂當時即聽其說。十年三月,出諸王為都督。《新紀》。十一年(637),定製諸王、勛臣為世封刺史。新、舊《紀》同。以諸王為世封刺史詔,見《舊書·高祖二十二子傳》。

以功臣為世封刺史詔,見《舊書·長孫無忌傳》。《舊書·長孫無忌傳》:無忌等上言曰:「臣等披荊棘以事陛下。今海內寧一,不願遠離。而乃世牧外州,與遷徙何異?」乃與房玄齡上表。太宗覽表,謂曰:「割地以封功臣,古今通義。意欲公之後嗣,翼朕子孫,長為藩翰,傳之永久,而公等薄山河之誓,發言怨望,朕亦安可強公以土宇邪?」於是遂止。下乃敘十二年太宗幸其第事。《新書》略同。一似其事實未嘗行者。然停世襲刺史事,新、舊《紀》皆在十三年二月。《通鑒》亦同。《鑒》云:上既詔宗室襲封刺史,左庶子于志寧上疏爭之,侍御史馬周亦上疏。會司空趙州刺史長孫無忌等皆不願之國,上表固讓。表與《舊書·無忌傳》所載,辭異意同。無忌又因子婦長樂公主固請於上。且言「臣披荊棘事陛下,今海內寧一,奈何棄之外州?與遷徙何異?」上曰:「割地以封功臣,古今通義。意欲公之後嗣,輔朕子孫,共傳永久,而公等乃複發言怨望,朕豈強公等以茅土邪?」乃詔停世封刺史。

新、舊《書·于志寧、馬周傳》,亦皆載其諍封建事。《新書·周疏》有「伏見詔宗室功臣悉就藩國」之語。則世封之制,雖定於十一年(637),實至十三年(639)就國詔下而其事始亟,而諸臣乃力辭,而太宗乃從而允之,在當時則初未嘗止也。然世封之詔雖停,而以皇子為都督、刺史之事仍未廢。十七年(643),褚遂良又上疏諍之,《舊傳》雖雲帝深納之,《新傳》亦云帝嘉納。終未聞其發明詔遂罷其事也。自漢已后,藩王已習不與政,勢已不足為禍,而兼方面者則不然。晉之八王是也。太宗雖罷世封,而不革皇子督州之法,其自私之心,可謂始終不變矣。幸而時無永康之釁,皇子又多幼小,獲免於前世之禍耳,豈其能與治同道哉?而尚論者皆以為賢君,仲任《治期》之論,信不誣也。

《新書·宗室傳贊》又載諸家之論曰:「名儒劉秩,目武氏之禍,則建論,以為設爵無土,署官不職,非古之道。故權移外家,家廟絕而更存。存之之理,在取順而難逆,絕之之原,在單弱而無所憚。至謂郡縣可以小寧,不可以久安。大抵與曹、陸相上下。而杜佑、柳宗元深探其本,據古驗今而反覆焉。佑之言曰:夫為人置君,欲其蕃息,則在郡縣,然而主祚常促。為君置人,不病其寡,則在建國,然而主祚常永。故曰:建國利一宗,列郡利百姓。且立法未有不敝者,聖人在度其患之長短而為之。建國之制,初若磐石,然敝則鼎峙力爭,陵遲而後已,故為患也長。列郡之制,始天下一軌,敝則世崩俱潰,然而戡定者易為功,故其為患也短。又謂三王以來,未見郡縣之利,非不為也。後世諸儒,因泥古強為之說,非也。宗元曰:封建非聖人意,然而歷堯、舜、三王莫能去之,非不欲去之,勢不可也。秦破六國,列都會,置守宰,據天下之圖,攝製四海,此其得也。二世而亡,有由矣。暴威刑,竭人力,天下相合,劫令殺守,圜視而並起,時則有叛民無叛吏。漢矯秦枉,剖海內,立宗子、功臣。數十年間,奔命扶傷不給,時則有叛國無叛郡。唐興,制州縣,而桀黠時起。失不在州而在於兵。時則有叛將無叛州。以為矯而革之,垂二百年,不在諸侯明矣。又言湯之興,諸侯歸者三千,資以勝夏。武王之興,會者八百,資以滅商。徇之為安,故仍以為俗。是湯、武之不得已,非公之大者也,私其力於己也。秦革之者,其為制,公之大者也,其情私也。然而公天下之端自秦始雲。」杜、柳二家之論,自為通識也。唐時論封建者,尚有朱敬則,《舊書》備載其說。知世異變不可泥古,而未能探世變之原,無甚足觀。

高祖、太宗之於封建,可謂極其渴慕,然而終不能行者,勢使然也。然不行遂不足以禍天下乎?是又不然。裂地雖徒有其名,然封君皆得自征租,則分人猶有其實,與凡人臣未盡同,即封建之弊未盡去也。唐代封戶之制,見於《新書·十一宗諸子傳》:《舊書·玄宗諸子傳》略同。親王八百,增至千。公主三百。長公主止六百。高宗時,沛、英、豫三王,太平公主武后所生,戶始逾制。垂拱中,太平至千二百戶。聖歷初,相王、太平皆三千,壽春等五王各三百。神龍初,相王、太平至五千,《主傳》云:薛、武二家女皆食實封。衛王三千,溫王二千,壽春等王皆七百,嗣雍、衡陽、臨淄、巴陵、中山王五百。安樂公主二千,長寧千五百,宣城、宜城、宣安各千,相王女為縣主各三百。相王增至七千,安樂三千,長寧二千五百,宜城以下二千。相王、太平、長寧、安樂以七丁為限,雖水旱不蠲,以國租庸滿之。中宗遺詔,雍、壽春王進為親王,戶千。《太平公主傳》云:睿宗即位,加實封至萬戶,《舊書·外戚傳》同。開元后,天子敦睦兄弟,故寧王戶至五千五百,岐、薛五千。申王以外家微,戶四千,邠王千八百,帝妹戶千,《諸公主傳》云:開元新制:長公主封戶二千,帝妹千。

中宗諸女如之,通以三丁為限。及皇子封王戶二千,公主五百。咸宜公主以母惠妃故封至千,自是諸公主例千戶止。《諸公主傳》云:開元新制:皇予王戶二千,主半之。觀其逾制之甚,而知其朘民之烈矣。而猶不止此。《舊書·韋思謙傳》:子嗣立,以中宗景龍三年(709)同中書門下三品。上疏言:「食封之家,其數甚眾。昨略問戶部,雲用六十餘萬丁。一丁兩匹,《新書》云:人課二絹。即是一百二十萬已上。臣頃在太府,知每年庸調絹數,多不過百萬,少則七八十萬已來。比諸封家,所入全少。儻有蟲霜旱潦,曾不半在。國家支供,何以取給?皇運之初,功臣共定天下,當時食封,才上三二十家。今以尋常特恩,遂至百家已上。《通鑒》同。《新書》云:國初功臣共定天下,食封不二十家。今橫恩特賜,家至百四十以上。封戶之物,諸家自征。或是官典,或是奴僕。多挾勢逞威,陵奪州縣。凡是封戶,不勝侵擾。或輸物多索裹頭,《通鑒》註:裹頭,謂行橐齎裹以自資者。或相知要取中物。百姓怨嘆,遠近共知。復有因將貨易,轉更生釁,征打紛紛,曾不寧息。貧乏百姓,何以克堪?若限丁物送太府,封家但於左藏請受,不得輒自征催,則必免侵擾,人冀蘇息。」

《新書·嗣立傳》言:時恩幸食邑者眾,封戶凡五十四州,皆據天下上腴。一封分食數州,隨土所宜,牟取利入。至安樂、太平公主,率取高貲多丁家,無復如貧民有所損免。為封戶者,亟于軍興。監察御史宋務光建言願停徵,一切附租庸輸送。不納。《務光傳》言其以監察御史巡察河南道。時滑州輸丁少而封戶多,每配封,人皆亡命失業。務光建言:「通邑大都不以封。今命侯之家,專擇雄奧。滑州七縣,而分封者五。《通鑒》云:滑州地出綾縑,人多趨射,尤受其弊。王賦少於侯租,入家倍於輸國。請以封戶均余州。」又請食賦附租庸送,停封使,息傳驛之勞。不見納。《通鑒》系景龍三年(709)。《舊書·宋璟傳》:言其在中宗時,檢校貝州刺史。時河北頻遭水潦,百姓飢餒。

武三思封邑在貝州,專使征其租賦,璟拒而不與。《韋安石傳》言:三思有實封數千戶在貝州。時屬大水,刺史宋璟議稱租庸及封丁,併合捐免。安石從祖兄子巨源,以為谷稼雖被湮沈,其蠶桑見在,可勒輸庸調。由是河朔戶口,頗多流散。韋庶人之難,巨源為亂兵所殺,太常博士李處直議謚曰昭,戶部員外郎李邕駁之,謂「租庸捐免,甲令昭明。匪今獨然,自古不易。三思慮其封物,巨源啟此異端」。其肆無忌憚,可謂甚矣。然《新書·張廷珪傳》言:景龍中,宗楚客、紀處訥、武延秀、韋溫等封戶多在河南、河北,諷朝廷詔兩道蠶產所宜,雖水旱得以蠶折租。廷珪謂「若以桑蠶所宜而加別稅,則隴右羊、馬,山南椒、漆,山之銅、錫、鉛、鍇,海之蜃、蛤、魚、鹽,水旱皆免,寧獨河南、北外於王度哉?願依貞觀、永徽故事,准令折免」。詔可。則弁髦法令者,正不獨巨源一人矣。上則病國,下則病民,有國家者,亦何樂而有此喬木世臣哉?

太宗雖欲分封諸子,又欲使為都督刺史,然其後並不克維持。《新書·十一宗諸子傳》云:初文德皇后崩,晉王最幼,太宗憐之,不使出。豫王亦以武后少子不出。嗣聖初即帝位,及降封相王,乃出。中宗時,譙王失愛遷外藩。溫王年十七,猶居宮中,遂立為帝。開元后,皇子幼,多居禁內。既長,詔附苑城為大宮,分院而處,號十王宅。以十舉全數,非謂適十人也。既諸孫多,又於宅外置百孫院。天子歲幸華清宮,又置十王、百孫院於宮側。宮人每院四百餘,百孫院亦三四十人。可謂縱侈無度矣。《贊》曰:「唐自中葉,宗室子孫,多在京師,幼者或不出。雖以國王之實,與匹夫不異。故無赫赫過惡,亦不能為王室軒輊。運極不還,與唐俱殫。然則曆數短長,自有底止。彼漢七國,晉八王,不得其效,愈速禍雲。」足見太宗之計之過矣。

文致太平之事,天寶時嘗行之。《通鑒》:天寶七載五月,群臣上尊號,赦天下,擇後魏子孫一人為三恪。《注》云:蓋以後魏子孫與周、隋子孫為三恪也。明年,尋罷魏后。九載八月,處士崔昌上言:「國家宜承周、漢,以土代火。周、隋皆閏位,不當以其子孫為二王后。」事下公卿集議。集賢殿學士衛包上言:「集議之夜,四星聚於尾,天意昭然。」上乃命求殷、周、漢後為三恪,廢韓、介、酅公。《注》:韓,元魏后。介,後周后。酅,隋后。以昌為左贊善大夫,包為虞部員外郎。此亦邪說干進而已矣。

封爵至唐中葉后而大濫。《陔余叢考》云:「唐初,李靖、李、尉遲敬德、秦叔寶戰功,皆祗封公。其膺王爵者,惟外蕃君長內附,及群雄來降者而已。《通鑒》:後唐庄宗同光二年(924),吳越王鏐復修本朝職貢。帝因梁官爵而命之。鏐厚貢獻,並賂權要,求金印、玉冊,賜詔不名。稱國王。有司言故事惟天子用玉冊,王公皆用竹冊;又非四夷無封國王者。帝皆曲從鏐意。武后欲大其族,武氏封王者二十餘人,王爵始賤。中宗複位,遂亦封敬暉、張柬之等五王。並李多祚亦王。案中宗複位后,敬暉等言諸武不當王,而帝言攸暨、三思,皆與去二張,才降封一級為郡王,余則降為國公及郡公,見《新書·外戚傳》。韋后外戚追王者亦五人。然不久皆革除。

開元以來,無復此事。天寶末,安祿山封北平郡王,哥舒翰封西平郡王,火拔歸仁封燕山郡王,於是又有圭爵之制,《通鑒》:天寶九載(750),賜安祿山爵東平郡王,唐將帥封王自此始。然亦未濫也。肅宗起靈武,府庫空竭,專以官爵賞功。諸將出征,皆給空名告身,自開府、特進、列卿、大將軍,皆聽臨時注授。有至異姓王者。案《舊書·代宗紀》:永泰元年十月,丙午,封朔方大將孫守亮等九人為異姓王,李國臣等十三人為同姓王。蓋王爵之濫之始,故鄭重書之也。及德宗奉天之難,危窘萬狀,爵賞尤殷。是時王爵幾遍天下,稍有宣力,無不王者矣。大概肅宗以後王者有數種:有以大功封者,有功不必甚大而封者,並有不必戰功而亦封者;有自賊中自拔來歸而封者,有未能自拔,但送款即封者,有賊將來降而亦封者;有藩鎮跋扈,不得已而封之者,有兵盛欲其立功而先封者。其時封王者不必皆高官顯秩。《通鑒》謂軍中但以職任相統攝,不復計爵之高下,至有僮僕衣金紫、稱大官而執賤役如故者。

今按郭子儀麾下,宿將數十,皆王侯貴重,子儀頤指若部曲,家人亦仆隸視之。可見是時爵命,人皆不以為貴,身受者亦不以為榮。爵賞馭人之柄,於是乎窮,可以觀世變也。」爵賞之溢至是,實封自難遍及。《舊書·代宗紀》:永泰二年正月,減子孫襲實封者半租,永為常式,蓋不得已而為之限。《職官志·戶部》:凡有功之臣,賜實封者,皆以課戶充。凡食封,皆傳於子孫。此不必濫,但積之久,其數即已甚廣矣,況其濫邪?憲宗時,定實封節度使兼宰相者,每食實封百戶,歲給絹八百匹,綿六百兩。不兼宰相者,每百戶給絹百匹。諸衛大將軍,每百戶給三十五匹。《陔余叢考》謂「至是始改制,封家不得自征,而概給於官」。「漢唐食封之制」條。蓋病國厲民之制,雖無意於去之,其勢亦自窮而不得不變矣。然雖有此改革,濫授者之必不能遍及,亦無疑也。

柳宗元謂漢世有叛國而無叛郡,郡固不足以叛也。魏、晉以後,欲行封建者,其所樹,率不能過於郡,此其所以不克立也。然使所樹者而過於郡,則干戈必旋起,亦安能如古之國,歷千餘載,相藩輔哉?太宗與建成、元吉相齙,高祖嘗欲王太宗於東。使其事行,則其規模,又過於漢初之國矣。然可一朝居乎?且必一戰而勝負之局決,又不能如楚、漢之相持五年,亦無疑也。而欲以是為安,可見高祖之昏愚矣。然亦可以覘世變矣。朱滔、田悅、王武俊、李納之相王,貌擬古之諸侯,沐猴而冠,更可發一大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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咪咕公版·隋唐五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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