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像賈府這樣喜歡奢靡的鋪張人家,自然不能讓兩個主子擠在一間屋子裡住。
寶玉和寶璁雖小,那也是府里金貴的主子。所以他們的房間是賈母叫人把后罩房裡選了幾間屋子打通了的,用雕花屏壁做了些隔間門隔開,充作一間大屋子。
寶玉寶璁兩個雖是住在一起,卻還是有各自的房間。寶璁慶幸是各自睡各自的,不然叫他和寶玉睡一起,雖說只是個七歲的男孩,但到底彆扭,不如一個人睡自在。
寶璁進去一看,他自己睡的那隔間屋子就有二十來平米,外間還有共用的小客廳小書房什麼的,加起來估摸著有一百五十多平米。裡面各樣擺設,玩的用的,無一看著不是好東西。
又去寶玉睡的屋子張望了一眼,格局和他自己那間一模一樣,只是擺設用具更多更好些。
她在現代奮鬥多年,也只在城市裡掙下一套九十平簡單裝修的房子,如今竟也能住上這麼寬敞奢華的房子。以後說不定還能住上傳說中的大觀園,也不知到底是多漂亮的園子。
對大觀園,寶璁的感情是很複雜的。
以現代人對房子的執著感情來說,寶璁當然是想住大觀園的。可想想賈家為了造大觀園,窮盡奢華,又填進去多少銀子,導致賈家衰亡得更快了。
不過那是十幾年以後的事,他也犯不著這麼早早開始擔憂。畢竟辦法是人想出來的,誰會知道十幾年後,他這個蝴蝶翅膀會扇出什麼情景來呢?
寶玉和女孩子們嘻嘻哈哈玩著跑進來,看見寶璁獃獃地站在他房間門口,心間一緊,趕緊奔去房間裡頭一陣翻找。
找了一陣,沒找到要找的東西,他著急了,就直奔寶璁面前生氣嚷嚷:「寶璁,你是不是拿了我的玉兔去?你一回來就搶我的東西玩,我告訴太太去!」
寶璁白了一眼寶玉那張玉雕似的嫩臉,懶懶道:「誰稀罕那玉兔,我才不愛玩呢!」說著就想回房去睡一覺。早上起得早,一路匆匆趕回來又一番應付長輩,他早就困了。
寶玉卻不讓走,急得要去拉扯寶璁的手臂,讓他快把那玉兔拿出來還給他。
寶璁實在是厭煩這毛孩子,心道這寶玉真是白長了張好看的臉。
印象中,小說里把他刻畫得多麼疼姐妹丫環,什麼好東西都捨得給她們玩,結果今日一見,竟是這麼個毛孩子!還是做哥哥的呢!
他哪裡知道,寶玉認定了女兒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寶玉對女孩子自然寵愛,對男孩卻很嫌棄。要不是寶璁是他兄弟,還和他自己長得一樣好看,寶玉平日里是一點都不肯搭理的。
不過那是之前,現在寶玉被寶璁打過,就覺得他兄弟不僅蠢鈍還凶蠻,從前那三分待見,也只剩下一分了。還是看在寶璁長得好看的份上。
寶璁這時候心裡厭煩,臉上神情便也帶了出來,在寶玉眼裡,便是寶璁凶凶地瞪了他一眼。想到之前寶璁大力氣打了他一拳,叫他眼睛腫的,痛了好幾天,便慫得一下鬆開了拉他的手。
寶璁不管他,只環視了一圈水嫩嫩的女孩子們,便只往自己睡房裡去了。打算睡醒有精神了,再好好瞧瞧這些小姑娘。當然了,他瞧她們,只是愛美之心,看她們可愛,也是好奇而已。
寶玉站在那裡,既想叫住寶璁和他理論,又怕寶璁再莽撞打他,便深覺委屈,小臉氣得都要憋紅了。
小丫頭們見兩兄弟又拌嘴,就趕緊尋了已經改了名的襲人來,細細說給她聽。
襲人進門便笑著去小書房的書案上,拿了一巴掌大小紫玉雕琢的玉兔來塞給寶玉,笑道:「二爺忘了么,你昨日練字,拿這玉兔當鎮紙的。」
寶玉見了玉兔便歡喜起來,「哎呀,我說房間里怎麼找不到!」瞧了一眼寶璁的房間門,知道自己剛才誤會寶璁了,卻也不想去道歉。
寶璁凶得很,剛才誤會了他,現在這會子在房間里還不知怎麼生氣呢,他何必進去討打。隨手丟開了寶璁,繼續和幾個女孩子們說話玩。
冬日寒冷,寶璁便衣服也沒脫,一頭躺在床上裹了被子便睡,只隱約聽見寶玉說:「雲妹妹,這就是剛才我與你說的玉兔子,紫玉雕琢的,便是京城也沒有這樣的,是前日子從南方送來的,你看好看不好看?」
又聽一個女孩子細細的聲音道:「好看,愛哥哥,你好東西那麼多,這個不如送給我玩?」
這會子寶玉果然大方了起來,笑著道:「雲妹妹喜歡就拿去玩吧,這紫玉兔子也算是個稀罕物,配得上雲妹妹拿著把玩。」
湘雲得了稀罕的紫玉兔子玩,自然愛不釋手,拉著寶玉到門口,對著陽光看那玉兔子,見兔子晶瑩剔透,便又驚呼歡喜。
其他丫頭們見了羨慕驚奇得很,個個纏著寶玉湘雲要看那兔子。如此就把門口堵了個嚴嚴實實。
寶璁在裡面聽見吵鬧,也沒醒,只睡夢裡嘟囔了句:「果然是寶玉,凈只會哄女孩子開心。」說著睡得更昏昏沉沉了。
過了一會,吳奶娘拎著個包袱進了院子,見十幾個丫頭圍著寶玉湘雲堵在門口,倒也沒說什麼,只拉一個小丫頭問:「寶璁少爺呢?」
那小丫頭剛來玩的,不知道寶璁在裡面,又見是吳奶娘問,便隨口道:「不知道,出去外面玩去了吧。」又擠到人群里去,想叫湘雲給她也看看那玉兔子。
若是寶玉的奶娘李嬤嬤問話,小丫頭斷是不敢這樣隨意的。
李奶娘人厲害,又素愛拿架子,是少爺們身邊的第一人,得罪不得。只吳奶娘性格軟和,最不惹事,也不得王夫人看重,小丫頭們看菜下碟,自然也對吳奶娘不那麼恭敬。
吳奶娘眉頭一皺,心裡便有些不舒服。不過她不是個喜歡找事的,也習慣了丫頭們這種態度,只心裡有些擔憂。
因在清風觀里住了好些日子才剛回府,她便請假回自己家去拿件衣服。臨走前囑咐了小丫頭們看著寶璁,結果這些小丫頭們卻個個只圍著寶玉轉。
也不知道寶璁出去哪裡玩了,有沒有小丫頭跟著他,這大冷天的,可有大毛披風繫上了,大病剛好再著涼可不是鬧著玩的......她一邊想著一邊往裡面擠去,到了寶璁的睡房一眼便看見了寶璁一個人躺在床上昏睡著。
吳奶娘大驚,忙放下包袱去看寶璁。只見寶璁雙眼緊閉,呼呼直喘,又像是有點透不過氣來。雙臉看著通紅,一摸上去果然已經有些發熱了!
「來人!來人!」吳奶娘一把把寶璁半抱在懷裡,拿帕子抹了寶璁后脖子上的汗,又去解他前襟扣子教他喘氣。
叫了半天,門口丫頭們吵吵鬧鬧的,都沒聽見,遂也沒人應聲。
吳奶娘急得要死,只能忙著先把寶璁的外衣脫了,復又高聲叫人要溫水,叫了三四次卻也沒見人來,便心中又急又氣。
於是她便放下寶璁,正要出去罵那些閑散不知事的小丫頭,誰知便撞上了個水靈靈的小丫頭。
「吳奶娘,怎麼了?」晴雯瞪著大眼睛好奇問道。
她平日就在房裡伺候茶水,寶玉那紫玉兔子,她早玩過不知道多少遍了。這會兒大家都在爭看那玩意,她已經不稀罕了。正剛沏了茶,從門口擠進來,便聽見吳奶娘的叫喚了。
吳奶娘也管不得晴雯炮仗性格,劈頭蓋臉便罵道:「你是死人嗎?放寶璁少爺一個人在房間里睡?不知死活的,叫了三四次還不進來吱聲,不想做事趕明兒回家去!」
晴雯從沒有被這麼當面罵過,況後面還都是認識不認識的小丫頭們看著,一時間面薄委屈,哽咽著就嚷嚷了起來:「嬤嬤這說的什麼話?我剛進來才聽見嬤嬤叫人,放下茶盞就進來聽差了,怎麼就成了死人了!」
晴雯嗓子又尖又利,這一嚷嚷開,玩笑的大家一下子便安靜了下來,個個轉頭看著吳奶娘和晴雯。
寶玉最是憐香惜玉,見晴雯一臉委屈,吳奶娘又一副凶樣,當即就護上了:「吳嬤嬤,你才回來也不歇歇,怎麼沒事找事罵起晴雯來了?」
寶玉是少爺,吳奶娘自然不敢對他高聲說話,只好憋屈地暗自順了氣,急急對寶玉道:「寶二少爺,寶璁少爺一個人在裡面睡著,現今發燒起來了!我剛叫了好幾次要溫水,丫頭們都在玩鬧,竟沒一個人應我的。」
寶玉聽了,也是大吃一驚,「怎麼一個人在裡面睡了?吳嬤嬤不在,他也不叫個小丫頭陪著!」
小丫頭們這才知道出了這事,個個驚慌起來,晴雯雖然委屈,這時候卻也不敢吭聲了。
襲人還算鎮定,警告了大家先不許聲張,又使小丫頭端了一盆溫水給寶璁擦洗用,自己去拿了藏柜子里常備的退熱丸來。
吳奶娘掛心寶璁,也不急和小丫頭們理論,急忙進去給寶璁餵了藥丸,又擦洗身上,換了套乾淨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