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0 第六天:訊問
2017年5月9日,凌晨3:00,華金市派出所里的燈還亮著,韓舒明端了一碗剛泡好的康師傅紅燒牛肉麵進詢問室。
「我這裡沒別的,就泡麵管夠,你吃著先填填肚子。」韓舒明把泡麵放在李毅成面前。他挪了一張凳子到李毅成邊上,坐下來后搓了一把面孔。他看他掀開泡麵蓋子挑了一叉子面后,長吸一口氣說:「驗過了,你尿檢沒有問題,那些溜冰工具上也沒有你的指紋。並且,我和寧海的同事也解釋過了,你是幫我們卧底的線人。所以,你暫時沒有任何嫌疑,可以回去了。」
這個結果李毅成不意外,他知道韓舒明是有能力證明他的清白的。他把嘴巴里的泡麵咀嚼了兩下咽下去,問韓舒明:「她呢?她還好嗎?」他從一開始就不擔心自己,主要是擔心倪裳。
「她還不能離開。」韓舒明靠坐在椅子上,他看著李毅成,笑問:「怎麼,你是不是想著給她做證人?」朝夕相處這麼多天,別說是孤男寡女,就是養一隻貓都能有點感情了。更何況,他們倆也算是『生死之交』。
李毅成不閃躲,他把泡麵放到一邊,從桌上抽了一張紙巾擦了擦嘴,點頭說:「要是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可以幫她作證。你是知道的,她是被騙進去的,算是受害者。而且,房間里的那些貨雖然是她拿進來的,不過都是王長明和向鼎盛逼她的。我覺得……」
韓舒明抬手讓他打住,他無奈嗤笑說:「李毅成,你29了,不是19。怎麼就像個愣頭青一樣呢?我不覺得你是個戀愛腦啊,看你長得也不像是會頭腦發熱的那種。」果然,愛情會讓人頭腦發昏,他輕咳一聲后,雙手抱胸,用嚴肅的口吻說:「首先,她是受害者這一條是不爭的事實,其中原因都是有充分證據可以證實的。但是,她在華金不夜城裡是不是有從事過做小姐的活動,或者是在迫於裡面的人的淫威之下有販賣毒品的行為?這些我們都無從得知。法不容情,你不能因為你對她有特殊的情感偏向從而斬釘截鐵地說她是完全清白的。除非,你能提供相應的證據。」
「你還要什麼證據?我做證人不可以嗎?我和她幾乎每天都會見到,她身上的每一分毫的細微變動我都知道。」李毅成不能同意韓舒明的說法,他也不認為自己是在情感偏向從而認定倪裳是清白的。「退一步講,就算倪裳她就範了,有除了我之外的客人,那也只是治安案件,並不屬於刑事案件,我交錢保她出來總是可以的吧。」他情緒比較激動,忘記了自己現在身處在什麼地方。
韓舒明被他的一腔激情給弄樂了,這算是什麼?英雄救美?他輕舔唇齒,覺得還是有必要提醒他別亂說話。「李毅成,你搞搞清楚,這裡是派出所,不是耀宏集團。你現在面對的是國家公職人員,你的每一句話都會成為呈堂證供。我現在是友情提醒,我希望你別昏了頭腦。」
韓舒明的聲音拔高了,因為這的確是一件很嚴肅的事兒。見對方沉默下來后,他用較為平靜的口氣稍帶安撫性質地說:「在你們房間搜到溜冰工具和貨,這些東西能證明和你無關,但是你又怎麼證明和倪裳無關呢?而且,她的指紋在貨上。雖然很幸運,你們倆的尿檢結果都是沒有吸食,但是,你又怎麼能確定她沒有參與過其他的販賣交易?」見李毅成又有話要說,他擺手讓他先聽他說完,「你現在能證明的僅僅是她沒有和你交易,萬一她和別人有過交易呢?如果她交易了,就算她是受害者,但也不能掩蓋她從事了犯罪行為,該有的刑罰還是逃不了的。」
對方說的都在理,李毅成嘆了一口氣,他伸手向後捋過垂落在額前的碎發,無奈地靠坐在椅背上,自嘲地說道:「是,是我想的簡單了。當初就不該讓她留在不夜城裡,該放她走就放她走,我攔著她幹什麼呢。」他很是自責,如果倪裳真的有被迫參與過其他毒品交易,他覺得自己算是間接推手,難辭其咎。
「你也別太消極,這事兒還沒有證據能證明。我們還在審查,只要她配合,只要她的的確確是清白的,我想我的同事們是不會冤枉她的。」韓舒明拍了拍李毅成的肩,他剛才也不是有意要和他叫板,就是想讓他思路別走窄了。指了指桌上已經不怎麼冒熱氣的泡麵,他叮囑說:「快吃面,這一晚上的你也辛苦。你吃好了就回去吧,等明天有了消息我會通知你的。」
李毅成哪裡有胃口,他看了眼泡麵,真是吃不下。但是,這面是韓舒明特意給他的,他要是當著人的面說不吃,那就太沒禮貌了。他端起泡麵碗,站起身,回應韓舒明說:「我回車上去吃,你也辛苦,早點休息吧。」
韓舒明一把按住李毅成的肩,把人攔下來。算是看在這些天合作的交情上,他壓低聲音和他說:「我今晚是鐵定休息不了了,我等著抓向鼎盛和王長明呢。只要他們之中有一個人落網,並且把倪裳的事情交代清楚,她的事兒也就算是了了。你聽我一句,甭管好吃不好吃,有沒有胃口,這面你先吃了。然後,你回去好好休息,睡上一覺養足精神,明早你帶個換洗衣服和早飯過來,你狀態好一點,給她一點兒支撐。」話他就說到這兒,能不能領會就看李毅成自己了。
「謝謝。」李毅成聽懂了,他坐了下來,看了一眼韓舒明,一切盡在不言中。
「行了,你吃著吧。」韓舒明轉身打算離開,畢竟今晚他的正式任務才剛剛開始。出門前,他想起了李奎霖,就又問了一嘴:「對了,你爸那事兒有眉目了嗎?」
李毅成喝了一口泡麵湯,點了點頭,回答:「王長明今晚送我去3538房間的時候有提到說我父親去華金不夜城豪賭的事兒,說帶他入門玩牌的是他的秘書劉昌黎。我很疑惑,他玩牌怎麼會玩到樓下的KTV包廂里去呢?」
韓舒明聽了后,心裡基本有數,這種事兒大概率還是大公司的內部有紛爭。他一時半會兒解不了李毅成的疑惑,只能回應說:「你可以祈禱我今晚順利抓捕到那倆人,然後在審訊的時候幫你問一下這事兒。」
凌晨4:00,倪裳坐在詢問室已經兩個小時了。她哭也哭過了,苦也訴過了,能說的都說了,她腫著眼睛看向對面做筆錄的女警花,小聲問:「警察姐姐,我是守法好公民,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家?」
小姑娘是真的可憐,可證據不足,她暫時還不能回家。女警花看她精神脆弱的模樣,起了一點兒惻隱之心,她口氣委婉地說:「再等等,我這裡還有些問題要問,你別太著急。」
什麼叫做『別太著急』,都坐在訊問室里了,就差一步講不定就是手銬鐵窗啊。倪裳的精神壓力太大,她又一次崩潰大哭說:「我說了好久了,我做小姐是被迫的,我是勞動節假期兼職在火車站那邊的麥當勞被人騙了。您不信可以去我兼職的單位,還有我學校去問,甚至也可以找我爸媽問。再不行,去找李毅成問問嘛,他說他認識警察同志的,您讓他們給我做個證吧。」
她是真的不想再車軲轆話反覆問答了,這太折磨人了。她抹了一把面孔上的眼淚,把鼻涕吸進鼻腔內,帶著濃厚的鼻音再次辯解說:「而且,我接客也就接了李毅成一個人,我倆就像是尼姑庵和和尚廟搞聯誼一樣,啥也沒幹過!您要是不信,您讓我去醫院驗身也成啊。」
「現在最重要的一個問題是在房間里搜出來的東西上有你的指紋,你說你是被不夜城的王經理以及向老闆逼著帶過去的,誰能給你證明呢?」雖然說疑罪從無,但在48小時內,警方還是希望能抓到王長明和向鼎盛的,從而可以有個筆錄對照。
倪裳就知道這件事兒是個坑,不夜城就是想要她背鍋!她的神經被壓迫到極致,情緒失控地大聲說:「王長明和向鼎盛就不是個東西!他們打我逼我,動不動就威脅我說不聽話就把我丟海里喂鯊魚,你讓我能怎麼辦?這事兒換做是你,你會怎麼做?你難道有更好的自保方法嗎!我已經把能說的都說了,甚至連他們廁所裝攝像頭這種事兒都說了,我真的儘力了!」
見對方情緒十分不穩定,以防對方出現極端行為,女警察趕忙起身給倪裳倒水送過去。她站在她身旁,抽了兩張紙巾給她擦眼淚,撫摸著她的肩膀並溫柔地安慰說:「別急,之前給你的手機不是能定位你的位置嘛,我們也看了的,知道你在裡面很危險。再說,你是被騙的這個我們知道,也有人證。你放心,只要你沒有和不夜城裡的人同流合污肯定是可以回家的。」雖然所謂的人證已經死了,但人證生前的口供依舊有效。
倪裳不說話也不喝水,眼神獃滯,一臉疲憊。女警察覺得自己有必要再安撫一下,給她一點兒支撐。她蹲下身,把水杯放到對方手裡,低聲說:「留你也是想讓你反向做個證人。你想想看,你應該也能算個證人吧。你是不是可以證明華金不夜城裡的王長明和向鼎盛是黑惡勢力?你的口供也是幫了我們大忙,我們可以用它去審訊這倆人,鑒別他們是不是說謊逃避法律制裁,從而讓案件進一步向正義的方向發展。這麼一來,其實你也算是為了華金市的掃黑除惡盡了一份力。「
且不說這倆人能不能換被抓住,就說用她的口供去鑒別向鼎盛和王長明這事兒,反向看,其實也是在用他們的口供來鑒別她有沒有說謊。倪裳心裡沒底,她沒有那倆人老謀深算有經驗,最怕他們咬死要她背鍋。她扭頭看向站在一旁安撫她的女警察,滿眼都是絕望,「我是清白的,我只是個大四學生,要不是被一個老嫗騙了,我根本就不會認識他們,包括李毅成。」
這起事件里的所有人,無論是黑是白,在倪裳這件事兒上都難辭其咎,他們都是推她的人,是刀俎,而她是真的魚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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