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第一天：出去

5月頭的夜晚風有點涼，倪裳被一陣夜風吹的哆嗦了一下。她坐在李毅成的跑車副駕駛座上，隔著半開的車窗，目光緊緊盯著華金不夜城的大門。原來她沒有離開華金，只是被帶到了這座金碧輝煌的不夜城裡。她不是不知道這個地方，從前路過也只當是一個夜場娛樂場所，覺得自己離它很遠。她千想萬想，怎麼也想不到她會被騙到這種地方來。

風將她的頭髮吹亂，她伸手撥開碎發，將它別在耳後。她閉上眼，感受風打在臉上的感覺，然後用力呼吸。久違的室外空氣讓她心生嚮往，她不在乎冷不冷，她只想要出去，想要去警察局報案。

「貼著臉吹風，會有面癱的風險。」李毅成按下車窗開合按鈕，讓車內回歸密封的狀態。「不讀書跑出來做夜場，為什麼？」十字路口的紅燈亮了，他把車停下來。這是他一直好奇的問題，所以湊著現在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機會，問她。

車窗被關上，外面的世界好像也被他一下斬斷了。倪裳心有不滿，可她不能說什麼，因為她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好人？還是壞人？恐怕現在在她的印象里，他應該屬於壞人多一些的。「我在讀書呢，我還要畢業呢。要不這樣，明天你送我去學校吧。」她學著電視劇里那些賣笑的女人，假裝風騷地說兩句嗲聲嗲氣的話討好他。因為，她不想回到那個不夜城裡，她只要回去了，就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出來。

不想回不夜城，她想離開那邊。李毅成聽出來她話里的意思，並對她的這個表現很是疑惑。「怎麼？不賺錢了？」紅燈閃爍兩下成了綠燈，他踩下油門，向前開。「既然知道讀書重要，為什麼還要進這種地方？是來錢快？」

大概每個男人的心裡都住著一個英雄般的自己？這些話在倪裳的耳朵里聽著就好像是嫖客得到了風塵女子后，忽然覺得自己格外的英雄，開始勸娼從良。滿嘴的仁義道德，滿身的偉光正，她看的好作嘔。「我還沒賺到錢呢，我回去幹嘛呀？」她不敢貿然向他發出求救信號，也不敢多說她的情況，所以就含糊兩句。

氣氛很低落，他感覺到副駕駛的女孩子很不開心。餘光瞥向她，發現她將自己縮成一小隻，側身將頭靠在車窗上，後背向著他。很顯然，這種姿態顯現出的是她對他很厭惡。她不想說話，他也不想逼著她和他說話，倆人就此沉默，直到他把車開到華金最漂亮的地段。

「有喜歡的酒店嗎？」他將車開在一條沿海的濱江大道上。這一條路上全是高級酒店，有香格里拉，也有華爾道夫，稍微低端一點的索菲亞也有，就是海景相較前兩個差一點。

倪裳沒有住過這麼好的地方，看著外面奢華的建築和燈光，她恍惚了一下。不過是一瞬間，她揉了揉眼睛，讓腦袋清醒一點。「我沒有意見，聽李少的。」她剛剛有點困了，被身旁的男人一個問題叫醒，渾身都是疲憊。

李毅成看著她這可憐巴巴的樣子，心裡有一個不好的想法，不過，他暫時還不能確定。「去華爾道夫吧，那邊的海景套房還不錯。」雖然她是他從夜場帶出來的女人，但他不想虧待她。他不是那種會玩弄女人的男人，所以他做不到太隨便，以及太輕賤。

華爾道夫很貴，對於倪裳這個窮學生來說是這樣的。她曾經夢想過以後要賺大錢，等賺了大錢就去這一條濱海大道上住最好的五星酒店，包最豪華的海景套房。這個夢想沒想到這麼快就實現了，而且還是用這種她最看不起的方式。世事弄人啊，她可太後悔有這種夢想了。

好的酒店就是從入口開始就是順利的。跑車繞過一個圓形羅馬噴泉池，向左拐彎直上坡道就停到了酒店大門口。華爾道夫的門童是專業的，不單單是穿的制服很專業，眼力勁兒也是一等一的。當他們看見一輛炫酷的法拉利要駛入的時候，就已經完全做好準備，隨時可以衝上去給車主開門。

「先生，晚上好。」門童等車主熄火，解開安全帶后，他隨即就彎腰恭敬地替車主開門。他那帶著白手套的手，很有禮貌地伸出，邀請車主進酒店大堂。順帶接過車主的鑰匙，幫他停好車子。

同樣的禮遇倪裳也享受到了，她有點受寵若驚以及不習慣。沒有社會經驗的她，臉皮太薄了，對幫她開車門的門童點頭，不住地小聲說『謝謝』。

李毅成從車子里出來的時候感覺到外面還是挺冷的，他發現倪裳並沒有把他給她的夾克衫穿上，而是抱在懷裡，她的兩隻臂膀和大腿就這麼白花花地露在外頭。拉住她，他把外套從她手裡取走，然後展開讓她穿上。「伸手穿進袖子里去，別著涼了。」看她穿好后，他就替她將上衣拉鏈拉起來。

他的衣服上有一股淡淡的檸檬乾草香的味道，倪裳穿上后的確是暖和不少。她跟著他往酒店前台方向走去。

「先生，小姐，晚上好。」前台的工作人員很熱情，「請問，是要辦理入住嗎？」

李毅成點頭，他把倪裳拉過來，拉開給她穿上的外套，從外套內袋裡掏出他的錢包。「麻煩您幫我訂一晚海景豪華套房，KINGSIZE的床型。」他一邊說一邊將身份證拿出來交給前台的工作人員。

「好的先生。」工作人員拿過身份證，然後看向倪裳，見她沒有動，便小聲詢問說：「麻煩女士出示一下身份證，請讓我幫您辦理一下入住。」這是開房的法律規則，是每個公民都有義務遵守的。

「我沒有身份證，他們把我的東西都收走了。」倪裳略帶尷尬地看向身旁的男人，很小聲的和他說。她是知道要帶身份證才能入住酒店的，也知道一對男女開酒店不帶身份證是很容易在大晚上被掃黃辦的人給帶走的。

是李毅成失算了，看著她猶如小鹿驚恐的眼睛，輕聲嘆了一口氣。他是不會怪她的，所以輕撫她的後背安撫她，讓她別緊張。「那就辦理我一個人入住吧。」他把手機支付碼調出來，和前台人員說。

「好的，先生。」前台工作人員給李毅成很快就辦理好了入住，不過在遞交房卡的時候有意小聲提醒說：「如果確定臨時要加一個人入住的話，請您務必上前台登記。」這是一筆大單子，一個晚上就四千多呢，雖然知道可能會有人不登記就進來，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因為這是專業服務。

李毅成點頭，不多說。他收好手機和房卡，摟著倪裳直接向門外走。「走吧，出去吃一頓夜宵再回來。」他走到大門口，看著一旁的門童，眼神示意對方把他的車開過來。

「今晚你會送我走嗎？」倪裳心中忐忑，很煎熬。坐上車，等李毅成發動車子后，她細聲問道。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有離開的契機，可她知道不能回不夜城。

「你想回去嗎？」李毅成看向她，直覺告訴他，她身上有秘密。他注意到她沒有系安全帶，便向副駕駛座位方向傾靠，替她繫上。「你要是想回去，一會兒吃了宵夜后我就送你過去。要是不想，等吃完了，你跟著我回酒店住就行。」

倪裳當然不想回不夜城，抬眼對上他的目光，她不知道她在賭什麼。「我不想回去。」這是她自被人拐騙後頭一次說出自己心裡真實的想法。

李毅成看著她那張楚楚可憐的小臉，內心覺得自己今天挺禽獸的，把一個小姑娘欺負成這樣。他溫柔淺笑，然後點頭答應她，「好，我不送你回去。」他把自己的安全帶繫上，發動車子，轉動方向盤向出口方向開去。「有想吃的嗎？」他好久沒有回華金了，所以他不知道現在的年輕人愛吃什麼，也不知道華金的夜宵有沒有改變。

「聽你的，我都可以。」倪裳心思不在吃的上面，她看著車窗外，滿腦子都是一會兒要怎麼跑路才不會被身旁的人發現。越是接觸外面，她越是等不及想走。自由的空氣在勾引她，她不想等太久。

李毅成沒有注意到她的心思，或者說，是他沒有在意到。「介意吃大排檔嗎？」他把車開往市中心繁華地段。注意到儀錶盤上顯示的時間已經接近零點了，他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開著的餐館。

大晚上從不夜城帶出來一個風塵小姐不著急開房，而是不緊不慢地問她要吃什麼。這種癖好突破了倪裳對於嫖客的認知。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所以帶著疑惑問：「李少，你是餓了嗎？」

在紅燈亮起之前，黃燈閃爍之間，李毅成加快速度穿過眼前的十字路口。他把車停在靠近市中心火車站附近的一個停車場里。車子熄火，他轉頭看向她，看她一臉的不解，便笑問：「你接觸的其他客人和我不一樣，對嗎？」他是第一次做嫖客，沒有實際經驗，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好還是不好。對方的疑慮剛好提醒他，也許他可以取取經，問一問其他普通嫖客是怎麼做的？這樣，他可以再扮演的像一點。

倪裳也是第一次做失足女，她也沒有實際經驗。看著對方一臉真誠，她真是無語又無奈。「我不知道，這是我第一次。」克服羞恥感，她雙目迴避他探究的眼神，低聲回答說。

是啊，是他忘記了，王長明說她是新來的。李毅成覺得自己剛剛的問題很不尊重她，略帶抱歉地與她說：「對不起，我不該問的。」這個世界上的人各有各的苦楚，所有深淵的涉足或許都有它說不出口的理由。他還是儘可能的尊重她吧，這樣他會覺得自己並沒有那麼罪惡。是的，對於今天的所作所為，他有強烈的負罪感。也許，他骨子裡是個正人君子。

「走吧，下車。」既然她沒說她想吃什麼，那就聽他的。「風大，別著涼，把衣服穿好。」他先一步下車，替她將車門打開后叮囑說。

這是個很紳士的人，如果他不是以這樣的方式和倪裳見面，可能倪裳會在心裡對他有小小的好感。只是，很可惜，他們的初遇是用這種不堪的方式。倪裳把他的外套緊了緊，然後和他說謝謝。

下了車，倪裳看到了那個開始了她噩夢的麥當勞。她跟著他穿過馬路，看到它后就再也挪不動腳了。她想走，她太想走了。她不知道那天沒有等到自己的室友們後來有沒有報警，她的父母又是怎麼熬過這些天的？她好難過，藏了很久的情緒就像即將迸發的火山。

「怎麼了？想吃麥當勞？」李毅成看她一直盯著麥當勞看，「也是，現在的年輕人都愛吃炸雞漢堡。走吧，我們進去。」他暗嘆自己老土，還停留在他那個時代的大排檔。

倪裳一把拉住他，「不，我只是想吃個甜筒。」她注意到這家麥當勞的外面有一個甜品站。她想是不是可以在他給她買甜筒的時候逃走。她把複雜的情緒壓下去，臉上換上笑容和他說。

女孩子愛吃冰淇淋這個事兒李毅成是知道的，不過他不支持女生深夜吃冰的。他略有糾結，然後問：「只要甜筒？」

倪裳一臉期待的點頭，「是的。」她在等他轉身去買，等著這個難得的機會。

完全不按照倪裳預定的劇本走向，李毅成牽起她的手，把她帶離麥當勞。「貪涼不好，你要改掉這個習慣。」他側頭看她，發現她竟然一臉的失落，好像是失去了一件極為重要的東西。「下次帶你吃，今晚喝點暖身的吧，對你的身體好。」她的手很涼，他覺得是因為她穿的太少了。他將她摟入懷中，想稍微替她擋住一些深夜裡的冷風，好讓她沒有那麼冷。

儘管他很暖，可她的心很涼，拔涼拔涼的。他的一句關心把她的計劃打碎，讓她又一次陷入失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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