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瓷

聽到前台動靜，店長也從庫房走出，大致了解情況之後，當面嚴厲批評了兼職生。

兼職生一臉敢怒不敢言，被迫與簡行二人道歉。

店長帶著客氣的微笑：「只是小弟弟你多支付了一千元，我們店鋪是不允許退款的。」

簡行眉頭加深。

店長生怕簡行下一秒就掄起礦泉水桶砸人，忙解釋道：「我們品牌是連鎖的，我們也是打工人，不允許擅自挪動賬戶資金的。像小弟弟你這種多轉錢的情況，我們是沒辦法退還的。」

簡行哦了一聲，店長打量著簡行，見簡行沒有打人的徵兆才放心往下說：「但是我可以給你一張等額購物卡，以後你可以拿這張卡來店裡兌換物品，還可以享受購物卡9.9折優惠。是不是很划算呢？」

簡行冷漠地乜視店長，9.9折，他怎麼不來個10折？

這家便利店離自己租房的地方還算近，以後應該也會常來，而且現在都九點半了，簡行不想耽誤人家下班，答應店長提出的調解方案。

簡行拎著購物袋出門，依舊感到不爽。

店長那句「小弟弟」像針似的扎著他。

簡行在四天前剛滿十八周歲，十八歲。

人生的風水嶺、新篇章，對簡行來說卻充斥著羞辱與欺騙。

簡行拐了個彎，突然嘆了口氣，回頭：「兄弟，你一直跟著我做什麼？」

簡行驟然停下腳步，腿長老哥有些怔然，灰頭土臉地抬著頭看著簡行。

單薄性感的唇瓣微張又合上，如此反覆數次，簡行失去耐心。

簡行替他開口：「你想和我說謝謝，是吧？」

他沒有說話。

簡行替他出頭，他自然會心生感激，只是簡行搞不懂一句道謝的話有那麼難以啟齒嗎？

簡行：「如果只是謝謝，那我就當聽到了，順便給你答覆——不客氣。」

簡行幫他並不是瞧著他可憐，也不是覺著他辛苦，只是看不慣兼職生盛氣凌人、看不起人的樣子。

簡行的話將他的所有話語斬斷，見簡行又走，他像是破解某種桎梏：「我想說的不是這句。」

簡行再度好奇停下腳步，半轉身迷惑地望著他。

不是道謝，那還是什麼？

他的聲線很冷，似是被北極圈的冰凍過，卻很好聽。

他說：「你褲拉鏈沒拉。」

簡行：……

見簡行不說話，他抿了抿唇。半晌，又猶豫道：「要我幫你拉上嗎？」

簡行：………………

最近簡行網購下單一條褲子。褲子尺碼偏大，懶得換貨也懶得拿去改尺寸，將就著穿。

誰知道走了幾段路褲拉鏈就自己掉下來了。

簡行的衛衣寬鬆偏大，之前正常走路無人瞧見異樣，可在簡行掄起礦泉水放在桌面上時，衛衣下沿隨著動作大幅度揚起露出一小截線條明晰的腰身，也讓他看到最貼身的淺灰褲衩。

與低糯纏綿的綿綿軟音不同，簡行的腰身緊緻、肌肉分明，結實的皮肉勾勒深刻的曲線。

是很健康、很有力量感的身材。

.

「哥，不是讓你在便利店等我的嗎？怎麼跑這裡來了？」一個娃娃臉少年氣喘吁吁跑來，接過蘭珩手中的塑料袋，仰頭甜甜一笑，「謝謝哥，我剛內急差點憋死我了。」

蘭珩另一手提著礦泉水桶，淡淡地「嗯」了一聲。

「咦你又買這礦泉水啦？喝我們自己燒的水多好，還省錢。」

方諾哲讓蘭珩幫他買幾條便宜的毛巾，沒想到蘭珩自個兒也買了桶礦泉水。他砸咂舌，這牌子礦泉水可貴了，真浪費。

蘭珩走，方諾哲跟著追上：「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我給你推薦個主播吧，這主播是個新人，但是賊有意思，我每次心情不好就看他！」

蘭珩顯然對此沒有興趣，方諾哲將塑料袋往手腕一套，抓著手機點開鯊魚直播app，熟練地摸進一直播間。

點開一看，方諾哲呆了，眨了眨眼，又看了看魚吧（鯊魚app論壇）才知道，原來主播又被封了。

但方諾哲不氣餒，他找到水友錄屏，舉起手機點下播放。

這是一個恐怖遊戲頁面，主播沒有露臉，聲音顯然是用音效卡調過的。平淡冷漠，又張揚散漫。

很熟悉的語氣。

蘭珩將目光放在手機屏幕上。

可以看出這個主播有些害怕，遊戲是第一視角，玩家前進的步伐很慢，滑鼠與鍵盤聲許久才出現一下。

在彈幕的群嘲與轟炸下，主播冷著聲還了句「怕？我這輩子就沒怕過」，快速點擊滑鼠打開最近的柜子。

按恐怖遊戲的設定來說，很少會有第一個柜子就中獎的安排。

恐怖遊戲都喜歡玩心理戰，加上凄涼陰森的音效渲染，讓玩家反覆在試探、前進的邊緣徘徊，在即將崩潰的邊緣來一擊重鎚。

顯然這個主播很倒霉。

打開柜子的一瞬，滿臉血肉模糊的女鬼如彈簧蹦出，鮮艷嘴唇大張，裡頭湧出密密麻麻的蟲蟻。

加上背景音效音量猛增，蘭珩也無法避免被嚇了一跳。

「啊啊啊啊啊————！！」

「我真是吃檸檬了，我真是他媽的吃檸檬了！！」

「啊啊啊！！！！！！」

然後電腦黑屏了。

蘭珩：？

方諾哲嘿嘿一笑：「這主播叫『okk』。一開始是解說LOL比賽的，但直播效果不咋地。有一次平台bug，金主大哥不小心點進去打賞了很多錢，他讓『okk』退錢，可主播怎麼退？平台有抽成的，就算他退也不能全退。」

「然後金主大哥讓他開視頻表演脫衣舞，說這錢就當給你媽上墳助興。」

「這主播也是個剛的，直接懟回去——」

「這年頭還有人上網花錢看脫衣秀啊？你還真是癩蛤.丨蟆穿婚紗，長得丑玩得花。」

「然後他們就罵起來了，這倆人罵起來仗勢可不小，直接讓『okk』一戰成名，成為鯊魚app知名的嘴臭主播！這個金主大哥也是個受虐狂，被『okk』罵上癮了，每天有事沒事蹲他開播給他刷禮物，然後再罵他。罵不過就用紅包羞辱，之前他刷了一萬讓『okk』去玩恐怖遊戲。」

觀眾刷禮物讓主播唱歌、發福利的例子很多，花重金刷禮物為了折磨主播，也是很少見。

很多人看熱鬧。

手機上的直播畫面恢復，很多人猜測主播「okk」是不是被嚇得按主機開關。

主播否認，觀眾不信，依舊嘲諷，尤其是金主大哥嘲諷得更凶。

主播的脾氣不大好，又受不得激，又和觀眾罵起來了。罵起來不帶髒字流暢萬分，言語刁鑽回味無窮，彈幕一大片「哈哈哈哈哈哈」。

最後直播間被封了。

「後來這金主大哥又來找虐，又刷禮物讓『okk』玩恐怖遊戲。『okk』也是個鐵漢，又去挑戰上一次的恐怖遊戲。這一次倒是通關了，只是因為畫面太血腥又被封了。」

第二個直播回放全程很安靜，只有遊戲音效，沒有主播開口說話的聲音。彈幕都說主播被嚇得不敢開麥，每當這一瞬間，主播就會開麥冷冷開口說上一句「我只是懶得跟你們bb，我又不害怕」，然後又把麥關了。

方諾哲說：「珩哥這主播是不是很有意思？你看他直播別刷禮物，我就每天白嫖他。只是他開播時間不定，好像是看心情開播。」

蘭珩回憶著第一個錄像，畫面里的聲音裹挾電子質感，儘管經過設備處理，細聽之下不難錯過其中的顫抖與恐懼。

蘭珩想了想，問道：「『我吃檸檬』是什麼意思？」

.

「我真是吃檸檬了！我真是吃檸檬了！」

「不道謝反過來和我說褲拉鏈沒拉？還要幫我拉褲拉鏈？」

耳機里傳來困惑的聲響：「不是你自己說的，如果要道謝的話你就當已經聽到了。他還想和你說話，就只能扯別的話題啊？」

簡行愣了愣，好像是這麼個道理。

簡行無語地把礦泉水桶往客廳沙發邊上一放：「給我介紹個工作，要可以自己分配時間的短期兼職。」

陳倫：「發傳單可以嗎？」

陳倫是簡行在鯊魚直播平台認識的LOL主播，簡行什麼遊戲都會一點，就算不精通但意識很好，分析很少出錯。

簡行無意解說了個LOL視頻，當晚就有對方粉絲來轟炸，簡行不知道這是同行，覺得挺不好意思的。誰知道sink（陳倫）主動私信他，希望以後可以多進行互動。

通過簡行的解說，當晚Sink直播間里上漲十八萬熱度，這對一個剛起步的技術主播來說是很難得的成績。

發傳單的話，時間可以自由選擇，而且小時計費，做一半走人也沒問題。就算有網課也不怕，站在太陽底下暴晒，還可以鍛煉自己的耐力。

簡行毫不猶豫同意，掃了一眼陳倫發來的地址，關閉手機屏幕。

簡行很久之前就有健身增肌的意識，他每天都會給自己制定詳細的鍛煉行程，包括飲食也有嚴格規劃。

簡行拿了一條毛巾來到健身房，健身房內的健身器材很多，簡行先進行簡單熱身。

隨後，簡行將毛巾按在額頭，面對牆面大概兩個足的距離，緩慢朝前斜著身體將隔著毛巾的前額頂在牆面上。

簡行緩緩踮起腳尖，雙手背在身後。

在此刻脖子受到的壓力尚在承受範圍內，簡行適應片刻，加大與牆面的距離。

離牆面越遠越累，同樣越難承受。

脆弱的脖頸如拉開的弓弦緊繃，簡行閉著眼感受這個姿勢帶來的壓力。

四分鐘過去，簡行開始緩慢左右轉動身體。

在重力的作用下，左右轉動身體會給脖子不同部位帶來更大的壓力。

這個姿勢看似簡單，卻可以有效鍛煉頸部肌肉，同時也能幫助簡行對抗離心力。有毛巾的保護，簡行受到的壓力不會過大。

簡行熱愛賽車。

賽車對車手的身體素質有著嚴苛要求，普通人難以想象在賽車運動期間脖頸的負荷。

在賽道上彎道轉彎時會產生極大的離心力，車手需要承受超過4個G（G=重力）的橫向加速度，與有三十公斤的重物強力拉扯脖頸的感覺相似。

不僅是脖頸，還有臂力、體力……

在高速空氣壓力下，轉動方向盤最少需要20公斤的力氣。

在針對多個部分的訓練完畢后，簡行大口喘著氣拿過毛巾隨意擦著汗水往房間里走。

在卧室房門關閉的一瞬，大門打開的聲音響起。

簡行有一個室友，是在租房app上找到的。

他住一層，對方住二層。

他的要求很簡單，只需要對方住在房子里就行，不需要租金。當然，衛生需要保持。雙方的生活各不干擾。

他的作息混亂，和室友健康作息截然不同。所以他們從沒撞過面。

洗完澡后鬧鐘正好響起，簡行順勢打開電腦輸入網頁，屏幕上出現了他的臉，以及一個西方面孔。

他的網課開始了。

簡行的網課時間不長，但老師布置下來的essay任務很複雜，每次簡行都會被essay折磨得恨不得撞牆。

學校對作業的評判尤其嚴格，一旦發現抄襲，後果極其嚴重。簡行只能含淚提筆自己寫。

簡行在自己不感興趣的事上動作很慢，光思維導圖就寫了很久，接著查文獻、確認論點、列大綱，等到寫完已經凌晨五點。

簡行一覺起來就已經是下午五點半，他夢遊似的起床洗漱，隨手抓了個能量棒（高能量食品）以及香蕉，結束自己的一餐。

他必須去兼職賺錢了。

穿戴完畢后，他走出房門看著客廳里堆積成山的礦泉水桶，一陣啞言。

簡行關門的一瞬，腦中回想起礦泉水排列的畫面。

是不是多了一桶？

「這地方到底在哪兒？我怎麼找不到？」

簡行看著導航望眼欲穿，明明上頭顯示的定位就在腳下，可他就是沒看到公司的logo。

陳倫：「你問下附近的保安大叔？」

簡行有些不好意思，他不好意思和陌生人開口說話，抿了抿唇，還是決定自己找。

陳倫快到開播時間了，簡行不好耽誤他，於是主動掛斷電話。

到底在哪兒呢？

「節目錄製都要開始了，齊連宇鬧肚子？」

「早不鬧晚不鬧肚子，這時候鬧？我都叮囑多少次了，節目錄製前不要吃亂七八糟的東西！」

「肚子疼？肚子疼也得給我上台！」

《鮮肉106》的總策劃程遼在邊走邊破口大罵：「他不上台怎麼辦？節目組說好的106個小鮮肉，這會兒少一個，這不是欺騙觀眾嗎？」

「隨便找一個？你以為這年頭長得帥又上鏡的小鮮肉那麼好找？你以為是大白菜啊！」

這大叔走路不看路，差點被台階絆了，簡行隨手攔了攔。

程遼見這會兒功夫還有人觸霉頭，濃眉倒豎抬頭就想罵。

在望見對方面孔時，程遼瞳孔驟縮，抓著手機的手指抖了抖。

簡行撩了撩眼皮，見這大叔不會被台階絆倒，收回目光走了。

程遼激動：「……我找到大白菜了。」

這次的選秀節目花了大價錢，許多投資方都有參與，在細節方面絕對不能出錯。

先前節目組還大肆預熱，通稿營銷不要錢似的買就是為了製造話題。106位神秘嘉賓，更是被吹得人間難得幾回聞。

不能出簍子。

程遼電話一掛，健步如飛衝上前，大鵬展翅般攔住簡行的去路。

程遼期待地開口：「帥哥，有興趣參加選秀節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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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接收2021！元旦快樂！又是新的一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