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熟人兇殺
由於回市區的路途遙遠而顛簸,而且此時天色已晚,我們決定第一階段的案情分析會就在鎮上的派出所開展。留了三個輪流值夜看守現場的隊員之後,剩下的人便驅車來到離村子二十多公里的小鎮,這一路仍然是泥濘崎嶇,很難想象在繁華的市區周邊會存在如此破敗的村落,就連公路都未曾修繕。
開會之前,隊員們打算在鎮上隨便吃點東西,但鎮子顯得極其蕭索,我們找了老半天才在一個角落裡找到一家麵館。當十幾人一同湧入的時候,這個只有三張桌子的小店變得擁堵不堪。就連見慣了世面的鐘健都不由得感慨一聲,這地方真他媽破。
店老闆顯然是聽見了鍾健的抱怨,此時擰出一種自嘲的笑,訕訕回應道:「路也不好,學校也沒有,能好到哪兒去?」
鍾健顯然有些不好意思,這種話被本地人聽見總歸不好,但既然都聽見了,他也就乾脆問道:「按理說這地方離市區也並不是多遠,怎麼就窮成這樣子?」
「主要還是位置不好,雖然離市區不遠,但剛好卡在山溝裡面,而且這地方也沒啥資源,年輕人都跑去城裡打工了,剩下的也都是習慣了苦日子的老一輩。」店老闆一邊擦著布滿灰塵的桌子一邊回答道:「所以這地方基本沒有外來人,估計剩下的人也越來越少了。」
鍾健並沒有繼續問下去,要是了解當地情況還是找村幹部之類的比較穩妥,畢竟生活在底層的人都有各種抱怨,主觀情緒很雜。
簡單吃了點東西,一行人便來到鎮上的派出所,當地民警收到消息后,大老遠就在門口準備迎接,看來這地方就連一些視察組都不太願意來,我們也算是來到此地的重要人物了,這些山大溝深的村落似乎早被遺忘。
十幾人擠在狹小的會議室,將今天取得的線索進行匯總,由於暫且缺少法醫的進一步鑒定結果,而且方冷這種驗屍高手目前在處理其他案件,此次並未前來,所以只能由我們分析一些現場取得的物證和痕迹。
根據屍斑和角膜渾濁程度,五名死者應該是死於今日凌晨三到四點,也就是離報案人發現屍體的時間只間隔不到半小時。劉喜死於全身刀傷導致的失血過多,張燕燕死於腦組織損傷,剩餘三人都死於割喉導致的失血過多,五人都死於木屋內,屋外尚未發現異常痕迹。
此外,劉喜與兇手有搏鬥痕迹,且案發當時附近村民未聽見求救或異響。其實這也主要由於該村住戶分佈太分散,就算求救也有可能聽不見。這是通過兩位老人的死亡方式推論出的,老人在整個案發過程中並未蘇醒,且劉喜頸部為未現掐痕,說明兇手可能捂住劉喜的嘴。
目前來看,尚未取得兇手的任何遺留物、指紋、鞋印。只能通過作案手法初步判斷,兇手應該是成年男性,四肢運動功能健全,且心理素質強,作案手法殘忍。但從兇手與劉喜的搏鬥痕迹看來,兇手應該是初犯,並沒有殺人經驗,劉喜身中十多刀,卻只有兩處致命傷。且劉喜背後傷口多於前胸和腹部,背後大部分傷口不平整並伴有撕裂,前胸傷口則平滑,兇手應該是從背後發起突襲,在劉喜掙扎時不斷捅刺,前胸的傷口則是在劉喜失去反抗能力后留下的。
最值得突破的,是兇手的兇器,殺死樓下四人的刀柄上只有劉喜的指紋,殺死張燕燕的鉛筆上只有張燕燕的指紋。兇手可能並未攜帶兇器,行兇過程中所使用兇器皆是隨手取得現場物品,極其類似臨時起意殺人。但現場卻未留下任何指紋信息,兇手在案發前應該戴著手套,考慮到冬季氣溫很低,這可能並不是兇手刻意為之。
隊員們匯總了信息之後,鍾健顯然有些覺得煩躁,這並不是由於收集到的信息很少,其實初步勘察之後往往都不會有太多重要收穫,他應該是在煩這個案子太過於粗暴。
粗暴的意思並不是指作案手段殘忍,而是兇手殺人意圖的不可捉摸,從得到的信息來看,真的極有可能是忽然之間的矛盾激化,這樣的案子最不好下手。
因為你要是精心策劃一個謀殺案,現場就算毫無頭緒,也會留有兇手刻意布下的線索,這些東西雖然是用來矇騙偵查人員的,但至少井井有條,我們可以反著摸出真線索,甚至可以通過走訪等方式獲得相關信息,就算是陷阱信息,那也能逐步排查。
但要是兩個相互不認識的醉漢在路邊走著,本來說說笑笑卻忽然大打出手,這樣的命案查起來才是真沒頭緒。
而這個案子卻似乎顯得更不可捉摸,如果真的是臨時起意殺人,為何非要將全家滅口?就算被張燕燕看到兇手的樣子,那床上二位熟睡的老人至少不用死。
「誰還有什麼線索,剛剛說遺漏的。」我看著現場照片,有意無意地問了句。
「對了,還有一個線索……」一個警員輕輕咳了兩聲,「現場沒有留下任何現金,我是說,受害人家裡沒有一分錢,家裡唯一的柜子里有翻找痕迹。」
「沒錯,受害人身上也沒有任何現金,而且……受害人的衣兜被翻找過。」另一名警員補充道:「但是受害人張三狍的銀行卡依舊在柜子里,根據當地農行得來的信息,這應該是全家唯一一張銀行卡。」
鍾健聽了耳朵忽的豎起,「這麼重要的線索怎麼不早說?」
「我倒覺得不是很重要。」我知道鍾健在想什麼,畢竟多一個方向總比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好得多,但現在無論下什麼定論都太草率,「人可以是臨時起意殺的,錢也可以是臨時起意拿的,搶劫殺人的可能性太小了。」
隊員們都嘆了口氣,畢竟這樣的貧窮家庭哪來什麼錢,全家五口人只靠劉喜採藥來維持,估計這樣的家庭只能維持在溫飽水平。就算是不知道他們家庭情況的外來人口,見到那樣破敗的木屋,也沒心思去搶劫。
「行了,既然現在沒什麼眉目,趁屍體沒搬走,明天趕早再去一趟。」鍾健點了支煙,眉頭緊蹙,他深知這種案子邏輯性不會太強,在這苦思冥想不如仔細查看現場,如果到時候依舊沒什麼收穫,就只能指望走訪村民獲取信息了。
次日一早,還沒等隊員們吃完早點,大南山村的留守隊員傳來緊急消息,說是在現場又發現了新線索。我和鍾健先是一陣驚訝,畢竟昨天我們已經勘察得十分仔細了,對鍾健這種老手來說,他錯過的細節,其他人估計也很難發現。但全隊還是為之一振,畢竟現在的著眼點就在現場的勘察,任何一個新線索都有可能帶來突破。
當我們匆匆趕到現場的時候,昨天的境界圈顯然擴大了三四倍,看樣子隊員是在屋外發現了新的線索,而這也是我們昨天疏漏的地方。畢竟這種多人命案的案發地點往往集中在室內,最有價值的線索也都在屍體附近,我只是不明白他們是如何在室外重新發現線索的。
「鍾隊,今天早上刮大風的時候,小劉眼尖,又看見院子里的一處血跡。」
說話的隊員指著我們不遠處的一塊地方,那兒正插著一塊小旗子,而佔有血跡的土壤已經被取樣帶走了一撮,現在就等著化驗結果了。
我蹲下來仔細看了看血跡的形狀和顏色,血液呈滴落散開狀,而且滴落的血液量不少,顯然是從傷口處直接落下的。但我此時更加疑惑的是,這麼明顯的痕迹,為什麼昨天那麼多眼尖的刑偵隊員都沒看到,今天卻被一陣大風給吹出來了?
按理說,最近幾天的揚塵並不是很厲害,就算是颳風落灰塵也不會這麼快就掩蓋住血跡,雖然這種疑問與案情沒有多大關係,我還是出於好奇,問了問發現血跡的小劉。
「老弟,眼神不錯啊,怎麼昨天就沒發現?」
「哎,這可真怨不著咱們,是昨天的現場隔離工作沒做好,額……準確的說,是根本沒有隔離,村支書只是叫人把大門看住,但外面沒拉隔離帶,好多圍觀村民都擠在院子里了。」
「沒有隔離帶?」我瞪大眼睛,開始對現場的破壞程度產生不好的估計,「那血跡豈不是早就被村民踩在腳底了?」
「這只是樂觀估計,反正昨天咱們沒來的時候,這地方已經留不下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了,所以也不排除血跡是後來弄上去的。」
沒等他說完,我趕緊拿出手機,將血跡拍了張照片給方冷發過去,想讓她幫忙看一下,能不能從這上面看出端倪。
方冷很快回了消息,我的心也就放下了一大截,她說這的確是從傷口直接流出的新鮮血液,看樣子是靜脈血,而且傷者並沒有出現致命傷。
這樣看來,血跡應該不會被刻意作假,那麼現在看起來不用到化驗結果了,血應該是劉喜的。而此處就是劉喜與兇手第一次搏鬥的地方,至於屋子裡的痕迹,顯然是劉喜逃進屋子之後發生的事。
想到這兒,之前的線索忽的連成一片,我看了看一臉嚴肅的鐘健道:「現在鎖定範圍可以縮小了,這是一起熟人兇殺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