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聲虎嘯震天響。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反倒是白琅的右臉蛋子，沾滿了老虎的唾液。

被舔得生疼。

而被老頭子寄予厚望的白額吊睛虎，糊了白琅一臉口水之後，竟然直接鬆開白琅，還躺倒在白琅身邊，露出它軟乎乎的肚皮。

白琅死裡逃生，卻滿心疑惑。

大老虎不滿意白琅呆愣愣的反應，用它的大腦袋拱了拱白琅。

看起來，似乎是在撒嬌？

這一幕，顯然不能叫老頭子滿意。他怒目圓睜，眼露//逼迫之意：「大白，你在幹什麼？」

本來躺在白琅身旁，歡快地拿大腦袋拱白琅的大老虎聞言，身體驟然僵住，嘴裡還不時地發出呼嚕聲，不知道是想表達什麼。

「站起來。」

老頭子的聲音聽起來更加溫和，可落在白琅的耳朵里，只覺得腦仁一突一突地疼。除此之外，她還分明看見老頭子額前藍光一閃，似有什麼紋樣，頃刻又消失不見。

不知道什麼時候，老頭子身邊又出現了不少人。他們站在老頭子身邊，竟然開始恭維老頭子。

「這便是傳承四段的威力嗎？」

「不愧是沈家主，傳承之力如此強悍。」

「僅僅靠一句話，就有這麼大的威力，倒是不知道沈家主是傳承了哪位仙人之力？」

…

眾人刻意的討好，很明顯取悅了老頭子。只見他拈著花白的鬍子，抱歉一笑：「是小老兒過錯，竟然傷到各位同僚了。」

「哪有哪有。」

互相吹捧，你來我往，看起來倒是十分融洽。只有白琅站在他們的對面，將唇都咬出血來。

什麼狗屁傳承者，噁心！

呸！

只是在沈老頭子看過來的時候，她又換上討好的笑容，舌燦蓮花：「仙人大老爺，我這種卑賤的乞丐，不配喂你家的大老虎啊。」

「倒是個聰明伶俐之人」沈老頭子笑著說。

就在白琅以為他要放了自己的時候，就看見沈老頭子慢慢轉身，朝賓客招呼道：「今日，壽宴的開幕表演，就在這裡吧。」

慈眉善目的臉，吐出冷血無情的話：「大白，莫要叫貴客們失望啊。」

白琅看著圍觀者看好戲的模樣，渾身發冷。

傳承者，就可以草菅人命嗎？

他們難道不是為了保護百姓，才降臨到世間的嗎？

白琅站著不動，大老虎也一直朝白琅撒嬌，場面一時十分怪異。

「大白。」沈老頭子語氣逐漸陰沉：「別惹主人生氣，不好嗎？」

這一次，白琅分明感覺到氣氛不對勁。可她身上卻一點痛苦都沒有傳來。就在她奇怪的時候，一聲咆哮似乎要把她的頭蓋骨給掀開。

「嗷嗷嗷——」

白額吊睛虎身上的毛倒豎，虎嘴大張，凄厲的聲音從它嘴裡溢出，聽得白琅竟然心生惻隱之心。

這隻威風凜凜的大老虎，模樣著實凄慘了些。

雖然白琅在下一秒可能會葬送在虎腹內，可依舊沒忍住朝著大老虎走進了些。

人啊，總是奇怪。

面對著沈老頭子一行人的時候，白琅恨不得生啖其肉，痛飲其血。可面對這隻大老虎的時候，又覺得它是如此的可憐。

或許是因為，從頭到尾，這隻白額吊睛虎都沒有對她表露出絲毫惡意。即使是它主人要求，它也只是舔了自己一臉口水。

她沒有受到一絲一毫的損傷。

白琅沒抵抗住內心的想法，伸出一雙髒兮兮的手，按在大老虎的腦袋上。

本來在地上不住打滾，凄厲哀嚎的大老虎。在白琅靠過來的瞬間，奇異地安靜下來，甚至還翹起大尾巴，像一隻貓兒一般。

這一幕，著實叫所有人驚掉了眼睛。

「早聽聞沈家主這隻老虎馴養得當，沒想到竟然如此乖巧。」

「是啊是啊…」

誇讚的聲音是如此乾癟，以至於附和的人都沒有幾個。其他效果不說，反正白琅看見，那個老頭子鬍子都被氣得翹起來了。

就在她心裡暗爽的時候，沈老頭子又開口了：「老夫養野獸，就是喜歡它們桀驁不馴的性子。」

他說著說著，冷冷地瞟了一眼對著乞丐撒嬌的白額吊睛虎，說出口的話好似隆冬寒風，入膚刺骨。

「既然沒了野性，那也沒活著的必要了。」

聽見這句話的白琅猛然看過去，只見老頭子的嘴被花白的鬍子覆蓋，說出的話卻格外清晰。

「死。」

就是這短短的一個字，竟然讓白琅不受控制地開始顫慄。

緊接著，滿天血花爆開！

白琅緩緩轉頭，看見剛才還拿自己大腦袋拱白琅的老虎，現在寸寸爆開，血液將它的皮毛染紅，痛苦和絕望讓大老虎失去了平時的威風。

也是在這時候，白琅才知道。原來老虎哭起來，是這個樣子。

可真是，一點都不神氣啊…

白琅的視線和大老虎對上，她竟然從老虎的眼睛里，看見了濃重的悲哀。

為什麼悲哀？

因為自己生於山林，卻被囚於庭院嗎？

因為熱愛自由，可最終只能淪為他人坐騎嗎？

白琅不知道，可她很難受。

在這一瞬間，她從白額吊睛虎的身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生而低賤，命運和意志都受他人掌控。沒有說不的勇氣，也沒有說不的權利。

只能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多可悲啊…

「砰——」

白琅看見，方才還流著淚的眼睛也爆開。那一雙人性化的眼，再也傳遞不出任何情緒。

只有一滴淚，混在大老虎的血跡裡面，濺在白琅的眼下，和白琅落下的一滴淚重合。

晃眼之間，竟以為是她流下血淚來。

滿天血雨遮蔽了白琅的身形，她看不見外面的世界。外面的老頭子，自然也看不見她臉上的血淚融入皮膚。

只留下一個淺淺的紅印子，化作淚痣，裝點在眼下，平添多少風情。

而白琅不知道這一切，她只是奇異地察覺到。時間似乎不再流淌，世界都變得靜默，她眼下發燙，好似有火在燃燒。

似乎過了很長的時間，又似乎只過了一瞬。世間再次恢復喧囂，連帶著令人作嘔的聲音，都聽得如此分明。

「沈家主真捨得啊，品相這麼好的大老虎，你竟然說殺就殺了。」

「可不是，我家裡的那隻竹葉青，我可是把它當祖宗供著呢。」

「倒是沈家主傳承四段了，確實需要換一個配得上他身份的坐騎了。這白額吊睛虎，著實是有些掉價了。」

他們的聲音讓白琅心生厭惡，只覺得好像是有一千隻蒼蠅同時在她耳邊叫個不停。她還來不及說什麼，沈老頭子又說話了，格外假惺惺。

「我與這位小友也算是相識一場，就請這位小友上座，與諸位一起盡歡吧。」

「沈家主好氣度啊。」

「果真大家風範。」

吹噓誇讚的聲音不絕如縷，白琅只覺得一股怒火直衝天靈蓋。

如果是以往，白琅肯定沒臉沒皮地應下。畢竟她早已經生死見慣，只要活著就好。

可現在，她只覺得憤怒。

白琅說不清這股憤怒從何而來，可在這一瞬間，她卻奇異地有了無限勇氣。

與其蠅營狗苟，做這些權貴的走狗，只為了吃他們牙縫裡漏下來的肉。還不如硬氣一回，至少活得隨心所欲。

想到這裡，她不再顫抖，而是幽幽掃描眾人，一雙眸子平淡無波。

他們都衣著華麗，非富即貴。身上的一個小配件，就夠白琅活大半輩子。

如果在以前，白琅看見了，肯定會諂媚上前，看看能不能討得權貴老爺們歡喜，賞她一點銀錢。可現在，白琅卻覺得他們是如此低劣，還不如飛禽走獸。

本來談笑風生的眾人，瞧見白琅這模樣，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來，仔細打量眼前這個乞丐。

可惜的是，她渾身上下都是血痂，根本看不出什麼來。

只見眾人逐漸無趣，白琅終於開口了，「什麼狗屁傳承者，噁心。」

眾人臉色大變，為首的沈老頭，鬍子似乎動了動。白琅卻沒心情管他們的感受，她從血漿之中走出，繞過散作一地的內臟，帶著熏天的腥臭，離開了垃圾堆。

一邊走，嘴巴還沒停下。

「草菅人命，罔顧人倫。就這種人，就算是傳承者，能突破傳承，也不可能得到仙人之力。」

沈老頭子的臉色逐漸沉下去，氣氛開始凝滯，旁邊的人大氣都不敢出。而白琅似乎沒有看見沈老頭子吃人的視線，更覺快意，當下就開口胡謅，「傳聞三空學院里，都是傳承者。其中最不濟的，也能在百歲之前突破傳承者四段。」

說到這裡，白琅沒忍住開口嘲笑：「不知道沈家主，兩百歲了才突破四段，有什麼好值得驕傲的？」

這句話甫一落下，白琅察覺到風似乎大了些，落葉也不再往下墜落，而是紛紛朝沈老頭子匯聚，以他為中心，不停地旋轉。

死老頭子發怒了。

白琅重心后移，腳步也稍稍往後退了半步。雙手握拳，本能地擋在自己的身前，作出防禦的姿態來。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風突然散了！

落葉失去了引力，紛紛墜落在地，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而沈老頭子站在落葉堆里，又恢復成慈眉善目的模樣，「既然小友拒絕了老夫的好意，那老夫也不強留。」

白琅聞言，卻覺得驚訝——

她求饒討好都沒用，罵他一頓倒能走了？

感到奇怪的不只是白琅，還有圍觀的眾人。一時之間，所有的視線都聚集在沈老頭子身上，似乎要把人看穿。

好在，沈老頭子沒有辜負別人的期待，又施施然開口道：「只是小友傷我愛寵，這事怕是不能算了。」

「你少含血噴人。」白琅聞言，怒從心起：「明明是你要了大老虎的命！」

誰料沈老頭子還沒開口，他的促擁者倒急於表現自己，搶先開口道：「胡說八道，我看得明明白白，就是你把大白給打死了。」

有了這人開先河，其他人也開始彰顯自己的存在感。

「可不是嘛，小小年紀，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要我說，不能輕易放過。」

他們七嘴八舌一番，就往白琅身上套了一條生命。而令白琅感到憤怒的是，剛剛那一幕，他們分別也在場！

為了討好所謂的傳承者，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眼看著眾人快沒話說了，沈老頭子這才笑著說：「俗世的事情，我也不好插手。」

他說：「既然這樣，讓家丁拉下去打五十棍就算了。」

「沈家主真是仁慈啊…」

「是啊是啊…」

這一番虛情假意的模樣，讓白琅由衷地感到好笑。

裝什麼裝，五十棍就算是壯年男子也會當場沒命，更何況她這個營養不良的乞丐呢？

只是她的意見顯然不重要，白琅還沒來得及開口，就感覺到雙肩被人按住，雙手往後抬起，自己也不受控制地彎下腰來。

下一秒，她的膝蓋被人狠踹。

可白琅沒有跪下。

緊接著，是小腿傳來密密麻麻的疼痛。她的身體搖搖欲墜，喉間卻哽著一口氣，不願意跪下。

誰料突然一記窩心腳，叫她吐出一大口血來！

心口傳來劇烈的疼痛，叫白琅呼吸都變得艱難。她在這一瞬間，腦中的弦似乎崩斷，隨即抬手，一記勾拳，家僕竟然被她打吐血了！

看見這一幕的沈老頭子，輕輕開口，可白琅耳中一片嗡鳴，什麼都聽不見。

她轉頭，看向那死老頭子，一邊說話，一邊嘔血。

「老烏龜，死王八，今天不是我死，他日你必定不能活！」

「哈哈哈。」沈老爺子聲音爽朗：「小友好志氣。」

可下一秒，就變得陰沉：「只是未必有這個機會。」

緊接著，他雙目圓睜，額間藍色紋樣浮現，殘忍開口：「死——」

在這一瞬間，白琅似乎感覺到有馬車碾壓在自己的身上。骨頭被一寸一寸地碾碎，五臟六腑都化作碎塊，血脈倒流，即將衝出七竅！

她要死了嗎？

就像那隻大白虎？

不，她怎麼能死在這種人的手下？！

不可以！

在這瞬間，右眼下面的淚痣似乎又開始燃燒。它將白琅的痛苦燃燒殆盡，為白琅疲憊的身體，注入無限活力。

「哈！」白琅身體彎曲，雙手撐住屈起的膝蓋，看向沈老頭子的視線里，滿是嘲諷：「仙人都不要我死啊，高貴的傳承者大人。」

看見白琅沒有爆體而亡，眾人的視線難猜。而沈老爺子頂著旁人的視線，又驚又怒，當下風度全失：「無知小兒！老夫這就送你上西天！」

白琅迎風而立：「來啊！！」

眼看著沈老頭子臉色逐漸變青，他手上的動作變幻莫測，危機感將白琅籠罩，可她卻不能退後半步。

今日，九死一生。

她雙目圓睜，氣勢洶洶地看著沈家家主。

「受死吧！！」

青色的氣流從沈老頭子掌心而出，幻化成一個小炮彈，直直地沖白琅而來。炮彈經過之地，飛沙走石，捲起一地塵土。

這個威力，是白琅不能抵擋的！

就在她以為今日必死之際，一個身穿黑衣，蹬著長靴的男人從天而降。他擋在白琅面前，輕而易舉地化解掉了炮彈，不費吹灰之力。

這人實力在沈老頭之上！

那人倒也謙虛，在接下一朝之後，還風度翩翩道：「得罪了，這個人你們不能殺。」

雖然知道眼前人實力強於自己，可沈老頭就是不願意放走白琅，語氣也不是那麼友善：「為什麼？」

男人微微一笑。

「因為她也是傳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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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名：《不見章台路》

文案：

我有一個討厭的人，她是尚書之女，長得頂好看，和我這種鄉下來的土包子完全不一樣。

在我上山摸鳥的時候，她在背四書五經。在我整日招貓遛狗的時候，她在練習琴棋書畫。在我因為闖禍，被爹爹揪著耳朵罵的時候，一輛馬車經過，風吹起轎簾，我分明看見她捂著帕子偷偷笑！

我討厭她！

可到後來，我卻再也離不開她。

她是我在深宮裡的唯一慰藉，是我費盡心機，保護起來的花兒。我無所不用其極。生怕這宮牆內的臟污，落到她的裙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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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芊x吳昭昭

排雷：

1.第一人稱，如文案這般。

2.時代背景參考漢唐，作者是five，無邏輯，介意輕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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