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返鄉奔喪
我出生的時候,黑雲遮日,三日不見天日。
事後查明是閃電引起了附近的山火,黑煙盤旋於我們村上空久不散去導致。
爺爺說那叫天火降世,黑雲蓋頂,是大凶之兆。
與火伴生的我是天生的火煞命,是一個不祥之人。
對此爺爺非常內疚,在他看來我有這樣的命格都要歸咎於他,是上天對他的報應。
說起來爺爺以前是個頗有些道行的道士,年輕的時候就因能算會卜在附近十里八鄉有些小名氣。
在那場眾所周知的浩劫當中爺爺可就倒大霉了,被關了牛棚不說,之前修行的道觀也被砸了個稀巴爛。
按他的話說「人算不如天算」這都是他命中的劫數。
爺爺蹲了幾年牛棚之後放回來,成了個老實巴交的農民,此後娶妻生子本以為就這樣平凡的度過一生。
不曾想鄉里連年遭災,我父親自幼又體弱多病,奶奶更是早早的撒手人寰,家裡窮得都揭不開鍋了。
就在爺倆艱難度日的當口,有人大老遠的從城裡慕名而來,要爺爺幫「看事兒」。
一開始爺爺是不肯的,畢竟在那場浩劫之後,對於這種怪力亂神的事情他還心存疑慮。
不料禍不單行,正在那個時候爸爸突然生了重病,家裡急需用錢,爺爺迫於無奈只好勉強應承下來。
爺爺的道行還在,很快就幫那人破解了禍事。於是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就此爺爺又重操舊業,靠著給人看相算卦貼補家用。
聽說爺爺還真有些能耐,他看的事情很少有不準的,漸漸的到家裡來求籤問卦的人就多了起來。
剛開始大伙兒還遮遮掩掩的,後來大環境越來越好了,很多人已經不把這事當成「封建迷信」了,於是來看事兒的人越來越多。
有些人是千里迢迢從外地趕來的,為了算上一卦不惜在我們家門外徹夜排隊。
後來我聽村裡人說那時候來找爺爺的小汽車大排長龍,可以從我們家門口一直排到村外,在當時的農村也算是一景了。
按理來說我們家的生活條件應該越來越好才對,可事實並非如此。
算命這個行當泄露天機,算得越准報應越狠,因此有能耐的算命先生不是瞎眼就是瘸腿或者身上長膿包什麼的,大部分都不得善終。
爺爺卻不一樣,他是正兒八經的道士,是應劫入世的純陽之體,因此他自身沒有事,「報應」都報在了子孫後代身上,老話說叫「禍遺子嗣」。
爺爺重新幫人看事兒之後,自幼身體就不好的爸爸開始反反覆復的生病,家裡花錢如流水,爺爺給人算卦得的錢全都填到這裡面去了。
我出生時出現的異象終於讓爺爺下定決心金盆洗手,按他的說法再不收手全家人都要遭災,很有可能是火劫。
其實早在我出生之前,爺爺就給我算過一卦,知道我八字曰元為丙為丁五行屬火,只是沒想到我是火中之極「九陽火」。
易經中九為至尊大數,就算是皇帝也不過「九五至尊」。
我作為一個普通人竟是命屬九陽,這就等同於一個人抱著顆小太陽出生,自然是禍非福視為「火煞」。
這種命格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夠承受的,容易給身邊的人招災不說,自身弄不好還會夭折。
為了給我保命,爺爺決定冒著折壽的風險給我「逆天改命」。
他先是用一根侵泡在古井裡的金針在我足厥陰肝經的太沖穴位置扎了一針,這是奇經八脈里的「火穴」是火命的本門。
一般人要是被人封了本門,輕則時運不佳命途多舛,重則身染重疾甚至一命嗚呼。
不過對於我這種命格過火的人來說,封了本門雖然讓我自幼體弱多病,卻也保住了小命。
封門並非長久之計,要抑制這火煞之命還必須有一樣伴隨我終身的東西,而伴隨終身絕不可能離開的無疑就是一個人的姓名。
我若是女孩,爺爺曾想給我起名「淼淼」。
道德經曰「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
這三三之水正是壓制我命中九陽之火的最好依仗。
但我卻是個男孩,「淼」字過於陰柔,不適合我。
思來想去,爺爺決定給我取單名一個「沓」字。
沓字下有一「日」,是為陽火不假,但其上有「水」以鎮,更顯其能。
而且沓字本身就有重疊多而復之意,用大白話說就是「層層疊疊的水壓著下面的太陽」這對於克制我的火命再合適不過了。
不僅如此,爺爺還給我戴了個金鎖,囑咐我十八歲之前不要摘下來。
金鎖取金生水之意,此前封穴的金針也有這層含義。
據說做完這一切之後爺爺卧床數月,不問可知折壽不少。
好在爺爺的復出沒有白費,我總算是有驚無險的活到了成年,雖然從小幹啥啥不行搗蛋第一名,好歹沒遭什麼大病大災。
只可惜我的雙親就沒這麼好運了,在我出生后沒幾年就發生了意外,具體怎麼回事爺爺一直不願意說,村裡人也諱莫如深,我猜這多半也和爺爺年輕時的所作所為脫不開干係。
父母離世之後不久我就去了外地求學,靠著勤工儉學養活自己,就算是逢年過節也很少回去,大學畢業之後更是一次也沒有回過家。
這些年來我學習工作都不太順利,生活中總會遇到各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坎」。
一方面通過多年的唯物主義學習,我已經不太相信什麼「命運、報應」那一套東西了,但另一方面心底里我對爺爺還是頗有微詞。
我總固執的認為雙親的早逝和自己的諸事不順和爺爺早年的「倒行逆施」脫不了干係,這也是我多年以來刻意疏遠爺爺的原因。
然而血畢竟濃於水,當接到爺爺離世的電話時,我還是大大的吃了一驚。
「周沓是吧?你爺爺不在了。」電話里自稱村裡王主任的人開口就來了這麼一句。
「什麼?」我驚呼出聲,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些年來我雖然和爺爺不太親近,但偶爾的電話聯繫還是有的。
年初的時候爺爺還好好的,讓我不要擔心,怎麼這才沒幾個月就……
「你不用太難過,你爺爺走得很安詳,沒受什麼苦。你要是太忙回不來也不打緊,村委會這邊可以幫你料理後事……」
王主任的話讓我很是疑惑,哪有村委會讓家屬不用回家奔喪的道理,這王主任到底是個什麼心理啊。
作為爺爺最後的直系親屬,不管生前我對他有什麼芥蒂,作為孫子這最後一程還是要送的。
「不忙,我馬上定票,估計傍晚就能到。」我看了看時間說道。
「啊?啊……啊……哦。」那頭的王主任似乎沒想到我會回去,啊了半天才回過味來「你要回來呀?」
我不知道為什麼王主任好像不希望我回去,不過這也不是我關心的,我回去送爺爺關他什麼事。
於是我只是淡淡的說了句「送完爺爺我就走。」說完掛上了電話。
決定要回去之後,我就開始遇到怪事了。
起先是我怎麼都訂不到票,只能腿著跑到售票網點去購買,後來都臨走了還把行李落在了家裡,出門又打不到車,好不容易到了車站還差點錯過了時間點。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感覺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力量不想讓我回去,在竭力阻止我。
或者說是那道看不見的「坎」又開始發揮作用啦?
坐火車只能到達最近的縣城,到了縣城之後還要搭乘小巴走兩個多小時的山路才能到村頭。
這一通折騰讓我筋疲力竭,坐在嘎吱作響的小巴上,車裡汗味煙味和腳臭味混合的味道讓我的頭腦暈暈沉沉的。
看著車窗外越來越暗的天色,我恍惚間回憶起了童年的往事。
要說起來爺爺對我還是不錯的,從他費勁心機的給我保命不惜為此折壽就能看得出來。
可父母的離世和我坎坷的經歷似乎又與他的行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這讓我對爺爺無論如何都親近不起來。
如今他突然離世,我心裡是五味雜陳,也說不上是個什麼滋味。
「你回來幹什麼……快走……快走……」
車窗外有個人沖我不停的念叨著,我正迷迷瞪瞪的就懶得理他,心裡還在納悶我回來關你屁事……
等等!
我一個激靈坐了起來,冷汗瞬間就浸透了後背。
我所乘坐的小巴正在行駛當中,就算車子速度不快至少也有四五十公里,一個人怎麼可能趴在行駛當中的車窗上對我說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