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真假難辨

離開了諮詢室，我看時間差不多，就去了糖糖幼兒園等她放學。因為去得早了點，門口還沒什麼人。

保安大叔走過來跟我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他說：「今天這麼早啊？」

我說是啊，沒什麼事就早點過來了。

「最近有在工作嗎？」他問，眼神里卻好像藏著些嘲諷和憐憫。

我看不懂，出於禮貌我還是回了一句：「現在暑假，學校放假呢。」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看得我渾身不舒服，於是我不再跟他多說，往一旁挪了幾步。他也識相，不再多說什麼了。

過了一會兒，放學音樂響起，糖糖像一隻小鴨子一樣開心地奔到我的懷裡，我習慣性地親吻她的額頭，她也習慣性地親我的臉。

「今天在幼兒園乖不乖啊？」

「超乖！老師還表揚我了呢！」

「真的啊？真棒！」

正和糖糖聊著，在起身的瞬間我看到了她班主任沈老師正看著我，那眼神，欲說還休。我朝她揮了揮手示意再見，她倒是朝我露出了微笑，也跟我揮手道別。後來我回過頭再看，看到保安似乎在跟沈老師說些什麼，兩個人都神色凝重，滿是惋惜的樣子。我很好奇，他們是不是在說我，我無從考證，也不願當面去質問。帶著糖糖，上了車。

回家路上我跟糖糖正聊著今天學校里發生的事，一輛電瓶車不知從哪兒突然冒了出來，我立馬剎車才不至於撞上，那電瓶車主罵了一句「會不會開車啊」之後就徑自開走了，我停在那兒心臟砰砰直跳。

我趕緊回過頭看糖糖，擔心她會不會被嚇壞了。令我震驚的是，糖糖竟然不翼而飛了！她就這麼，平白無故地消失了！

「糖糖？糖糖……」我下車尋找，完全沒有她的蹤跡。此時此刻，我真的急壞了，掏出手機想要打電話給沈楓，卻由於擔心而渾身顫抖，手機就這麼抖到了地上，被一輛開過的汽車碾了一輪。

我失聲痛哭，求助無門，就這麼站在大街上瘋了似的跑來跑去，叫喊著糖糖的名字。此時一輛飛馳而來的轎車來不及剎車，直直地把我撞倒了，頓時我覺得一陣眩暈，而後看到撞我的那輛車停了，一雙男士的腿向我走來，我努力想要睜開眼卻不能，然後便失去了知覺。

再次醒來已經在醫院了，病床邊站著沈楓的父母，趙醫生遠遠地坐在床尾的椅子上，唯獨不見糖糖和沈楓。

「糖糖呢？找到了嗎？」我問。一想到糖糖失蹤，情緒便不由自主地激動起來。

「顧影，」沈楓媽媽坐到床沿上，握著我的手，似乎有難言之隱，視線從我這裡移到了沈楓爸爸那裡，想要說些什麼，又止於口，眼淚倒是流了下來。

「糖糖呢？糖糖怎麼了？」她的猶豫加劇了我的不安，我再次詢問道，「你哭什麼啊？」

「顧影，」沈楓爸爸開口了，「我們知道你心裡難過，可是該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我們活著的人總該向前看啊！你把自己埋在過去出不來，我們都很擔心的啊！」他語重心長，言語悲切。

可我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什麼叫「埋在過去出不來」？什麼叫「活著的人該向前看」？誰死了？我不明白。

「沈楓和糖糖雖然走了，可他們絕對不願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啊！」沈楓媽媽說。

我看向趙醫生，渴望從他那裡得到隻言片語的否定，可他偏偏只是沉默不語，嘆口氣搖了搖頭。

雖然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眼淚倒是很懂事似的流了下來。回想起沈老師和保安的眼神，還有這些天發生的種種，難道，真的是我忘記了什麼嗎？可我不願相信他們所說，沈楓和糖糖，分明活得好好的啊！

我開始混亂，過往的一幕一幕，或真或假、亦真亦假，我難以分辨。沈楓的爸媽還想說些什麼，可我不願再聽他們多說，直接把他們趕了出去。回過頭，趙醫生起身向我走來。對於他，我是信得過的，問他：「究竟怎麼回事？」

他只回答：「你的病，比預期的嚴重，換句話說，比先前更嚴重了。」

我錯愕，就在剛才的一瞬間，我差點就以為自己快掙脫虛幻的牢籠了，而現在，現實與希望竟南轅北轍。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別緊張，你記住，從現在開始，不要相信除了沈楓、糖糖和我之外的任何人，切記！」趙醫生雙手緊緊地端著我的肩膀，雙眼用力地看著我。

「為……沈……為什麼？沈……沈楓的父母也不能信嗎？」我已經越發地語無倫次了，此時的趙駿亦於我而言，簡直就是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唯有緊緊地拽著他，我才能勉強獲得一絲呼吸。

「因為你沒有辦法判斷，那些人的真假。沈楓的父母，早就在一場車禍中去世了，為此你和沈楓當時還大吵了一架，你可能不記得了，但這些在之前的冶療中你都是跟我說過的。」

我半信半疑地往後退了退，不自覺地與趙駿亦保持了一段安全距離。

我的世界，再次被顛覆。

我記得的，是胡靜死了；

沈楓父母說的，是沈楓和糖糖死了；

趙駿亦說的，是沈楓父母死了！

到底誰的記憶是真的，誰的，又是假的？

趙駿亦試圖再次靠近我，而我，恐懼漸漸轉為警惕。

「既然如此，我出了事，為什麼沈楓和糖糖不來看我？」照理說，第一個到醫院的應該是沈楓不是嗎？「你只是我的心理醫生，我出車禍關你什麼事？」

話音剛落，門開了，沈楓帶著糖糖進來了。

「媽媽……」糖糖軟糯的聲音融化了我一切的恐懼和警惕。

「你昏睡了大半天了，我想你醒來應該會餓，所以帶糖糖下去給你買了點吃的。」說著，沈楓打開了床上的餐板。他買的，是我最喜歡的皮蛋瘦肉粥，他說：「我猜你現在就想吃這個。」

我與他對視一笑，看來，他還是懂我的。

「趙醫生，是我請來的。」沈楓一邊說，一邊張羅著給我喝粥，「道路監控顯示你一個人在路上跑來跑去，很緊張的樣子，可當時並沒有發生什麼事，我擔心你，所以把趙醫生也叫過來了。」

「可是當時，並不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當時，糖糖不見了！」我幾乎哭了，「當時一輛電瓶車穿了出來差點被我撞上，然後我一個急剎，再回過頭的時候，糖糖，糖糖不見了！我很著急，所以下車找她。可怎麼也找不到她！我想打電話給你，可是手機掉了，被路過的一輛車壓壞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找不到糖糖，我越來越急，不知怎麼的就被撞了。」我哭得大雨滂沱，糖糖在一旁木然地看著我。

「顧影！」沈楓喝住了我，說：「我看過監控了，當時並沒有什麼電瓶車！糖糖也一直在車裡！是你，是你莫名其妙地停了車，莫名其妙地在那兒跑來跑去，然後，莫名其妙地暈倒了……」

我愣住了，當時，分明不是那樣的啊！我看向趙醫生，可他，肯定了沈楓的話：「我和沈楓一起看的監控，所以我剛才說，你的病情，加重了。」

糖糖扯著我的衣角，說：「媽媽，你生病了嗎？」

……

做了一系列檢查之後，醫生說沒什麼問題，可以出院了，沈楓辦理了出院手續后我們就回了家，趙醫生回了他自己的諮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