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無腦

這位美洲虎武士顯然是所有特拉斯卡拉人中的佼佼者。當他殞命后，其餘特拉斯卡拉人的戰意明顯沒有之前那麼的足了。

他們開始怯懦，握著黑曜石大砍刀和盾牌的手開始發軟。

一個、兩個、三個……終於，當奧利德的直劍血染最後一名雄鷹戰士的鮮血后，戰鬥結束了。

特拉斯卡拉武士死戰不退，全軍覆沒，卻也帶走了三名西班牙士兵的生命。

瓜豪洛辛在高台上看到這一幕。

作為一名信仰印第安式榮譽的武士，這位大酋長非但沒有為自己的戰士犧牲而感到悲傷，反而隱隱的有一種榮譽感。

他對侍立在身邊的一名統領問道：「剛才的那幾個敵人，你都看清楚和記清楚他們的容貌了嗎？」

那統領顯然是一個目力和記憶力都極好的武士，他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已經全部記住了。

瓜豪洛辛又說道：「待會進攻，告訴我們的武士：不要殺死他們，要活捉。這些人的鮮血將是祭祀神靈最好的祭品。」

統領表示明白。

瓜豪洛辛沉吟了會，又補充了句：「那黑鬼除外，那是一個不講規矩的對手。」

那統領正待再次點頭。突然在二人的身後傳來一個阻止的聲音：「萬萬不可。」

瓜豪洛辛回頭一看，原來來者正是希科騰特加爾二世。

希科騰特加爾二世是從馬希斯卡欽的營地趕過來的。他去那裡協調了馬希斯卡欽和奇奇梅卡特克萊之間的緊張關係。

原來，奇奇梅卡特克萊是希科騰特加爾二世的人，他本就和馬希斯卡欽之間因為希科騰特加爾二世而關係鬧得很僵。

而在阻截奧利德和胡安等人的戰鬥中，馬希斯卡欽的部隊率先投入戰鬥卻傷亡慘重了無戰果，但當奇奇梅卡特克萊的部隊投入戰鬥時，他們的投石部隊卻打死了探險隊三名士兵，並迫使對方朝卡洛斯所在的方向逃竄。

雖然斬獲不多，但這顯然是一場難得的大勝利，尤其是與馬希斯卡欽做對比之下。

這讓馬希斯卡欽很是惱怒和怨恨。

當然，作為大酋長之一的馬希斯卡欽並不是嫉妒作為小輩的奇奇梅卡特克萊比自己能幹——他還沒如此的沒有度量。

他怨恨的是奇奇梅卡特克萊顯然曉得投石對身穿鋼甲的西班牙人更能有效造成殺傷，卻從不對身為友軍的自己表露一句，以至於自己的族中武士損失慘重。

為此，馬希斯卡欽跑到奇奇梅卡特克萊的營地大鬧了一場。

奇奇梅卡特克萊年輕氣盛，並且剛剛取得了戰功，他便也不再將馬希斯卡欽放在眼裡。

奇奇梅卡特克萊不僅不解釋轉圜，然而反唇相譏，譏笑馬希斯卡欽無能。

吵到後來，兩方甚至到了要兵戎相見的地步。

這才驚動了希科騰加特爾二世。

其實，在這件事情上，希科騰加特爾二世是有責任的。

因為使用投石器能更有效的殺傷身穿鋼甲的西班牙士兵這一點，正是希科騰加特爾二世在之前的戰敗后悟出來的。而他為了讓自己的親信立下功勛，私心作祟的只把這一經驗只傳授給了奇奇梅卡特克萊。

當得知事情的原委是因為自己的偏心后，希科騰加特爾二世當然不可能向自己的死對頭馬希斯卡欽道出真相，並且他也不以領袖的身份代表奇奇梅卡特克萊向馬希斯卡欽表示了歉意——雖然若如此做，並說些好話，順帶誇讚下若沒有馬希斯卡欽的奮戰，就沒有奇奇梅卡特克萊的成功等等的馬屁話就能馬希斯卡欽極為的舒服，讓他放下成見，反而護起自己人的短來，指則馬希斯卡欽自己無能還強行狡辯。

如此一來，雖然馬希斯卡欽畏懼希科騰加特爾二世的權勢而暫時低頭，並且表示要在接下來的戰鬥中，讓奇奇梅卡特克萊和希科騰加特爾二世知道奧科特洛爾科的勇士才是特拉斯卡拉最強大的戰士，但心裡的怨恨又加深了一層。

而當希科騰加特爾二世離開馬希斯卡欽的軍營，準備回去指揮對堡壘的進攻時，他得知了瓜豪洛辛正派人與敵人的勇士在搞象徵榮譽的「花之戰」，這讓希科騰加特爾二世暗罵愚蠢。

經歷了一場大敗卻浴火重生的希科騰加特爾二世無疑是那個時代美洲大陸最智慧超群和善於學習的印第安人領袖。他已經意識到，這些從東方來的自稱「西班牙人」的外族人，是比阿茲特克人更為可怕的敵人，是所有印第安人的大敵。

和西班牙人交戰，就不能墨守成規，按以往和阿茲特克人又或其他印第安部落交戰的那樣，進行「花之戰」又或炫耀個人的武勇，因為對方不是為了俘虜祭祀也不是為了炫耀個人的武勇，而只是為了殺人而殺人。

面對這樣的敵人，己方就應該利用人數的優勢一舉將對方踏平。

而瓜豪洛辛竟然還在搞無謂的比武浪費時間，這怎能不讓希科騰加特爾二世頓足摧胸。

「瓜豪洛辛，你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來到瓜豪洛辛面前，希科騰加特爾二世的第一句話就劈頭蓋臉地責怪瓜豪洛辛。

瓜豪洛辛的臉上馬上變得不好看了。

畢竟雖然希科騰加特爾二世是國王，但特拉斯卡拉王國的「四帝共治」體制下，自己和馬希斯卡欽好歹也是一方諸侯，這次自己看在老希科騰加特爾的面子上放下矛盾幫助於他，換來的卻是一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況且瓜豪洛辛比希科騰加特爾二世年長，他被對方如此指責，當然會不高興。

希科騰加特爾二世話一出口也知道自己失言了。他暗自責怪自己做到戒急戒躁，可話已出口，木已成舟，後悔也晚了，而希科騰加特爾二世的性格也不允許自己向對方道歉。

於是，二人突然都沉默了。

此時，因為特拉斯卡拉武士全部戰死，在那條戰線上只剩下探險隊的人。他們見沒有敵人再出現，就在原地停了片刻，以表明他們牢牢佔有陣地，表明他們是勝利者。

但不久，他們也撤了軍。

壕溝外被空出來了，上面血肉模糊的人馬屍骸彷彿在預示著將要發生的一切——兩軍之間橫亘著的是一條黑色的死亡之路。

一陣清風吹拂過來，倒下的特拉斯卡拉武士頭上漂亮的羽毛皺起層層漣漪。

這些綠色的、紅色的、黑色的、白色的羽毛被風吹得簌簌地響，彷彿是在發出悲鳴。

希科騰加特爾二世和瓜豪洛辛就在這樣的氣氛下沉默著。若非一名沒眼力的統領貿然上來詢問接下來該如何做，二人或許還會站上很久。

瓜豪洛辛因著有氣沒處發，他遂一腳踢翻了那名統領，然後吼道：「該怎麼做？該怎麼做難道你們不知道嗎？當然是聽我們偉大的希科騰加特爾二世陛下的了。」

說完，瓜豪洛辛狠狠地瞪了希科騰加特爾二世一眼。

希科騰加特爾二世咬著牙，道：「進攻。」

瓜豪洛辛的戰士和他一樣，相信拳頭和戰刀和榮譽，而不講究兵法，因著希科騰加特爾二世要求進攻，他們便全力出擊，後面的特拉斯卡拉推壓前面特拉斯卡拉人，像驅趕俘虜似地逼著他們非前進不可。

面對如此情形，卡洛斯果斷地命令開炮。

炮彈開始拍擊地面，捲起一團一團的煙塵。

因為特拉斯卡拉人的部隊對於探險隊的炮隊完全沒有反制的能力，所以探險隊的炮手等到敵人近到很近的地方才開炮。

一片又一片的特拉斯卡拉人如玉米地里的玉米般倒下，被鮮血染紅。

但特拉斯卡拉人悍不畏死，如洪水般的人流漫溢過塹壕，一路無阻地向前推進。

部分人跳下壕溝后被燒硬了的木刺尖戳死，雙腿被荊棘纏上。

一些人見無法通過，只得轉身想涌回到壕上——但面對著人海洪流，他們又如何能夠？

大多數人不是被重新擠下，就是被踩扁。

不多時，壕溝便被死去和半死的特拉斯卡拉人填滿了大半。這時，他們才得以踩著同伴的屍體密密匝匝地行進。

佩德羅眼見如此，右手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嘆道：「光明神啊！如此多的人，我們簡直可以在人頭上跑馬。我們挖地這麼深的壕溝都給蓋得嚴嚴實實，連一寸空隙也找不到。」

卡洛斯也在觀望，他皺眉蹙額，目光如炬射向了這群人，看到特拉斯卡拉人這般混亂地推擁而來，就對佩德羅道：「敵人按鄂圖曼人的方式跟我們對陣，不顧兵法，就這麼一窩蜂地擁過來，這樣絕不會有好下場。況且……」

當他說這話的時候，沖在最前面的特拉斯卡拉人已經到了堡壘下。

他們豎起了一座座的雲梯，卻突然驚訝地發現，那雲梯的頂端竟然達不到堡壘的頂部。

這當然是因為探險隊對堡壘進行了改造的緣故。卡洛斯命令將堡壘加高了一手肘，這樣從遠處看，僅憑肉眼，特拉斯卡拉人完全看不出他們原本的堡壘被加高了，而等到了近前，他們在發現，早已來不及。

第一批手握盾牌和黑曜石大砍刀特拉斯卡拉武士爬到雲梯的頂端，他們仰頭望著那近在咫尺卻遙不可及的一手肘的高度，無可奈何的嗷嗷大叫。

也就在這時，堡壘上的西班牙長矛手、劍盾兵從垛口探出了身子。他們用長矛猛刺，用直劍猛砍，一名又一名的特拉斯卡拉武士的胸口、臉部被砍中、刺中，摔下了雲梯。

而在堡壘兩翼的山頭，駐守神廟的探險隊士兵也用火炮從特拉斯卡拉人的側翼向他們的開了火；長身管的火炮拖著長長的硝煙轟鳴起來，再次震得空氣都在發抖。

硝煙越發的瀰漫，什麼也看不見；只有特拉斯卡拉人高舉的黑曜石武器和那飄動著的頭上的羽飾偶爾閃現了一下。

瓜豪洛辛什麼都看不清，但他知道，自己的子弟正在不斷的倒下。

煙團里的戰鬥在可怕地沸騰著，瓜豪洛辛幾次忍不住想命令部隊撤下來，但這位重視榮譽的老戰士看了身旁的希科騰加特爾二世一眼，硬是把話忍了住。

希科騰加特爾二世的眼中無悲無喜，彷彿摒棄了所有的感情。在他心中，只剩下了勝利。

「嗷嗚！」

一聲長鳴，令無數特拉斯卡拉武士畏懼的騎兵再次出現了。

十二騎由見習修士組成的騎兵在戰鬥進行到最慘烈的時候被卡洛斯投入了戰場。

他們由博格率領，由堡壘的後方迂迴而出，在繞了遠路后，成功地繞到了希科騰加特爾二世戰旗所在位置的後面。

其手法，一如上一次擊敗希科騰加特爾二世時的戰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