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急詔皇子返京城 違命令少卿釀慘禍
馮思和說完此話停頓了一下,「當時皇上生死未卜,賢妃娘娘如果生下孩子,就是他唯一的後代,所以皇上說的那些話並非欺騙而是真心。只不過這份真心,卻是形勢所逼的不得已。」
「我也理解父皇,只是君子一言,違背承諾就是違背承諾。」劉澹似乎依舊心事重重。
「而且,對於梁國公來說,失去了自己精心培養多年的世子,這種損失是難以彌補的。所以,太上皇第二天就下旨,由梁國公的嫡女擔任皇上的正妃,也未嘗不是一種賠罪。」馮思和摘下一枝柳條把玩著,「你只看到了梁國公救了皇上,卻沒有看到殺死梁國公嫡子的是廢太子,也是太上皇的兒子。這種時候,梁國公對皇上是愛,對廢太子就是恨,他對皇室對朝廷的態度就很難把握。太上皇不得不下旨,皇上也只能接受,這就是權謀。只不過這裡面最值得安慰的就是,皇上對皇後娘娘是有真感情的,他心裡屬意的正妃一直就是皇後娘娘。後來梁國公去世,在他幾個兒子都不怎麼成器的情況下,太上皇和皇太后仍然各種照拂,保持了國公府的榮耀,說明他們對梁國公府也是有感情的。畢竟對可能做皇后的人來說,娘家衰微對皇室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劉澹似乎感到了一絲安慰,也摘下一枝柳條把玩起來。
「所以那個承諾,是特殊時候不得已的選擇。立皇後娘娘為正妃,也是特殊情況下不得已的選擇。兩種選擇,沒有什麼對與錯,更沒有什麼『鳩佔鵲巢』一說。」說到這裡馮思和撲哧一聲笑出來,「說起《詩》里的鵲巢,我覺得你們的理解可能是有誤,你們覺得鵲指的是棄婦,鳩指的是新婦。不過在我看來,古人可沒有你們那麼多彎彎繞,也沒有觀察的那麼細緻。在他們眼裡,鵲是新郎,鳩是新娘,新郎蓋好了房子,新娘就要來住,所以要快點準備好車隊,送新娘出嫁。」
說到這裡,馮思和看到劉澹的臉上露出了曖昧的笑容,「娘子這麼著急出嫁了嗎?」
豆蔻年華的馮思和已經懂得男女之事,聽到這話頓時臉紅到了耳朵根,「我不是在說我自己,我是說,我是說……哎呀,你這個人怎麼這樣!」
馮思和急得直跺腳,然後看到劉澹哈哈大笑,氣得跑開了。
劉澹剛要追她,突然看到南宮先生手裡拿著一封信件急匆匆趕來,立刻停住了腳步。
「殿下,皇帝陛下急詔,請殿下和九姑娘立刻回京!」
劉澹看著南宮先生一臉嚴肅的表情,立刻知道京中有大事發生,連忙叫起馮思和往京城趕。
南宮先生特意與二人共乘一輛車,向他們詳細說明了事情的經過。
原來,劉澹在休假之前,加班加點辦完了一個案子。京城近郊有屯兵五百人,帶兵的人長期沒有到任,這些士兵受到了鼓動密謀叛亂。劉澹得到皇帝詔令,親自處理此事,迅速查出帶頭鬧事的七個人,並且把他們跟其他士兵隔離起來,分七處關押。就在劉澹離京的當日,下令立刻將七人分別流放到閩南的小島上去,堅決不許把七人關進大獄。奉命負責處理此事的,是大理寺少卿王保。
大理寺少卿王保很不理解劉澹的做法,認為他把七人分頭關押毫無意義,即日起分頭流放操之過急。他內心抵觸,見劉澹未來多日都將外出,便有意拖延一下。他先是把七人聚集在一起,然後關進大獄,計劃三日後準備妥帖,再按照命令流放他們。
結果就在七人被集中關押的當日,200多名鬧事的士兵進大牢劫獄,不僅劫走了7名帶頭的人,殺死了11名獄卒,還劫走了9名重刑犯,中間牽連附件無辜百姓近百人。而身為罪魁禍首的大理寺少卿王保,也死於這場騷亂。
皇帝大發雷霆,立刻下詔命令劉澹速速返京。
「我應該等他們都流放了再走的!」劉澹一拳頭砸到了馬車座椅上。
馮思和也陰沉著臉。
南宮先生看著眼前的倆人,心中暗嘆,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啊!
不過,作為前輩,他認為此刻提點和幫助小年輕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
「三殿下,九姑娘,我有一言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都這時候了,當然當講。
「我認為,三殿下此番入京,有三件事必須注意:其一,此事三殿下雖然交待清楚,但是經此一事,只怕人人都會認為三殿下疏於職守,三殿下或許會受委屈……」
「我沒有委屈,這事就是我疏於職守。這麼重要的事情,我居然沒有親自辦完再走,當然是我的責任,哦,不,是我的罪過。」劉澹的語氣里充滿真誠。
南宮先生對劉澹的態度十分滿意,「三殿下不必如此自責,這件事的根本原因在於王保違抗命令。但是劫獄發生時,三殿下在外出遊玩也是事實。所以三殿下回京以後,務必態度虔誠,親自向陛下請求降罪。這不是為了你自己,而是為了陛下的顏面。他絕不能養出那種逃避責任沒有擔當的兒子來。」
「那是自然的,這件事本來就是我的責任。」劉澹態度極其恭敬。
「接下來,對於曾經鬧事的軍士,殿下不必著急處理。現在需要做的是加強京城的巡防工作,安撫被害的百姓和官吏,穩定人心。估計此事一出,京城內外是人心惶惶啊!」
劉澹連連稱是。
「最後一點就是,對原先那200名鬧事的士兵,」南宮先生突然轉向了劉澹,「三殿下,您怎麼看?」
劉澹正在認真地聽南宮先生講話,聽到問自己,連忙回答。「我想,對那200名鬧事的士兵先不做處理。雖然京城守衛何止千名,但是此200人若是聚在一起或者分散起來發生變故,一時也是難以處理。若是急急追捕,人心惶惶,況且急則生變,不如緩處之。更何況,有的人也不過是盲目跟風,或者是想要趁機泄憤,要麼就是想要撈點好處。現在當務之急是,解決那十名重刑犯的問題,這才是社會的隱患。」
南宮先生連連點頭,用眼神示意劉澹繼續說下去。劉澹扭過頭去,發現馮思和也在認真傾聽,彷彿受了極大的鼓勵。「大理寺的牢獄中,關著一名叫做周旺的人,我上任以後初次清點犯人,就感覺他與眾不同。談吐修養都異於常人,十分冷靜自持。而且牢獄之中多欺凌事件,可是據我觀察他從未欺凌旁人,更未被旁人欺凌。每一次我看到他的眼睛,都感覺他彷彿洞悉牢獄里的一切。可是他偏偏沉默寡言,什麼都不說。我問過別人,他們說這位周旺是清河附近有名的盜匪首領,以替天行道、劫富濟貧當作終生的事業,一般人根本逮不住他。」
「那他怎麼入的獄?」馮思和打斷了他。
劉澹不滿地看著馮思和,彷彿抗議她的悟性差。
「那還用說,當然是小爺親自出手解決的。不過這小子也真不是凡人,帶著我練了一整本的《孫子兵法》。可小爺我更不是凡人,他到最後還是束手就擒了。」
劉澹打死也不會說,他那一天好巧不巧在會德樓吃壞了肚子,跑到一片蘆花盪里一瀉千里。結果,趕巧周旺喝多了酒躺在草甸子上睡覺。周旺聞到味道不對仗著酒勁跳起來想要與隨地大小便的人理論,結果就被劉澹捉了個正著。
劉澹得意洋洋地炫耀之後又開始分神,那邊南宮先生已經不滿地咳了起來,劉澹立刻恢復嚴肅認真地表情。
「這次劫獄事件造成這麼重大的傷亡,還牽累無辜百姓,實在是應該嚴肅對待。但是這裡面形勢複雜,既有心懷叵測的挑事的人,又有不明所以、群情激憤的士兵,還有被劫走落入人海的重刑犯。這種緊急的非常之事,當然要用非常的手段來解決。」
南宮先生聽到這些話,才滿意地又點點頭。
「你是說,你想讓周旺幫你捉住這些重刑犯?」
劉澹摸摸馮思和的頭,立刻得到對方一個大白眼,「知我者,娘子也」。
有一些話,劉澹知道,馮思和知道,南宮先生也知道。可是劉澹不能說,馮思和不會說,南宮先生更不願說。那就是,這件事的根源,隱隱約約指向了一些人。
彷彿是一齣戲,鬧事的士兵和士兵的鬧事只是這場戲的開始,後面那些深不可測的劇情的發展,才是真正使人憂心的事情。可是,背後的人究竟是誰呢?三個人心裡都各出現了一個人,彷彿就是他,又彷彿不是他。
看到氣氛有一些緊張,馮思和率先打破了寂靜,「那你怎麼就那麼有自信能夠說服周旺?」
「你可知道,每個人都有缺點,這個缺點一般來自於一種愛好。比如有的人好名,那他的缺點要麼就是過於愛惜名聲,要麼就是愛聽阿諛奉承的話。有的人好潔,他的缺點有可能就是特立獨行,不能與人正常交往,你要知道,水至清則無魚。」劉澹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一朵花兒插到了馮思和鬢邊,「周旺也有愛好也有缺點,而且我還知道怎麼樣投其所好。所以這個忙兒,他幫定了!」
馮思和臉頰微紅,「那,周旺喜歡什麼呢?」
「被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