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蔚徹的心上是何等焦急,生怕遲了片刻,那抹輕粉倩影便消失無蹤了,他又要如何去追,如何去尋?
但,無論他多想快跑到秦椒的身邊,卻依舊只能維持著穩健的步伐,緩緩走到她的跟前。
並不僅僅只是因為他是定國公府的三公子,必須時刻保持著風度與體面,也因為他怕太急太快,反而驚了她此刻的靜美。
陽光穿過密密層層的樹葉,落下細碎如金的光點,染在他如玉的面容上,清雋如琢。
如此俊顏,卻又讓秦椒悔了一回兒。從前,她怎麼沒有仔細瞧過蔚徹,比起蔚彥的儒雅俊逸,他也生得絲毫不差的,只要他不輕易皺眉,只要他不去握腰間的佩劍。
「你不是該回廚房去么?」蔚徹滿腔關切,吐露出的雖只是淡淡一句,彷彿波瀾不驚,卻早已心潮澎湃。
因為很怕再如前世般錯過,秦椒咬了咬牙,直言道,「奴婢是特地在這裡等三公子的。」
蔚徹心尖一顫,眸底閃過一絲罕見的欣喜,卻強作鎮定。
蔚徹清了清嗓子,道,「你等我作甚?」
「奴婢,奴婢……」
秦椒打了好幾遍的腹稿,正要開口,娓娓道來,卻被突如其來的一聲貓叫給打斷了。
秦椒抬眸望去,不遠處一團雪白正在逐漸靠近,那是連夫人養的貓,喚作月姬。而侍養它的侍婢燈蕊,正追著它,也往他們這邊跑來。
蔚徹卻彷彿絲毫未被攪擾到,依舊凝望著秦椒,道,「你說你的。」
然,秦椒攢了一肚子的話,終歸都凝固在這一刻,竟再也說不出隻言片語來。
傾述衷腸這種事,素來是一鼓作氣,再而衰,衰而竭。
轉念想來,到底還是自己太衝動了些,她這才剛剛醒來,怎麼可能憑著寥寥數語,就將他們之間的關係徹底扭轉了呢。何況,蔚彥那邊,她也還沒有解決,如此倉促就對蔚徹表明心跡的話,依著他的性子,多半是不會信的,或許還會以為她另有所圖吧?
但,眼下的情況,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蔚徹正緊盯著她回話,她也就只好隨意扯了個謊,軟聲道,「也沒有什麼大事,前些時日,偶然聽媣媣姐姐過來廚房時提起,說三公子近來喜食桂魚,奴婢便試著做了一道松子桂魚,想請三公子品嘗。」
「好。」蔚徹答得簡練平淡,心緒卻浮沉不定,一股煩悶油然而生。
蔚徹不信秦椒想說的不僅僅只是一道松子桂魚,若不是那聲貓叫,或許她想要說的更多。畢竟,在貓叫之前,她望著自己的那雙眸,是那般明亮璀璨,儘是欣悅祈盼。
秦椒再想也無話要說,忙福身道,「奴婢不敢耽擱三公子太久,這便回廚房去,稍後便將松子桂魚送到玉蘅居去。」
「嗯。」蔚徹應道,眼底沉澱著幾分不悅。
秦椒正要轉身離去,月姬卻恰好撲到秦椒的腳邊,秦椒便蹲下去,將月姬抱起,摟在懷中,等燈蕊跑過來,便道,「燈蕊姐姐,莫急,我替你抱著它呢。」
燈蕊氣喘吁吁地接過秦椒遞過來的月姬,還不忘給蔚徹行禮。
蔚徹依舊冷著俊顏,正要舉步離去,燈蕊卻又道,「三公子且慢行,我們夫人說,今兒大公子回來的早,不如請三公子過去院里坐坐,喝兩盅酒,再敘敘話。」
蔚徹本就正因月姬的忽然打斷,滿心不快,如今聽說連夫人邀他過去,想必是有所圖的,自然不肯應允。
何況,連夫人的松蘆院又沒什麼特別的景緻,就算她拿出再好的酒,也是比不過秦椒那道松子桂魚的。
是以,蔚徹斷然拒絕道,「你回去告訴連夫人,就說多謝她盛情相邀,我就不去了。」
燈蕊素來知道這位三公子是冷性兒,從沒有人可以動搖他的決斷。他既說了不去,那鐵定是不會去的。只是,旁人多少會看在蔚彥的面上,哪怕是實在抽不開身,也不會拒得這般直截了當,客套話總還是要說的,更甚者,額外添些酒菜,聊表心意。
可是,看蔚徹這生硬的模樣,似乎完全不在意蔚彥的顏面,更別提連夫人了。
故此,燈蕊怔愣了片刻,僵在原地。
秦椒只好以手肘輕輕碰了碰燈蕊的手臂,燈蕊才回過神來,訥訥地應了聲,「是。」
燈蕊抱著月姬,沖著蔚徹深深一福,轉身走了幾步,卻還是轉過身來,試探性地說道,「三公子,今晚連夫人的族妹,連菀箐小姐也會過去院里。這位菀菁小姐,您大概有些印象的吧,畢竟聲名在外,她可是咱們城中一等一的才女呢。」
蔚徹只覺得燈蕊鼓噪,煩得狠,沉聲道,「無甚印象。」
「這……」
這麼大一盆冷水澆下來,燈蕊總算是清醒得徹徹底底。和蔚徹說什麼才女,哪怕是仙女,恐怕他也不會多花一分心思去瞧。畢竟,連城中的黃毛孩童都會唱,蔚家三郎好才貌,心如玄鐵難動搖,不愛笑來不愛俏,不如一株芸香椒。
其實,連夫人也是知道的,美人計於蔚徹是無用的,不過是拿著連菀菁的佳名賭一把,到底還是輸了。
燈蕊無奈,又福了福身,這一轉身,走得極快,不過片刻,便沒了蹤影。
秦椒見燈蕊已去,自己再留下去,反而尷尬,正打算走,卻聽蔚徹道,「你若不急著回去,陪我走走。」
秦椒心下一個納罕,方才不是與他說過了,要回去做松子桂魚的呀。
不過片刻間,他就忘了?
「蔚彥是會提早回來,可你也聽見了,他要去松蘆院,不會去尋你。」蔚徹又道。
原來,在蔚徹眼中,她並不是急著回去做松子桂魚的,而是急著去見蔚彥的。
秦椒算是明白過來了,她心底頓生了些怒意,卻又知道自己並無資格生氣。說到底,他們並不知道自己此番是重生了一遭,故此,在他們眼中,她依舊是那個與蔚彥牽扯不清,又慣愛倒貼的人,也難怪蔚徹會這般想她。
秦椒張了張嘴,也很想對他解釋些什麼,可一時之間,又不知從何說起,便又只好閉上雙唇。
蔚徹已然舉步向前,秦椒只好悶悶地跟在他身後。
夕陽將蔚徹的影子拉得老長,秦椒心底憋著氣,不敢對蔚徹動手,便也只能踩著他的影子撒氣。
蔚徹背後雖沒長眼睛,看不見她踩自己影子的模樣,但是他常年習武,耳力敏銳,聽得出她下腳不輕,也由著她任性地踩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忍不住心頭擔憂,盡量淡著口吻,道,「別把腳跺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