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因了先前法術消耗過大,白清陌路上像只嗜睡的貓兒,半夢半醒,昏昏沉沉了一路,直到終於到了同雲中晟洵的私宅,她才迷迷糊糊地轉醒,沒有骨頭似的搭在洛煊身上,被她帶著走。
洛煊扶著她,小心地進了這處私宅。
這處宅院很是僻靜,四周皆少有人聲,院落不大,卻很幽邃。院中一棵古桑樹蔭淺淺,葉濤聲聲,倒也頗為賞心悅目。
白清陌同洛煊挑了間房進去了。後頭晟洵還問了句,她們一直以來都住一屋么?尹扉白沒放在心上,只道:「先前不是,後來,便時常住在一處了。許是相互照應也方便。白姑娘先前受了傷,洛兒想多照顧她。」
晟洵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尹扉白,沒再說話。
洛煊帶著白清陌進了屋,屋內陳設古樸雅緻,多了些尋常氣息,沉沉木香縈繞,倒是讓人不由得幾分放鬆。
白清陌進了屋便一頭栽倒在了床上,哼哼唧唧地向洛煊索抱。洛煊好笑地過去抱住她,道:「這下好好歇息歇息罷。這幾日,累了你了。」
白清陌嗷嗚打了個哈欠,抱著洛煊點了點頭,嗓音軟軟道:「我要吃你做的芙蓉糕~」
洛煊寵溺一笑:「我給你做。」
白清陌滿意地點點頭,又把她抱得緊了些道:「不是現在,過幾天,不急。」
洛煊好脾氣地哄著她:「不急,不急。」
待白清陌終於歇息夠了,她方從懷中取出一個雕工精良的令牌,放到白清陌手中道:「你可還記得,我先前說我有暗樁?」
白清陌盯著手裡帶著涼意且有幾分重量的令牌,上面用煌顏的文字寫著「飛雲」二字,紋路複雜繁瑣,細看卻像是要契什麼東西。
她頓時感受到這個令牌的重要性,面容刷地嚴肅了起來,看著洛煊道:「記得。」
洛煊輕聲咳了咳,道:「這便是我先前說要與你的令牌,飛雲令,此令可調動我在各地的暗樁,我再將樁點說與你,你便可用飛雲令調動人馬,來助你了。飛雲令是我多年來自己的親兵死士,我哥都調動不得。現下我將它交給你,這樣日後,若是有什麼危險,我不在你身邊,也能讓你不至於孤立無援。」
白清陌忽然覺得手中的令牌重了起來,重得她幾乎拿不住。
這是煊兒最後的底牌,她就這麼毫無保留地交給了她。
她的煊兒,當真是將自己完完全全地給了她,幾乎不給自己留半分後路的。
白清陌忽而有些哽咽,握緊了手中令牌,將頭埋進洛煊懷裡蹭著,悶聲道:「煊兒,你幹嘛對我這麼好……」
洛煊摸了摸她後腦的發,低聲道:「清陌,你值得。」
同一句話,洛煊口中的,卻和尹扉白口中的感覺不同。
洛煊的值得,是她值得洛煊的所有。
白清陌眨巴眨巴眼睛,道:「煊兒,你亦是值得。」
洛煊溫溫將她摟進懷中。
白清陌抱著抱著感覺到了不對,抬起頭來看了洛煊問:「你是不是猜到我要做什麼了,所以才將飛雲令給我?」
洛煊微微一笑,輕輕在她鼻尖點了點道:「你這小腦袋瓜子里想的什麼,我還不清楚么?」
白清陌嘻嘻一笑,坐在她腿上兩手環住她脖頸沖她拋媚眼道:「那你說說,我現下想的是什麼?」
洛煊眉眼帶笑:「那必然,不是什麼正經物什。」
白清陌笑著撲倒了洛煊,將她撲在床上蹭她胸口,狐狸尾巴在身後搖得像朵花。洛煊無奈笑笑,抱住了她道:「先莫要鬧,你且說說,你究竟作何打算?」
白清陌心虛地瞥開目光道:「就……暗地裡看看他有沒有什麼小動作唄~煊兒,不是我信不過你們之間的情誼,只是……你不曉得,我先前在雲霓……在外頭,被信任之人背叛的事多了,任是誰我也無法全然信得,何況……沈風眠,他確然是些許地方惹我懷疑,我也想查個究竟,不然我實在難以心安。」
她先前在雲霓一境,在一次追繳蠻荒叛亂時,被心腹重傷,彼時她年歲尚小,確然是委屈了一陣,好在洛煊一直在她身前,陪了她一整夜,這才安撫得她慢慢平靜。
後來她便不敢再輕信旁人。
雲霓一境長老的百般刁難,天下之人悠悠眾口,六界的世態炎涼,她早已看慣了,是以,很少會對洛煊之外的事有什麼多餘的情感。
洛煊只覺得心疼,她怕是經歷了許多,才會對人情這般失望,她不由得去揉了揉她身後的長發,嗓音低啞繾綣道:「那我呢。我,你會信么?」
白清陌奇怪地瞥她一眼道:「你我自然是信的,你又不是旁人。再者……」她忽然笑了,低頭和她鼻尖相抵,溫熱的笑氣噴洒在洛煊面上,她笑道:「便是你哪日,當真將我殺了,我也只會覺得,死得其所,不會有半分怪你。」
洛煊忽然心下一緊,手往她腰際力道不小地掐了一下,掐得白清陌哼悶一聲,見洛煊當真是眸中含了些怒氣,這才慌忙認錯道:「不是,我說錯了,你……你莫要生氣。」
說完,可憐巴巴地趴在她胸口看著她。
洛煊無奈輕嘆一聲:「以後這樣的話不許亂說。我又怎會殺你?殺了你,倒不若殺了我自己。」
白清陌也不說話了,氣氛一時沉重。這幾日經歷了這許多,當真是多次在鬼門關上滾了好幾遭,這個節骨眼,誰也不敢輕言生死。
沉默許久,洛煊轉移話題道:「你是何時,開始懷疑風眠的?」
白清陌皺了皺眉,道:「他給我的感覺很是奇怪。他總是能在剛好的時候出現,而且言語之間像是在暗示什麼。他雖多次言說他對我有意,但我卻能感覺,他對我並非這種感情,似很是關注,卻又非男女之事,似乎只是,在觀察我,試探我……」
說到此處她還頗為擔心地看了眼洛煊,似是怕說了這些她會不悅,但洛煊表情依舊凝重,道:「說下去。」
白清陌咽了咽口水,繼續道:「他雖不常跟著我們活動,但總是能在最後時機出來,救下我們。許是他總能料事如神,但次次如此,我便覺得有些反常了。還有……那叛變之人是我們身邊熟悉之人,那……他在我這裡便是最大的懷疑對象。當然,這也只是我一人之見,我也更願意相信,他是清白的。此事你若是不願,我一人查便可。畢竟……」
「不必。」洛煊清凌凌地打斷了白清陌,道:「我同風眠,並未有這般深的交情。比起他,我自然更願意去信你。還有……」洛煊眉眼一軟,道:「你做什麼,我都願意陪你。若是他清白,那是最好,若是他當真有問題,我也不會放過他。」
白清陌一下笑彎了眼睛,在她臉上吧唧一口,甜津津道:「我家煊兒最好了。」
洛煊嗓音溫柔道:「那我明日便傳信給韶清的暗樁,讓他們多多注意風眠,及時告知我們他的動向。」
白清陌乖巧應了聲,又道:「那,你多跟我說說,你這個早已訂婚的青梅竹馬,先前的事罷。」
洛煊總覺得,她這句話說得咬牙切齒的。不禁失笑,將她往上抱了抱,輕吻著她額角道:「我同他倒也沒什麼特別深厚的感情,倒是我哥和他交往甚多。我哥他先前因為性子太悶,沒什麼朋友,只有沈風眠還受得了他的脾氣,能同他相處。直到後來才慢慢結識了晟洵和寧子煦。幼是我們常常在一處玩耍,還有秦家兄妹,不過秦家兄妹家並不在韶清,是以交往不多。彼時君上尚還耳清目明,並未受奸人蒙蔽,見我們幾人玩得甚好,也有意與赤羽拉近關係,便給我們二人定下婚約。不過我們二人都並未將這婚約當真,後來戰事多了,便也是不常見面了。」
白清陌聽著洛煊低沉微啞的嗓音,不覺間已有了些睡意,鼻音濃重地嗯嗯應答,洛煊心疼她近來體虛,便不再說話,白清陌卻睡眼惺忪地撐起身子來看了她嗓音軟綿綿道:「不講了?」
洛煊輕輕將她碎發折到耳後,柔聲道:「不講了,太晚了,你該睡了。」
白清陌被她哄得暈乎乎的,啪嘰一聲倒在床上,不想動彈。洛煊給她施了個清潔術,又給她脫了靴子,將她抱到床上放好蓋上被子,最後輕吻她額頭,低聲笑道:「晚安,清陌。」
睡著的人兒唇角微彎,像是做了什麼好夢。
一夜安眠。
白清陌再次醒來時,洛煊已將溫熱的飯菜放到了她床邊,是白清陌昨日要的芙蓉糕,甜香的味道讓白清陌徹底清醒,忍不住去伸出手來哼哼唧唧地索抱。
洛煊好笑地將她抱起來,輕輕彈了彈她額頭,寵溺道:「小孩子一樣。」
白清陌伸出舌頭略略略,翻身下床洗漱。
許是昨晚休息得好,她醒來后只覺神清氣爽,一路行雲流水地吃完早膳,打開木門伸了懶腰,呼吸著晨時清新的空氣,甚是舒坦。
白清陌並非是沒心沒肺,她也曉得現下的處境,只是她身處亂世慣了,心性早已磨了出來,倒是放下的快,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好在現下終於有了喘息的空閑。與其愁眉苦臉,不如好好修養,等待後來東山再起。
白清陌正舒舒坦坦地伸著懶腰,卻是正對上了一個目光。
尹扉白。
白清陌這兩日對尹扉白的態度始終覺得有些彆扭。按理尹扉白是她的救命恩人,但她就算再遲鈍也該察覺出來,尹扉白對她的感情不一般。
都能為她捨命了,能一般么。
捨命這種事情,她只會為了煊兒一個人做。若是尹扉白糟了難,她會救他,但絕不會為了救他搭上自己的性命。她不會幹這種蠢事。
她也不相信尹扉白有這般大公無私。
是以,她覺得有些不知如何面對他。
先前她在長清山還是個孩童身量,後來便一直戴了面具,六界除了煊兒無一人知曉她的模樣,她又是雲霓宮主,自然沒人敢打她的主意。是以她這過去十七萬年來,過的十分平靜,半點桃花的影子都不見。
也不知道尹扉白的口味為何如此清奇,竟喜歡上了她這張戴了面具據說是毀容了的臉。
而且尹扉白好死不死,還是洛煊的親哥哥。
這便有些難辦。
這什麼我想當你妹夫你卻想當我相公的奇葩操作!
白清陌晨起的好心情被這一攪和,頓時沉重了不少。
但,面子上還是要做足的。
白清陌上前,循規遵矩地問候道:「尹將軍傷勢好些了么?」
尹扉白經晟洵一夜的開導,前幾日面上的陰鬱之氣也少了不
少,抬眼淡淡道:「已經恢復了不少。不知白姑娘身子可休息好了?」
白清陌繼續客套:「勞煩將軍挂念,已然好了許多了。」
尹扉白頷首:「嗯,那便好。白姑娘近來要注意身子,好好調養身體。」
白清陌保持笑容堪堪應了,本想著這將軍啥時候才能放過她,尹扉白卻偏偏不讓她如願,一對星眸看了她道:「晟洵這裡有許多上好的茶葉,你陪我來嘗嘗,這新茶如何。正好,我也有事要同你說。」
白清陌臉上微笑:「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心裡罵娘,這尹扉白事真多。若不是他是洛煊的哥哥,又救過她一命,她才懶得搭理。
但現下她還不得不搭理。
簡直鬱悶。
尹扉白將她引到院內的流芳亭內,抬手給她倒了杯茶。
馥郁的茶香蔓延開來,杯中碧綠的茶葉浮沉,沖洗出一汪凝翠的水。白清陌輕抿一口,道:「這茶,很是不錯。」
尹扉白點頭,亦端起杯子飲了口,半晌,苦笑道:「現下,能坐在此處喝一盞茶,都覺得甚是來之不易了。」
白清陌擔憂地看了他一眼,道:「將軍莫要難過,憑將軍的能力,定然會有東山再起之日。」
尹扉白看著她,卻又像是沒看她,越過她看著她身後的什麼,平日里凌厲的眸子此刻空洞無神,半晌,抬手又續了一杯茶,一飲而盡。
遠處白雲悠悠,鶯啼陣陣。
兩人默然片刻,尹扉白慢慢道:「你可曾怪過我?」
白清陌無辜地眨眨眼睛看向尹扉白,尹扉白苦笑一聲,接著道:「你雖不說,心裡一定是怪我的。先前在密室,你定然是怪我利用你。現下……若不是跟著尹家,你也不會捲入這場爭鬥。」
白清陌擺擺手:「打住打住,我又不是為了你才幫尹家的,我是幫煊兒。再者,密室那事,我壓根就沒放心上過。現在咱們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說什麼怪不怪的。而且你此番救了我,我們扯平了。」
她主要是……看這時的氣氛太古怪了。尹扉白內疚的語氣,讓她不甚自在。
尹扉白踟躕半晌,抬眸定定望著她的眼睛問:「白姑娘,如果我說,我開始時,並沒有想利用你……你信不信?」
白清陌不等他說完,接著笑問道:「我信又怎樣,不信又怎樣?反正最終,《奇門錄》都到手了,我們也沒太大損失,你最初的目的我不在乎,我也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我唯一在意的一點是,煊兒受傷了。」
如果尹扉白當真對她有什麼不正當的心思,那應當早日斬斷,斬草除根。
尹扉白確然是一個好人,是個女子所追求嚮往的好歸宿,但就算是尹扉白好得天上人間絕無僅有,她也絕不會動半分心思。
她此生已經和洛煊綁死了,此生非她不可。
是以她的話里話外都充斥這,她壓根就沒把他當回事,他利用她也好,真心誠意也罷,於她而言都無所謂。只要別牽扯到煊兒,尹扉白做什麼她都不會放在心上。
尹扉白何其精明,自然一下便聽出了她語氣的含義,默然片刻,低聲道:「好,我曉得了。」頓了頓,又道:「不過,我還是要在這裡向你道歉……先前是我不該,日後,絕不會再讓你,讓洛兒,以身涉險。我定竭盡全力,護你們周全。」
白清陌看著尹扉白一臉嚴肅的模樣,忍不住扶額。
這死腦筋。
她不想在這裡和他周旋,她想去找她的煊兒。
正巧,她方想到煊兒,洛煊便端著一碟糕點過來,見此情此景好奇問:「你們聊什麼呢?」
白清陌眸子一下子亮了起來,狗腿地起身顛顛地去給洛煊接過來放到桌上道:「沒說啥,閑聊呢。煊兒你真是,大上午的,還忙活。好不容易到了,不好好歇歇么」
洛煊輕飄飄瞥了她一眼,眉目含笑道:「因了,我得了一隻小饞貓,如何閑得下來?」
白清陌哼哼唧唧地在桌子底下捏了捏她柔軟的手掌,報復性地輕撓她的手心。洛煊也不惱,好脾氣地任她胡鬧,還伸手拿了個桂花糕塞進了她嘴裡。
一塊塞得有點大,白清陌被塞了一嘴,腮幫子鼓鼓的像只松鼠,費力地咀嚼,嘴邊沾了一嘴的糕點渣。
洛煊好笑地抬手給她擦拭。
尹扉白在旁邊被晾了許久。
是他的錯覺嗎?他為何看她們這副模樣,看出了老夫老妻的感覺?
他覺得他一定是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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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真的很少有比我更新慢的了……
沒辦法,佛了……
我是萬萬沒想到大學竟然能上得比高中還忙。就很絕
今天又是尹將軍當橘外人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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