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第5章
裊裊熱氣蒸騰,謝涵趴在浴桶里,半闔著眸子,「孤回來的事,派人和姐夫說過了么?」
「去了,玖大人本來立刻就要來見您。聽說您在清洗打理又回去了。」
「那些去找孤的人都召回來了么?」
「陸陸續續都回來了。」壽春給謝涵清洗著身上的臟污,看到人脖子上的划痕、肩上的傷口,眼皮一陣亂顫,見人疲憊,又不敢亂問,只小心地避開傷口。
一時室內只剩嘀嗒水聲,冗長的寂靜后,忽然――
「壽春跟著孤也有很久了罷。」
壽春手一抖,不知自己剛剛說錯了什麼,連忙跪下,「奴婢六歲跟著殿下,現在正好八年。」
「八年……」謝涵嘴裡似乎咀嚼著光陰,把臉漸漸埋進交疊的臂彎里,「水有些涼了,出去打熱水。」
「殿下?」分明是正宜的水溫,壽春不解。
「出去!」謝涵加重了聲音,壽春不敢再說,點頭應是,退了出去。
他一出去,坐在浴桶里的人忽然渾身發起抖來,彷彿被無盡的夢魘包圍無法掙脫,又像是壓抑到了極致時刻會爆炸。
【宿……宿主?】系統心驚膽戰。
忽然,那顫抖又毫無徵兆地止住了,桶里的人變得無比平靜。
謝涵上下齒一磕,死死咬住浴桶木板――
――藺將軍已經得勝歸來了,從今以後再也沒有齊國,只有大雍齊州了……
――你說罷,扶突…扶突是不是破了……
――沒有打仗,大王舉白旗降了,大齊自請並為雍國齊州……
哈哈哈……這怎麼可能?
放屁!
他絕不允許!
「孤昨晚究竟去了哪裡?什麼是原著世界?」就在系統斟酌開口時,謝涵忽然問道,聲音無起無伏。
系統想了想,解釋道:【就是您看的《江山嫵媚美人謀》的世界。】
「它跟這裡是什麼關係?」
【平行世界,同樣的世界,因為某些意外,走向不同的發展。如果我不來到這個世界修文,這個世界將與它一樣。】
「你是誰?」
【我是修文系統,人工智慧。宿主你可能聽不懂,就當我是個給你分派任務的東西。】
這謝涵自是聽不懂的,又問道:「目的?」
【修改《江山嫵媚美人謀》,給讀者一個滿意的劇情。根據讀者怨念大小,修改處分為一到五級任務。比如:您在書中本來是人氣男配,卻結果竟然是男扮女裝,原來楚楚夫人因為連生兩個女兒,怕地位不穩固,於是在你出生后謊稱男嬰,你在女兒身的身份被揭露后,還與女主反目成仇,就這麼搖身一晃,從大眾男神變為惡毒女配,這讓無數讀者不滿意,於是我在您一出生的時候將您徹底變為男嬰,這是四級任務。
嗯,是的,十四年前我就已經在您身上了,只是將您性轉消耗了我過多的能量,使我進入休眠,昨天才重啟成功,非常抱歉。】
大概是這三天受的刺激多了,這種光怪陸離,又是活在一本書的世界里,又是一出生被性轉什麼的,謝涵的面色絲毫不變,只淡淡地點了點頭,又問道:「任務有哪些?為什麼霍無恤是任務目標?」
【對不起,任務需要宿主您一一觸發,暫時無法告知。男主……也就是霍無恤,他一生的悲劇,是所有讀者最大怨念所在,所以最高級任務應在他身上,這也是我們最主要的任務。其他次要任務失敗,只要接受懲罰就可以,但這個任務失敗,本次修文行動就會被判定失敗。】
「他一生的悲劇?」謝涵緩緩地咬著這六個字,頗有些幸災樂禍。
【嗯,女主最後離開了他,他失去了人生唯一的光明,孤獨終老。】
謝涵:「……」
他不甘道:「就這樣?」
系統:【然後男主在絕望中成了暴君,毀滅了無數人傾盡心血、剛剛一統的大雍王朝。宿主應該儘快閱讀完原著。】它提醒道。
謝涵又問:「其他任務失敗,孤會像昨晚一樣接受懲罰,最高級任務失敗,孤會死,是么?」
【是的。次要任務失敗及最高級任務受到破壞,宿主會受到隨機懲罰,最高級任務失敗,宿主會被抹殺,也就是死去。】
「那你呢?」
【其他任務失敗,我會被扣積分,就是一種對我而言非常重要的東西,最高級任務失敗,我會受到惡劣懲罰,所以宿主,我只想和你一起完成任務,不會害你的。】
謝涵似笑非笑,「你找上孤就是在害孤了。」
系統:【……】
「好罷,木已成舟,多說無益。」謝涵輕輕拍打了下桶里熱水,於水珠漸起中悠悠道:「懲罰有了,總不會沒有獎勵,要孤給你們干白功罷?那孤寧可自決。」
【有的。次要任務完成後,獎勵隨機,最高級任務完成後,可以滿足您一個心愿。】
「無論什麼心愿?」
【無論什麼心愿。】
「霍無恤的命呢?」
【不行。您的心愿必須在不影響任務完成。】
「放心罷,孤要他的命也沒用。」
系統表示不信。
「亡齊者,終齊也。」謝涵喟然一嘆,掬起一捧水,任細流自指縫滑下,「若自身足夠強大,沒有人可以對付你;若自身不夠強大,沒有雍國,也有其他國家。」
【宿主有這種覺悟,系統感到非常欣慰。請您放心,任務獎勵一定物超所值,無論您有什麼心愿,只要不影響任務,哪怕您想成仙,我們也能滿足您,送您去修仙世界給您絕佳的根骨與功法。】
謝涵愣了一下,顯然在他最美好的想象里也沒有這種逆天的事情,他頓了頓,才再問道:「為什麼是孤?」
【您在全文中有著貫穿始終的戲份,您的身份和智慧讓您可以做許多其他人做不到的事情,總而言之,您是綜合分析數據后最適於執行本文修文任務的宿主。】
就像之前說的那樣,壽春跟著謝涵不是一年兩年,而是整整八年了,主子眉毛動一動他就知道對方在想什麼。短暫的驚懼后,他反應回來他家殿下只是想一個人靜靜,他便磨蹭了一下,才去打熱水,又磨蹭了下,再回來。
等謝涵沐浴齊整,便親自去了玖少卿那兒,「姐夫。」
時值中原霸主梁國國君四十壽誕將至,梁都會陽城內各國使節絡繹不絕,玖少卿正是這一次齊國使團的正使。
謝涵上頭有兩個胞姐,二姐謝嫻便嫁與齊國四大氏族之一玖氏的少家主玖少卿。他未滿十五,尚無參政權利,自不可能是使臣,能來此行事,全賴玖少卿――二姐夫要帶小舅子出來溜達,誰能說不呢?
結果不想這一帶竟險些帶出岔子。終於親眼看到人,玖少卿才是真的鬆了一口氣,爾後皺眉,「殿下昨日?」
「逛進了片林子,運道不好遇到頭髮狂的老虎,打鬥一番,天色便晚了不好出山,只得找了個洞宿了一宿。勞姐夫擔心了。」謝涵在對方對面坐下,抱歉道。
他說的輕描淡寫,玖少卿豈不知其內九死一生,立刻著隨行太醫過來,然後就知道對方昨夜還發了高熱。
等重新包紮傷口,盯著對方喝下藥后,他終於忍不住怒道:「殿下昨日怎可撇開衛士獨自離開,難道不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自家姐夫總是溫溫和和的,陡然這般疾言厲色,謝涵也知是被他嚇著了,他摸摸鼻子,「孤省得了。對了姐夫,孤剛剛看到有人來送請帖?」
雖知是轉移話題,玖少卿盯他看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順著道:「是會陽武士行館,明日乃行館一年一度的弈劍大會,廣邀眾人觀禮。」
「想必驛使館內有頭有臉的都有一份請柬了?」謝涵詢問一句,得到肯定后,疏懶道:「例行公事耳,不去也罷,咱們還能在會陽挑武士不成,沒得進細作。」
會陽武士行館是梁國專為訓練武士而設的,經篩選后按材能高下推薦給梁國軍方,沒被推薦的也可能被高官貴族看上收為家將,而這篩選方法和看上場合便是弈劍大會。
當然,對於謝涵等外國人而言,只能是看熱鬧,哪能真的心大地去挑人呢?熱鬧他最近可實在提不起興緻。
玖少卿卻欲言又止,謝涵抬眉問道:「怎麼?」
他嘆一口氣,「大公子接了帖子,興緻勃勃,大公子性情坦率,我怕遭人利用。」
這說的是謝涵的大哥謝澆,也是這次的副使。玖少卿說的委婉,實則謝澆魯莽蠻橫,若出去有什麼岔子,玖少卿這正使也要一起吃掛落。
謝涵只好道:「那明日便一道去看看,也叫我等觀觀這中原霸主的實力。」
「對了,有正事。」玖少卿喝一口茶水,「我剛打聽了一番。在梁國,對梁公最有影響力的既不是齊謝夫人,也不是上大夫劉戟、大將軍衛瑤,而是大公主朝陽夫人。殿下若想求娶傾城公主,或可從朝陽夫人處入手。」
謝涵……謝涵的神色微妙了一瞬。
他還沒開始看那正文,只看了文案,但管中窺豹、可見一斑。
雖然他這次跟著玖少卿來會陽的目的,就是為了求娶姬傾城,以獲得他姑母梁國夫人的支持,但現在著實怕了怕了,遂繞開姬傾城打個哈哈道:「若朝陽夫人真對梁公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她夫家阮氏又怎會被滅族呢?」
朝陽夫人是梁公長女,十年前嫁與梁國第一大氏族阮氏少家主。一個是國君最寵愛的掌上明珠,一個是當時最炙手可熱的家族少主,一時羨煞旁人,只可惜才不過三年便晴天霹靂,阮氏獲罪滅族,朝陽苦苦哀求梁公網開一面,最終抵不過一顆君心似鐵。
玖少卿道:「正是因為親手為女兒選的婚事又親手毀了,才更歉疚,歉疚之後就是最大的包容了。可以說,會陽之內,無人敢惹朝陽夫人,只要不是太過分的要求,梁公也從不拂逆朝陽夫人。」
謝涵思忖片刻,問道:「那朝陽夫人有什麼喜好?」
玖少卿面色忽然古怪無比,默了足有半盞茶的功夫,才壓低聲音道:「朝陽夫人養尊處優、衣食無缺,只是自七年前阮少主死後,就放浪形骸、日日獵艷、豢養面首。她對情人一向大方、有求必應,且聽聞她容色不俗、床/功了得,一夜露/水,絕對不虧……」
他對著謝涵好看的臉意味深長一陣,終於沒把「殿下或可色/誘」這半句話說出來。
謝涵沉默了一下。
大抵也知道這是一個需要「深思熟慮」的問題,玖少卿結束了這個尷尬的話題,注意到謝涵頭髮還濕著,不贊同道:「殿下怎這麼不愛惜身體。」
說著就拿起一邊吸水軟布,繞到對方身後,捧起人長發搓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