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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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音,音音......"年輕的帝王附在她身畔一聲一聲的喚,永遠勝券在握的鎮定神情終於裂開了縫隙,他雙眼赤紅幾乎要淌下血淚,可姜弦嫌惡的撇過頭,連看也不想多看一眼。

她實在太累了,沉痾舊疾隨著心緒不定的大起大落耗空了她的精氣。窗外雨聲噼啪,哪怕屋裡生著地龍,恍若夏日炎炎,她被沉沉的被褥壓著,也能感覺到雙腿膝蓋的骨頭裡蛇纏蟻噬般的冷意。

那是她在雪天里跪了三個時辰哀求謝衍不要派姜至帶兵剿匪后留下的。

然後她的胃如火燒一般疼起來,好像被人攥緊又鬆開,每一陣都是新的酷刑,連麻木都無法做到。

那是她被打入冷宮后每日只剩殘羹冷炙留下的。

在四肢疲軟虛浮仿若不存在一般之後,她的心臟終於開始驟縮,細細密密的痛意瞬間變得猛烈,從每一滴血液里翻滾。她蒼白的唇被艷麗的血染紅,謝衍慌亂無措的用手擦去血線,卻怎麼也擦不幹凈。

姜弦想躲開,但破敗的身體連這一點也做不到了。她看到謝衍發紅的眼尾和眸里的水色,一時間覺得不可置信又暢快無比。

她扯起嘴角,嘲諷的笑。

「原來你還真的愛我。」

謝衍握住她枯瘦的手,向殿外的太醫怒吼,一邊急忙的安撫她。

「朕愛你...我愛你,音音,阿衍只愛你一人。別怕,你會沒事的......等你好起來,你想做什麼都可以,我都答應你.....音音,別離開我......我只剩下你了......」

「太醫說過,你的病只需要溫養,會好的...一定會好的。我還要帶你再去逛一趟花燈節,你記得嗎,我們說好的......」

姜弦看他自欺欺人的樣子,毫不留情的戳破了最後一絲希望。

「你忘了嗎,當初是你要我喝下那碗葯的,」她聲音破碎嘶啞,像一個無情的詛咒,「這世間只有一人知道解藥,但白練不是已經被你處死了嗎?」

她咳嗽起來,白色的寢衣上綻開大朵的血花,映在她蒼白的眉眼上,像初雪中將墜的紅梅,染出旖旎的頹色。

她如同廢人一般纏綿病榻半載,被謝衍掌握在手中不得解脫,連死亡也無法選擇。如今終於能擺脫這無用的軀殼和渾濁的泥潭。

姜弦慢慢合上眼睛,恍惚間聽到一聲急報。

「梁國率兵攻破了邊關。」

既然無法殺了謝衍,便讓他在剩下的時間裡嘗嘗與她相同的苦楚,才不枉費她忍著厭惡虛與委蛇在床笫纏綿間抹上的毒藥。

在意識消散前的最後一秒,她看見了宮牆外的蒼穹。

十五歲的姜弦策馬揚鞭,縱身挑落敵將。黑色的骨鞭破開邊關凜冽的風,一往無前。

*

姜弦披著薄被,月色清冷的透過窗欞鋪灑一地。此時萬籟俱靜,便顯得她頭腦中那道聲音格外清晰。

重活一次這種事情無論發生在誰身上都顯得難以置信。

姜弦看著自己纖細卻布滿薄繭的雙手,雖因從軍留下了大大小小的傷疤,但這具身體仍然是豐盈的,溫熱的,充滿了力量。

「我是來自高等文明的『虐文女主幫扶』系統,我的任務是幫助女主,改寫虐文,所以在你死後,我將你重新投入了故事開始的時間點。」冰冷刻板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

一般人可能會驚覺遇到了山神鬼怪,但姜弦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不管這突然出現在她頭腦中的東西是什麼來歷,單憑它真的讓她回到了悲劇尚未發生的現在,姜弦就已經足夠感激。

「我能為你做什麼?」

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種逆轉時間的神仙手段必然需要她付出代價。

系統:「只要你逆轉了原來的命運,將結局改寫成HE就足夠了。」

姜弦不動聲色:「你方才說這個世界是一篇文章?」

系統沒有隱瞞:「是的,你和謝衍就是這個故事的主角,只要你最後能夠擁有好的結局,男女主幸福快樂的在一起,我的任務就完成了。」

她眯了眯眼睛,聽到那個名字時內心的恨意幾乎無法控制。

她和謝衍擁有圓滿的結局?姜弦的指尖觸上枕畔的鞭子。

「這兩項都是必須的嗎?」

系統不知所以:「大數據分析,在言情小說中,女主和男主在一起是普遍意義上的完美結局。你前世的悲慘命運就是因為和謝衍之間的眾多矛盾,只要這一世你提前規避就能改變。這是資料庫得出的改變宿命最有效的方法。」

姜弦聽出來了,所以她的重要性是遠大於謝衍作為故事「男主角」重要性的。

「你會幹預我的行動嗎?」

系統:「我只是輔助系統,無法提供過多幫助,也無法干預宿主的行為。」

得到了保證,姜弦便放下心,她勾起唇角,眸光清冷。

「比起你說的方法,我有一條更簡單直接的路。」

系統:?

她前世的境遇是因為什麼?因為謝衍對她的愛比不上江山與權欲,還是因為帝王的寵愛本就虛無縹緲無法相信?

「我可以讓他更愛我,愛到願意放棄心中的猜忌,也可以曲意逢迎,讓他不必在權勢和我之間做出選擇,但我為什麼要這樣做?」

「大慶的邊關是我姜家的屍骨守住的,謝衍的皇位是我領兵廝殺為他爭來的,我愛他的時候可以把血骨都獻出鋪一條登天路......」

「但我現在,倒想親自踏一踏那青雲梯。」

系統:「......宿主你打算做什麼?」

姜弦笑了一下,溫和非常:「沒想做什麼,只是前世見他心中艱難掙扎,不若將那個位置與了我。」

一勞永逸,皆大歡喜。

*

天色將亮時,侍女推門進來。

姜弦已經穿好了衣服,面色如常,半點看不出她剛剛經歷了死亡又重生的神奇遭遇。上一世在宮中的那幾年已經將她的心性磨的越發隱忍,從掩飾不住自己的恨意到明白只有溫順服從才能令謝衍對姜家手下留情,姜弦幾乎想不起自己從前的樣子了。

白練和赤綾捧來清水和早膳,面上帶著比平日更喜悅的神情。

「主子,我們明日便能回大慶了。」

姜弦看著她們鮮活明媚的臉龐,赤綾嘰嘰喳喳的說話聲和白練沉穩溫和的笑意,慢慢將記憶中那兩張慘白而猙獰的臉覆蓋。

是了,今日是她在梁國做人質的最後一日,她還沒有回到那吃人的深宮,身邊的人尚且安好,一切才剛剛開始,她有無數機會阻止那個既定的結局。

姜弦咬了一口赤綾做的點心。

屋外天氣正好,一向蕭肅的梁國在春日裡也有繁茂的花葉和微醺的春風。

她第一次輕鬆的,快活的笑起來。

「主子是想起陛下了嗎?」赤綾促狹道,她們從小跟在姜弦身邊,陪她上過戰場也進過宮門,看見過姜弦與謝衍之間的情深,有時也會沒大沒小的打趣。

姜弦乜她一眼,這丫頭還不知道謝衍納妃的消息,當初她就是因為姜弦被律妃衝撞想要為她出氣,卻被謝衍捉住由頭處死了。

但姜弦沒有反駁,就讓她再開心一會兒。

白練比赤綾穩重細心的多,她早早準備收拾行李,一邊提醒道。

「梁王派人請主子過去一趟。」

姜弦斂眸,想起她臨死前聽到的就是梁國率兵攻破邊關的消息——當初她挂帥與梁軍分庭抗禮,但因為朝堂動蕩,老皇帝昏庸無能,又害怕年輕的皇子奪權,頻頻針對謝衍,導致姜弦不得不匆匆離開邊關回京,在波雲詭譎的一個月後,姜弦憑著手中的兵權將謝衍護上皇位。而老梁王也恰好病逝,新王登基。

開始一個新的王朝勢必需要休養生息,整治民生,梁國和慶國有了休戰言和的心思,但互不信任的雙方都需要一個維繫表面平和的籌碼。現在的梁王沒有孩子也沒有妃子,他從宗室里過繼了一個孩子作為繼承人,而後送到慶國做人質,但大慶的宗室早在之前就被多疑軟弱的老慶王殺乾淨了,他們無法找出與梁國人質身份相當的孩子,姜弦就在大婚之後的一個月脫下鳳袍遠赴梁國。

她是新后,也是將軍,身份最為尊貴,也能顯示出大慶議和的誠意。姜弦心甘情願,不僅是為了謝衍,也是為了他們姜家護著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個百姓。

協議中她為質七年,換得梁慶兩國三十年的和平,很划算的買賣,但實際上誰也沒有真的相信這薄薄的一張紙,不然梁國也不會在她回宮的第四年便撕毀了協議。

只有利益才能換來和平,也只有利益才會帶來戰爭。

她走到梁王的寢宮前,孤身一人站在殿外,與盔甲整肅冷鐵鋒利的禁衛軍們相對峙,卻絲毫不落下風,仿若一人便抵千軍。

這七年她深居淺出,沒有多少人見過她的相貌,但宮中不少人還記得她是曾經帶著不過數千的將士將梁國的虎狼之師逼退的慶國女將軍。

有年輕的侍衛耐不住好奇偷偷看向她,便被那赫赫戰功與威名下的奪目風情攝去了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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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文女主手撕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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