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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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利而誘之,亂而取之,實而備之,強而避之,怒而撓之......」

「你來看看這處沙盤。」姜弦在江厭青背完兵書後讓他過來看自己擺下的小型布陣,理論總要付諸實踐才能融會貫通。

江厭青目不轉睛的觀察著姜弦擺出的沙盤,從兩軍對壘的側翼和主鋒,到石塊沙子模擬的特殊地形,皺著眉頭沉思,試圖將她教的兵法和這場虛擬的戰役聯繫起來。

「派精兵小隊從山側繞到敵軍營地,夜間山谷有逆風,先將他們的糧草和營帳燒毀......」他試著挪動充當士兵的石子,將它們從一旁的山道翻越過去,「失去了儲備糧和後方陣地,再用計分散他們的軍隊,五千人集中對戰他們的兩萬人......」

姜弦面無表情,不像平時相處的隨和,是真真切切作為老師的嚴厲,被指出錯漏的江厭青抿抿嘴,沒說話,眼尾餘光收攏住身邊的人影,被罵了反倒有點高興。

少年都有慕強的心理,尤其姜弦是將他們從泥潭裡拉出來的那個人。

灰狼寨的狠辣月關無人不知,民心怨憤卻無人敢觸其霉頭,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懼怕,但眼前人卻彷彿風輕雲淡就解決了常年盤桓於月關百姓頭頂的陰雲,從她這幾日教授的兵法也能看出名為「姜殷」的青年心有溝壑,胸懷濟世之才——是他們從前想也不敢想的人,恍若神祇,疏忽落到這座被死亡與血腥籠罩的城池,便給了他們一條截然不同的光明又溫暖的路。

「單看這個能得出什麼,老師得再說的具體些。」旁邊的少年插嘴。

他就是那日說自己沒有姓名的乞兒,而後先是崇敬的拍了一通姜弦的馬屁,再順杆子上爬說要請她賜名。姜弦倒真讓他隨了自己的姓,取名姜年——為了這件事,令君沒少暗中咬牙,罵他陰險狡詐不擇手段溜須拍馬。本來姜弦身邊只有他(忽略掉赤綾白練和那些侍衛),他撒嬌賣痴就能讓對方更親近自己,但短短几日,這寨子里就來了二十幾個小崽子,各個虎視眈眈,將姜弦視若神明,爭相表現,把他的位置都擠沒了。

姜弦挑眉問姜年:「你還想知道什麼?」

「比如敵軍兩名主將的關係。若有不和便離間,若相和便使計讓他們反目,再各個擊破。」姜年嘴角含著笑,他俊眉秀目,總是一副好脾氣的樣子,不說話的時候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但在這幾日摸清了他脾性的人都知道這小子一肚子壞水,腹里藏奸的蔫壞。

姜弦感慨的搖頭,點了點他:「若你和厭青能中和一番就好了。」江厭青過於磊落,姜年又邪性的劍走偏鋒,前者還能憑自己掙得出路,但她生怕一個錯眼,姜年就走了歧路。

姜弦不知道她一語成讖,在前世,這個無名無姓的少年確實成了邊關最大的馬幫頭領,奸詐如蛇,在這片土地上縱橫多年,引起一片腥風血雨。

姜年聽她的話,笑眯眯權當老師在誇自己。

剩下的幾個孩子似懂非懂,姜弦也不強求。她先前對江厭青起了惜才之心,但授課時也允許所有人都來聽,可惜大多孩子連字都不認識,除了江風跟著江厭青學了幾個字,也就出了這兩個奇才。

但這不代表其他人沒用。

他們有過滿目漆黑尋不到出路的過往,對現在能夠獲得的這一切更拼了命的珍惜,其中幾個孩子的刻苦勤奮甚至讓上過戰場的侍衛們震驚。

姜弦對此很滿意,她能夠提供的只是一個機會,能不能抓住就要看他們自己。索性這群在風沙荒漠中長起來的孩子都有胡楊般的韌性和意志。

在上午所有人必修的文課結束后,二十幾個小孩就被侍衛們帶著去開荒了。他們現在體弱,不適合練武,每天在田間的勞作就是鍛煉,但也有江厭青和江風兩個例外,他們會在相同的勞作後跟著林言習武。

白練和赤綾下山採買去了,令君算著這些日子的支出,將賬本放在姜弦面前。

徐羅衣皺眉略帶憂心:「主子交給我的銀錢還能支撐一段時間,但現在地裡頭的糧食還沒長出來,又添了許多人,現在就是在坐吃山空。」

令君暗戳戳上眼藥:「而且那些孤兒現在對您的計劃起不到什麼作用,您不會只想慢悠悠等寨子壯大吧。」

姜弦似笑非笑乜他一眼,令君差點以為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

不過他們說的沒錯,雖然姜弦帶回來那麼多乞兒,說到底他們不是寨子最需要的戰力,幫忙開荒種地沒問題,但要披甲執劍——姜弦看那些細胳膊細腿,也沒這麼狠心。最根本的缺少人手的問題其實仍未解決。

但他們好像從沒有看過姜弦為什麼問題發愁的樣子,她彷彿永遠風輕雲淡運籌帷幄。

「灰狼寨改朝換代的消息,你覺得城裡的那些人知不知道?」

令君想了想,不能確定。

「就算他們不知道,我帶著人去城西逛了一趟就少了幾十個乞兒的事也足夠讓他們知道了。而且還有赤綾白練「領路」,就算是傻子也該摸上來了。」

徐羅衣定了定神,暗自心驚,她先前還想過她們進城的動靜過於明目張胆怕是會引起城內勢力的注意,卻沒想到這都是姜弦算計的結果。

在大多數人走一步算一步,聰明人走一步算兩步的時候,她卻彷彿已經算到了十步,而這十步就是確保所有人的反應都在她掌握之中。

姜弦笑的意氣風發:「我們還缺什麼?錢財?糧食?兵器?人手?自然會有人送上門。」

令君看見她殷紅的唇,笑容放肆而帶著幾分血性,忍不住心頭一跳。

果然,等到赤綾白練回寨的時候,就發現了身後有人尾隨。她們恍若不覺,談笑間將寨子里的消息散播出去。

暗中的人對視一眼,正要跟上去仔細聽,卻發現自己看好的一處隱匿位置里已經蹲了人。

四目相對,相顧無言。

好巧啊,你也是被派來跟蹤的人啊。

是啊,你們老大也派人來探聽消息嗎?

沉默,寂靜,凄清,一陣風吹過,他們迅速別過頭就當沒看見對方。

老大/頭領沒教過當探子的時候遇到同行要怎麼辦啊!

而後過了不久,他們成功在第三棵樹上發現了另一家的探子。

探子甲乙丙:......

既然大家目的相同,便不用爭執。

嗯,各做各的。

我同意。

他們不約而同放慢了腳步,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等到前面兩個姑娘的身影消失在寨子的門口,三人一扭頭,拔足狂奔。

在這種時候,誰先送出消息誰就贏了!

同行相輕,作為探子的尊嚴絕不認輸。

*

「月關城裡幫派混雜,其中又以三大勢力為首。」姜弦站在一塊木板前,板上蓋了一塊白布,上面用炭筆畫出了整座月關城的輪廓和這些日子收集到的勢力信息。

林言等人彷彿回到了當年跟在少將軍身邊征戰沙場的日子,一時間熱血沸騰。

「馬幫幫主是從北疆逃過來的悍匪,十六年前聚攏了周邊的響馬子,和關外的胡人有交易,勢力最為深廣,麾下有數座馬場。」

「金錢幫里是一群商匪。」所謂商匪,就是曾經豪紳富商藉由金錢籠絡亡命之徒為他們賣命,壟斷市場肆意抬高物價,刮下百姓的骨血當作脂膏,月關賣兒鬻女的慣例有大半是他們的罪孽。

「最後一個就是官府了,」姜弦敲了敲月關正中央的位置,那就是官府的所在地,「但朝廷已經數十年沒有管過月關,裡面當差的人都是鄉紳惡霸,尸位素餐魚肉百姓。」

她垂眸看座下的人,除了親信之外,還有徐羅衣,以及熟悉月關的幾個少年,這也是她準備帶在身邊進城的人。

姜年很快反應過來她介紹的側重點,憋著壞眼睛發亮:「他們三個分別代表了戰馬,糧食和兵器。」

姜弦讚許點頭,所以她才說沒有比月關更適合她踏出第一步的地方了。

她來時一無所有,但自有人慷慨大方送上門來。

當門被敲響,她派出去守在寨外的侍衛送上第一封邀請。

馬幫幫主率先做出行動,想要探探這個寨子的虛實。

江風以前做的是小偷小摸,身形靈巧,去過月關的大街小巷,也聽得到許多坊間流言。他因為一開始對姜弦不甚客氣,所以面對她的時候一直有些怯怯,直到現在發現自己能夠幫上忙,很快就將曾經聽過的消息說了出來。

「馬幫老大是私賣官鹽淪為土匪的,性情兇悍,喜歡殺人取樂......聽說他喜歡男子。」

聞言,不論知不知道姜弦的真實身份,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集中在了正前方身形清癯風流蘊藉的「青年」身上。

姜弦好笑又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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